不知道疾馳了多久,才總算把追兵甩掉,好在他們一下了船就去買了馬,否則今天還真是不好辦。
隨着時間的逝去,天空漸漸露出魚肚白,馬兒的速度也漸漸慢了下來,疾馳了一夜,馬兒不可能不疲憊,別說馬了,就連坐在馬上的唐兮都覺得有些體力不支起來。
唐兮從未來過南越,這會兒是有些辨別不清方向的,不過霍謹言等人看起來倒不像是帶着她亂跑了一氣,而是有方向的在跑。
等穿過了一片樹林來到一片空曠的野地,衆人才停下來休息。
跑的太急,衆人身上都沒帶太多東西,就幾個還算機靈點兒的走的時候抓了些之前準備好的水袋乾糧之類的,這會兒分一下倒也還能墊墊肚子。
唐兮坐在霍謹言旁邊,嘴裡就着水在咬着硬邦邦的乾糧,霍謹言則低頭在看手裡的地圖,神色認真,唐兮也沒敢打擾,等到過了好一會兒,見霍謹言眉頭似乎微微鬆動了一下,唐兮纔敢說話,“看出什麼來了麼?”
霍謹言“嗯”了一聲,“我在分析對方的兵力,我們現在身處的是這個位置,離前後左右大一點兒的村鎮都比較遠,所以在這裡應當短時間內不會遭到對方大規模的圍堵,但要去我方勢力的根據地,江乾縣就是必經之地,這裡是縣城,兵力不會在少數,我們的人數……怕是不好辦。”
唐兮仔細的聽着霍謹言的分析,點頭道,“的確是有些不好辦……對方如今知道了我們的人數以及行蹤,太好推測出我們的路線了,再加上知道你在其中,必定會派出更多的人手來圍堵……怕是寧願錯殺一千也不願放過一個的,想混怕也是混不過去。”
頓了頓,唐兮又突然看到地圖上的一處,不禁眼睛一亮,“這裡應當也能過去啊,我們爲什麼不走這裡?”
霍謹言抿了抿脣,“此處是沼澤地,兇險萬分,此等未知之地還是不要隨便觸碰爲好。”
一聽到沼澤地,唐兮頓時也明白其中兇險,頓時又苦着臉道,“就沒有個完全之策麼?”說到這裡,她又忍不住想起厲風那個王八蛋了,再一想自己似乎還沒跟霍謹言說起這件事,於是急忙又道,“對了,我仔細想過了我們行蹤被泄露一事,不知你可有什麼想法?”
她之所以沒直接說,是不想讓自己先入爲主的觀念影響到霍謹言的判斷,畢竟對於南越的事兒他比自己清楚,若是因爲她的一個引導,導致霍謹言也對此深信從而忽略掉身邊的細作,那就得不償失了,所以她想先聽聽霍謹言的想法。
霍謹言沉吟了一會兒,輕聲道,“我懷疑的人有兩個,一個是厲風,另一個是安懷玉。”
聽到他提起厲風,唐兮點點頭,果然也和她想到一塊兒去了,不過這個安懷玉又是哪個?不等她問出來,影一就在一旁插嘴道,“我也懷疑是安懷玉在搞鬼,影二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和我聯繫了,我怕那邊出事了。”
影一這麼一說,唐兮就有點反應過來了,影二如今正在起義軍那邊坐鎮,那麼安懷玉就定然是起義軍那邊的人了。
霍謹言眼中也閃過一絲憂慮,然後將安懷玉同唐兮介紹了一遍。
安懷玉是原來南越的一名老將軍之子,其父對於前太子的忠心自不必說,但他父親已亡,本來霍謹言沒想着能夠說動他,畢竟隔了一代,再忠心也該淡了,沒道理放着好日子不過同他一起起義,但在缺人的情況下,而安懷玉手下的兵又極多,所以霍謹言還是決定試一下,沒想到的是,他一說,安懷玉就十分痛快的答應了下來。
“安懷玉是個城府頗深的人,今年不過三十幾歲的年紀,卻十分沉穩,處事也足夠圓滑,手下衆多,所以在義軍裡面,他自然是佔據了一個比較重要的位置,這樣的人若是真的忠心還好,但若是心有不軌……怕是會從內部給義軍帶來麻煩,所以從一開始,我就對他留了一份心。”
“這一次我離開,除了救你之外,也有心想要試試他是否可信,如今起義軍已經攻下南越的大半,如此勢頭下去,最終取得勝利是早晚的事,到時候若是身邊還有居心叵測的人,怕是要功虧一簣,所以我便想提前考驗他一番,若是真的有問題,也可以提前除去。”
“所以這一次我離開的行程有意的讓影二想辦法透露給了他,若是他真的有異心,這麼好的機會即使鋌而走險也一定不會放棄。”
這想法是好的,可偏偏卻出了厲風這麼一個變數,本來他若是被出賣了,那麼嫌疑人就只有安懷玉一個,如今多了一個厲風,就算真的是安懷玉,他也有了個替罪羊,不可謂不鬱悶。
霍謹言說到這裡,唐兮也就大概明白了,再想想影一的話,她不禁有些擔心道,“那影二留在那邊該不會已經出什麼事了吧?”
霍謹言搖了搖頭,“安懷玉不會不給自己留後路的,所以除非我真的死了,否則的話他不會對影二下殺手的。”
唐兮便鬆了口氣,不給隨即又鬱悶起來,“那照你這麼說,咱們很可能是前有豺狼、後有虎豹了?”本來還想着,等到稍微靠的近點兒了,對方派出軍隊來支援一下,他們的危機也就過去了,但如今那邊有個地位極高的安懷玉可能在暗中做手腳,想要支援恐怕也只能是想想而已了。
霍謹言目光沉重的點了下頭,苦笑了一聲道,“而且關鍵點還是在於他是否是泄露了我行蹤的人,否則就算他在支援上慢了一點,在這種情況下他也能找到各種藉口爲自己開脫,更何況我本次離開本就是爲了私事……回來的時候被圍剿,需要動用義軍來接應,本就極可能引得一些人不滿,就更奈何不了安懷玉分毫了。”
唐兮聞言也明白了其中的無奈,不禁和霍謹言對着苦笑了一聲,然後輕聲說了一句,“抱歉……到底是連累了你。”
“和我還說什麼抱歉?”霍謹言搖了搖頭,擡頭摸了摸她的頭頂,聲音帶着一絲溫柔,“險中求生的事兒也不是第一回做了,說不定就還有生的希望呢?”
唐兮點了點頭,微微一笑,“你說的對,現在還沒到絕境呢。”
說着她突然眼前一亮,“對了,不是還有上官宇麼?”
霍謹言點頭,“我剛剛也想到了,不過歸來閣總部放在了皇城,上官宇目前也在那邊坐鎮,一時半會兒可能也沒辦法帶來太多幫助,不過倒是可以送信過去,讓上官宇想辦法替我們在別處周旋一番。”
兩人商量好了對策,心裡也算微微有了點兒底,衆人也休息夠了,便繼續朝着江乾縣去了。
當然他們如今的狀況,肯定不能走正常的路線了,畢竟後面還有追兵呢,看他們的方向也必定猜到是去江乾縣了,若是直接走大路,那定然用不了多久就被前後夾擊了,連個喘息的時間都不帶有的,所以這會兒也只有選擇繞路才行。
他們倒也沒有繞的太遠,只是走了一條鄉野小路,大部分是要在林子裡過去,倒也充分的起到了隱蔽的作用,再加上不走大路,這樣的小路就有許多條了,所以追兵倒是一時追不上來。
霍謹言已經派出一人去通知上官宇幫忙了,這裡到皇城也不算太遠,快馬加鞭的十天左右也就到了,所以他們便也決定多給上官宇一點兒時間,確保在十天之後再抵達江乾縣的附近。
他們這段時間就隱在林子裡,倒也沒遇到什麼太大的麻煩,就是每天打獵吃肉或者吃野菜蘑菇什麼的,吃的唐兮有點膩歪,掰着手指算了算,她這段時間最多的就是在野外求生了,吃野味吃的太多,不膩歪都怪了。
她雖然沒說什麼,但霍謹言還是看的出來她這兩天胃口不怎麼樣了,於是也沒多說什麼,直接帶她去附近的一個村子裡買吃的。
倒也不是霍謹言多任性,而是隻有她們兩個人行動的話,被人認出來的可能性很小,所以鋌而走險一次也無妨。
兩人按照地圖的指向往一個村子去了,要說這村子倒也不大,一共也就六七戶人家的樣子,兩人到了村子這邊,隨便找了一戶人家敲門,出來的是一個老人,見了兩人目光中露出些許驚疑之色,“你們……”
唐兮連忙道,“老人家別怕,我們就是忙着趕路,身上吃食不夠了,所以想過來買點吃的。”
老人聽到這話才頓時放鬆了些許,她仔細看了看兩人,覺得兩個人都長的挺好看,也都挺有氣質的,看起來應該是大戶人家的人,倒不像是什麼壞人的樣子,便側身給兩人讓了地方,顫顫巍巍道,“那進來吧。”
爲了防止被發現行蹤,兩人自然不敢要十幾人分量的吃食,只說同行的有六七個人,所以請老人儘量多準備一點。
老人家心善,便當即開始給兩人蒸饅頭,做米飯。
一面忙活着就一面和兩人閒聊了起來,問起兩人是幹什麼的,唐兮就說他們是經商的,要去江乾縣,不過走岔了路,來到這麼一條小路上,糧食不夠了纔過來尋找人家的。
老人倒也沒有懷疑,只是聽着聽着,突然“咦”了一聲,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的樣子,有些懊惱道,“哎喲,你瞧瞧我,怎麼現在纔想起來這事兒?”
唐兮頓時有些緊張,心說不是官府的通緝令已經發到了這邊,老人家懷疑什麼了吧?這樣一想,她就連忙追問,“老人家,你這是想起來什麼了?”
老人家倒是沒賣關子,直接答道,“我們村子人少,也很少有外來的人,但前天的時候,有獵戶去山上打獵的時候撿回來一個小夥子,穿的衣裳布料都挺不錯的,不過身上受了許多刀傷,這附近也偶爾有山賊出現,獵戶便覺得許是遇到了山賊就給撿了回來,可是咱們這村子地方偏僻,也沒個大夫,獵戶自己倒是略通藥理,所以就只能自己給那小夥子簡單包紮了一下。”
唐兮聽了倒沒覺得什麼,不過反正也要等老人家做饅頭,就當是閒聊了,便又問了一句,“然後呢?那小夥子怎麼樣了?”
“唉,別提了,身上的傷估摸着是太重了,都昏迷兩日了還沒醒過來,獵戶正發愁呢,想着是不是給帶到鎮子上去?可是家裡又沒有車什麼的,想帶也帶不過去啊。”
說到這裡,唐兮突然明白老人家提起這人的目的的了,鄉下的人大多淳樸心善,對於一條人命定然是想救回來的,所以這會兒遇到了他們,估摸着是想讓他們幫個忙。
若是平時他們估計也就答應了,問題是他們現在自身都難保了,再帶上個重傷的人,怕不是幫人家的忙,倒是帶着人家一起死了。
果然,下一句老人家就說了,“你們既然是商隊,必然是有車的,這樣吧,這飯前我老婆子也不收你們了,你們幫忙把人帶到城裡去看個大夫,你看行不行?”
老人家心善,這種地方一個個家裡都挺窮苦的,糧食對他們來說是極爲重要的,如今卻爲了一個陌生人的安危說不收他們的錢了,由此可見救人對於老人家來說是個多重要的事兒。
於是唐兮這準備好了的拒絕的話,卻是怎麼也不好說出口了。
唐兮和霍謹言頗爲爲難的對視了一眼,唐兮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霍謹言也有些猶豫,不過這種時候的確是不能隨便帶一個陌生人在身邊的,於是霍謹言就開口道,“老人家,這件事,請恕我們……”
話還沒說完,老人突然停下了手頭的動作,顫顫巍巍的朝兩個人走了過來,臉上帶着一絲懇求道,“兩位看着都是面善的人,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兩位就當是行行好吧?”說着話就要給兩人行禮。
兩人哪裡敢受老人的禮,急忙起身扶住老人,霍謹言接下來的話也有些說不出口了,唐兮嘆了一口氣,接過話頭道,“老人家你別這樣,我們……我們的確有些難處,這樣吧,我也略通醫理,不如我去那獵戶家看看,萬一我能救的話,不也就不用費事了?畢竟從這裡到江乾縣也還有幾天的路程,他一個受傷的人跟着我們折騰,還不一定是好是壞呢。”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怎麼也不可能看着一個心善的老人懇求他們而不爲所動不是?
於是老人家就帶着兩人朝着獵戶家走去,剛進了院子就擡高了嗓子喊道,“李老六!快出來一下!”
裡面的人聽出了老人的聲音,就傳出一陣叮叮噹噹的聲音,然後一箇中年漢子就開了門,“李嬸怎麼了?是不是家裡什麼東西壞了?”
話剛一說完,就看到了站在李嬸旁邊的唐兮和霍謹言,頓時有些奇怪道,“李嬸,這是……”
李嬸笑了一下,“六子啊,這兩個是行商的,路過這裡想跟我老婆子買點吃的,我一尋思你家裡那個人還生死不知,便想讓他們把人帶去城裡醫治,不過這個小姑娘說自己略通醫術,說想自己先過來看看,我就帶人過來了,你這兒方不方便啊?”
李老六一聽前面的話,臉上就露出了喜色,不過聽到說唐兮會醫術的時候,臉上又有了些懷疑,看了一眼唐兮,粗聲粗氣道,“小姑娘你真會醫術?”
唐兮明白眼前的人沒什麼惡意,不過是鄉下人淳樸有什麼說什麼,所以倒也不生氣,只點頭道,“會一點兒,過來看看,說不定就能幫上忙呢?就算不行也沒什麼損失不是?”
李老六點了點頭,覺得唐兮說的也對,又看了站在唐兮身邊的霍謹言一眼,心說這兩人都氣質出塵,看着的確不像一般人,讓他們試試也無妨,便側了側身子道,“那兩位隨我進去看看吧。”
李嬸家裡的火還燒着,便對唐兮兩人道,“那你們就先看着,老婆子還得回去看火呢。”
唐兮點頭,“沒關係李嬸,您去忙,我們一會兒自己回去。”
李嬸自己顫顫巍巍的走了,唐兮和霍謹言這才隨着獵戶進了屋子。
一進了房間,就一股子草藥味兒,大的嗆人,唐兮忍住不適,跟着李老六走進了裡間。
李老六沒娶媳婦兒,所以這裡就他一個人住,屋子亂的不像話,一堆雜物裡頭,唐兮就看見躺着個男人,蓋着一層棉被,臉色是不正常的白,閉着眼睛並沒有清醒過來。
由於之前角度問題,所以男人的臉看的並不真切,等到兩個人走到跟前,頓時臉色同時一變,唐兮失聲叫到,“陸錚?”
她驚訝的與霍謹言對視了一眼,發現霍謹言眼中也是同樣的驚愕,她不禁又仔細瞧了瞧他的臉,確認是陸錚無疑,頓時兩人就皺緊了眉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李老六聽到唐兮的話,也不禁奇怪,“小姑娘你認得他?”
唐兮看了李老六一眼,點了點頭道,“他是我朋友,謝謝您救了他。”
李老六聽到這兒倒是鬆了一口氣,“哎呀,碰到認識他的人就好了。”他也實在沒時間整天照顧這麼一個病人,如今碰到他的朋友了,他也就輕鬆了。
唐兮臉色凝重,實在想不明白陸錚怎麼會出現在南越,還這麼一身是傷的,不過現在疑慮再多也沒用,陸錚看起來受傷不輕,得先醫治好他才行。
於是唐兮擡起他的手爲他診脈,脈象已經有些微弱了,看起來內臟似乎也受了傷,情況的確是有些嚴重,她又將他衣襟拉開了檢查了一下,的確如李嬸所說,身上很多刀傷。
她又趕緊摸了摸他的額頭,隨後才鬆了一口氣,好在沒有發燒,這就很不錯了。
之後又趕緊問了李老六給他吃的用的都是什麼藥,聽李老六說完,也稍微放下心了,都是些常用的草藥,只不過藥效不是很好,所以在他這一身重傷的情況下,效果才顯得微乎其微。
唐兮的醫術很一般,不過霍謹言的手下里頭,倒是有精通醫理的,於是兩人對視了一眼,決定將陸錚帶走。
只是他們也沒有車在身邊,最後只好買下了李老六院子裡的一輛破爛的板車,小心的將陸錚放到上面,又給李老六留了些銀子以示感謝,這才推着陸錚往李嬸家那邊走去。
想着陸錚的情況,兩人除了些做好的饅頭米飯之類的以外,又從別的人家買了生米和一口鐵鍋,李嬸那邊自然也留了銀子作爲感謝,然後三個人才離開了村子。
離開的時候,唐兮還十分小心的一路處理掉了路上的車輪印子,也小心的注意了沒有人跟蹤,這才終於放心的回了他們落腳的地方。
影一看到霍謹言回來了,還沒等高興就看到了他推着的板車上面放着一個人,他頓時心裡一驚,再仔細一看,竟然是陸錚,頓時就更是目瞪口呆了,“主子,陸錚怎麼會在這裡?”
唐兮因爲陸錚的重傷心情不太好,這會兒影一一說話,她便頗有些不耐煩的頂了回去,“你問我們,我們問誰?沒看還昏迷不醒着麼?”
影一被頂的沒了脾氣,摸了摸鼻子不說話了。
這時候隊伍裡那個精通醫術的已經贏了過來,替陸錚診脈之後,面色也凝重,“他受的傷不輕。”
不輕也一定得救回來啊!所以接下來他們原本有些閒散的日子就忙碌了起來,大家除了找食物以外,還得分頭去找草藥。
忙忙碌碌了半晌,臨近黃昏的時候才總算能給陸錚灌下一口熱湯藥了,之後又灌了一點米粥下去,好在陸錚雖然昏迷,但似乎還有些意識,所以不管是吃藥還是吃東西,都不太困難。
直到第二天早上,陸錚才終於悠悠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