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是灰濛濛的,東邊的朝霞還未來得及染紅了半邊的雲朵,筒子樓裡家家戶戶的小燈便已經亮了起來。
五點,分針剛剛穿過12的數字,便迫不及待的往下敢去,絲毫不給人時間回味一下被窩的餘溫。
蘇婉早早的醒了,廚房的爐竈上的稀飯已經散發米香,梳洗了一番,抹上“雅霜”,丟下一句我出去一下,便飛也似的奪門而出。
躡手躡腳的翻身起來,生怕弄出一點聲響,卻聽到裡屋傳來了母親的聲音:“小牧,你不多睡一會兒?”
頓了頓,嘆了一口氣,蘇牧苦笑了一下,答道:“今天早上自已不能遲到,我提前起來比較好。”
“什麼事情都瞞不過母親啊”。輕嘆了一聲,蘇牧收拾了牀被,取下牆上的書包,待了半晌也不見蘇婉回來,便放下課本。
“小牧,你去看看小婉怎麼這半天都沒有回來。”屋裡,母親的聲音再次響起。
“好的,我這就去。”書本放下,蘇牧正要開門,只見蘇婉從外面跑了進來,手裡提着一個大的塑料袋。
人影進屋,一股與這極不相配的味道傳了過來,蘇牧一聞便知道,不過母親已經醒了,他也不好說什麼。
屋裡,母親的聲音再次傳來,不過這一次卻是略帶責備的意味。
“小婉,你亂花什麼錢啊,這包子趕快給我退回去!”
望着蘇婉紅撲撲的小臉,酥手掩着小口不停的喘着粗氣,白色的霧氣一進屋就漸漸消散了下去,正如她喜悅的心情一樣。
“媽,是我讓小婉買的。”朝着屋裡喊了一聲,蘇牧臉上浮上一抹釋然的笑容。
順手結果接過塑料袋,白白的肉包子散發着誘人的香氣,看着愣在一旁蘇婉,蘇牧笑道:“還愣着幹嘛,快起給媽盛碗稀飯。”
望着哥哥不停的眨着眼睛,蘇婉被外面冷風冰凍的心漸漸溫暖起來,柔聲應道“好的”。
一手端着稀飯,拿了三個胖乎乎的大肉包子,另一隻手端着一碟小菜,蘇牧笑眯眯的走進裡屋,在母親責怪聲中餵了母親,方纔退了出來。
望着剩下的兩個包子,蘇牧笑眯眯的望着妹妹笑道:“快吃吧,等會兒快要遲到了。”
“哥,我不吃。”擺了擺手,端着稀飯就要離開,卻見蘇牧氣勢洶洶的撲了過來,這頓飯,吃的格外香甜。
早餐過後,安排好母親,天便也翻上一抹魚肚白,筒子樓裡的住戶都起來了,樓下的水龍頭出排隊刷牙洗臉的人已經到了街上,公共廁所或許是常年都在堵,想來是從來沒有斷過人的緣故。
市一中就在筒子樓不遠的地方,所以蘇婉可以每天回到家裡來吃飯,也剛好照顧了母親,而蘇牧所在的誠凜高中卻在城市的南邊,所以兄妹兩人在市一中門口分手之後,蘇牧便等着腳踏車朝着學校的方向飛奔而去。
誠凜高中,在濱海市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高中了,唯一不同的就是這是一所堪稱貴族才能上的起的學校,這個學校每年的學費幾乎可以養活十個筒子樓的家庭。
當然,高昂的學費總是有回報的,這所學校每年的一本院校的保送名額幾乎達到了濱海市錄取人數的三分之一!
這是何其恐怖的一件事情,只要你有錢,就是一個垃圾,都可以進入國家最高等的學府深造,這就是他們的法則。
當然,如果單單憑藉着保送名額吸引學生入學,難免會被人說成是花瓶,高素質的學生纔是核心競爭力。
於是乎作爲當年的中考狀元,蘇牧便被這個貴族學校以“免交學雜費”的高價“買進”了這所學校,當起了他們的活招牌。
回想起這兩年的生活,除了在這個學校遇到了幾個人,其他的,便沒有什麼值得他對這個學校有留戀的地方。
在門衛冷冰冰的眼神中停好車,他這獨特的二八大槓還是父母結婚時買的,這些年修修補補,還算能騎,與周圍這些哈雷和杜卡迪,除了鐵鏽多些,其他的倒也沒什麼。
鋼筋水泥澆築的教學樓如同怪獸一般,將學生吞了進去,早自習的鈴聲一響,蘇牧的腳步越發的加快。
“完了!”盯了一眼教室,蘇牧心中暗叫一聲,果然碰上了自己最不想碰到的人。
似乎是事先準備好了一般,教導主任劉友光腆着大肚子,笑眯眯的望着教室裡,不用想,他是在看蘇牧遲到了沒有。
“趕快溜。”滴溜溜的眼睛一轉,蘇牧咬了咬牙,這會兒去到肯定要被這劉禿子罰站,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先跑到後面的小樹林睡上一覺。
打定了主意,蘇牧轉身便欲離開,雙腿還沒有邁出第二步,便聽到後面一道似僞似奸的笑聲響起。
“蘇牧,你上哪兒去!”
“靠,還是被這老狗逮住了。”罵了一句,蘇牧硬着頭皮應了上去。
“呦,好大一個葫蘆啊,劉主任怎麼有空到我們班啊。”見劉友光笑眯眯的望着自己,雙眼冒着異光,好似看到美女一般。
“來來來。”擺着手,招呼着蘇牧到跟前,劉友光笑眯眯道:“這都上早自習了,你回頭想幹什麼去?”
“嘿嘿,這就來了。”心中冷笑了一句,蘇牧樂呵呵道:“我這不是去尿尿麼?怎麼劉主任也有着興趣?咱們廁所裡聊?”
“少跟我這扯淡!”臉上的肥肉甩了甩,劉友光臉上泛着冷笑道:“咱們也是老朋友了,接下來該做什麼你應該知道吧。”
“劉主任說髒話可是不對的哦。”指了指劉友光那滿臉的肥肉,蘇牧接着笑道:“既然咱們是老朋友了,能不能看在我的薄面上,這次就算了,外面,挺冷的。”
指了指外面的寒風,蘇牧臉笑心不笑的回答道:“這麼冷的天,您老來抓我也不容易的,趕緊回去歇着,頭上涼。”
聽到蘇牧話裡暗罵自己的禿頭,劉友光臉上的笑意更甚了,不過若是一些有心之人,不難看出他眼中的惱怒之色,而蘇牧,恰巧便是這一類有心之人。
“給我到班裡去說話。”冷風吹在身上着實有些寒意,或許是沒有帶帽子的緣故,劉友光的頭上涼風嗖嗖。
脖子縮了縮,一隻肥手拖着蘇牧的後背將他往教室壓過去。
望向劉禿子的眼色眯了眯,最終還是朝着教室走去,若是他不願意,就是十個劉禿子,也難以讓他動分毫。
“砰”
一腳踹開了教室門,極爲瀟灑的甩動了一下頭頂上那爲數不多的毛髮,用一個自以爲最帥的姿勢“壓着”蘇牧走進了教室。
朗朗的讀書聲被這一道破門聲驚了一下,在三三兩兩稀疏的朗讀聲停下之後,偌大的教室便寂靜了下來。
劉友光笑眯眯的俯視了教室的學生,似乎是找到了皇帝的感覺,清了清嗓子便大聲道:“你們班的蘇牧同學,嚴重違反校紀校規,經常遲到,無故曠課,上課不認真聽講,這一次,又早自習遲到,本着愛護的責任,本主任罰他今天站在講臺上課,各位同學做個監督,可好?”
聲音一落下,諾大的教室之內云云衆人卻沒有一人給出響亮的回答,這讓主任臉上無光,頓時,老臉之上的寒意漸漸弄了起來。
“讓你們監督他站着上課,可好?”聲音提高了一倍,恨不得整個教學樓都聽到他的英明決策一般,劉友光寒着臉再次吼道。
“好”稀稀疏疏的幾道懶洋洋的聲音從後排傳來,劉友光臉上的頓時洋溢着“欣慰”的色彩,總算有懂事的學生在主任的英明領導之下了。
滿意的腆着大肚子笑眯眯的推門離開,迎面的冷風吹在光禿禿的腦袋上,正應了那句“草盛豆苗稀”的俗語。
目送着劉禿子離開,班裡便響起了一陣爆笑,這劉禿子平時在學校裡作威作福,對家庭條件差的同學沒給過好臉色,對家庭條件好的同學死命的巴結,二十一世紀還有這種人,確實是一大奇聞。
他的存在證明了一個定理:其實人類完全沒有必要去研究其他生物,因爲就連人類自身都沒有完全研究透徹,劉禿子就是那種需要耗費大量人力物力去研究的人並仍然無法研究透徹的種類。
無奈的搖了搖頭,蘇牧站在講臺上淡漠掃視了一眼班裡的人,他們還是那樣,有錢的在吹噓自己的名牌,滿身logo的女孩子討論哪家的飾品店的貨色最好,偶爾的幾個在看書,極少的幾個在讀書,不過那聲音確實不大,或許是不敢大。
目光停留在一個座位上,原本死板的座椅被粉紅的香紙蓋住,女孩坐在桌位上,目光盯着課本快速的移動,修長的睫毛眨了眨,彷彿要擰出水來一般,白皙的皮膚沒有一絲雜質,如五六個月的嬰兒一般。
少女紅脣緩緩的動了動,想來是在背誦課文,從他進來,她未曾擡起頭看他一眼,是不值得,還是不屑,兩個人站位不過五米,卻隔了無數個天涯海角。
苦笑了一聲,蘇牧緩緩的走過過道,來到了最後一排的空位前,緩緩地將書包放下,只見旁邊的李森然翹起大拇指笑道:“這麼公然的不鳥劉禿子,蘇牧,你牛叉!”
“一般般了,這貨如果不是存心找我麻煩,我是不會和他作對的。”滿不在意的應了一句,掏出了課本,蘇牧便安穩的坐下了。
“我聽說是因爲你的那個保送名額的事情,這傢伙的孫女想要保送,可是這貨不肯出錢,就打上了你的注意。”旁邊,劉暢回過頭來對着蘇牧嘀咕道。
“我何嘗不知道啊!“嘆了一口氣,蘇牧盯着窗外,思緒便飛到了一年前,自己剛剛進入學校時便和校方簽署協議。
按照他的分數,穩穩當當的市一中,然而誠凜高中爲了招攬他做招牌,便提出了免除學費,更給他一個北大的保送名額時,他便毫不猶豫的進入了誠凜。
然而,這劉禿子的孫女也進入了誠凜中學,按照學校的規矩,沒有大把的票子,享有重點大學的保送名額簡直癡人說夢,就算是在校職工,都是名額難求。
於是這劉禿子就打起了自己的注意,原因不在其他,擁有北大保送名額的學生中就他的家庭條件可以欺負,其他的學生非富即貴,再給他劉禿子一個膽子,他都沒有那能耐。
對蘇牧的手段,無非就是處處爲難他,讓他自己離開誠凜,滾蛋走人,那麼他的名額也就順水推舟被自己拿下。
劉禿子的算盤打得響亮,蘇牧也不是笨蛋,儘管千難萬難,依舊留在誠凜,兩個人的爭鬥幾乎可以造冊成書廣爲流傳了。
“你還是小心一點,這劉禿子萬一玩兒陰的,你可就不太好受了。”沉默了半晌,李森然好意提醒道。
“嘿嘿,放心,他想整我,他也別好過。”冷眸漠然的笑了笑,蘇牧朝着李森然笑了笑,他們倆,算是這諾大的誠凜高中裡,唯一不歧視他身份的人,都是年輕人,沒有那麼多心機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