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輕城見她不說話,便伸手將一個空了的茶杯拈起來,放入桌上其他幾個水晶酒杯之中。
然後,手掌在上面一掃,沈甸甸的水晶杯巋然不動,那隻輕飄飄的瓷杯卻一下子就倒了。
他看着涼夏,勾勾嘴角,難得語重心長的對她說:“比賽的事情,總會水落石出的。過去的事情,也會有一天真相大白。
雖然有一個不好的童年,不愉快的開始,以後怎麼樣,卻是可以選擇的。”
他忽然伸出手來,將涼夏的兩隻微蜷的手攥在了一起。他的掌心寬大,皮膚溫熱,伴隨着這樣平靜沉穩的語氣,恍若爲她灰暗的天空點亮了一盞明燈。
奕輕城把房間留給了她,涼夏稍作洗漱,鑽進他的被窩。她像只被撿來的流浪貓一樣,蜷縮在他牀上窩了一夜。
聞着他的香氣,緊繃的精神才鬆了下來,沒了折騰終於可以睡一個安穩覺。
醒來的時候奕輕城已經去了公司,整座靈犀園只有她一個人。涼夏胡亂吃了點麪包繼續鑽進他的被窩,不去管賽事,也不去上班。
到中午的時候,蘇羽忽然給她打了個電話,一開口就直奔主題。
“你趕緊來公司,出大事了。”
“什麼?”
“公司的高層知道了昨天的事情,今天要來開會。晴風幕後的老闆要現身了,說不定可以洗刷你的冤屈。”
涼夏疑惑的抓抓頭髮,“李宗奎不是老闆嗎?”
“他就是個經理,幫着管理的。你趕快過來吧,機會不等人。”
蘇羽都這麼說了,她心情再不好也想去看看。不管晴風怎麼看待昨天的事情,她的作品被盜用了,這點毋庸置疑。
涼夏一進公司,同事們都神色怪異的看着她,一個人都不說話。氣氛尷尬的很,還是劉曉梅把她拉到了一邊,說了她走之後的事情。
“那沈伊諾後來呢?”
“沒死,那麼多人呢,哪可能眼睜睜看着她死。不過你沒看到蘇羽,唉唉,我都快嚇死了。那個樣子真的很恐怖,非常駭人。
現在公司上下都知道他多麼寶貝你,爲你差點殺人了。”
涼夏心裡沉甸甸的,壓抑的喘不過氣來。
李宗奎把設計師全部叫進了辦公室,沈伊諾脖子上還套着護脖,竟然也來了。看到她冷冰冰的掃了一眼,似乎是怕蘇羽再發火,連話都沒敢說。
“等會呢董事長會親自來查這件事,我希望大家有什麼誤會,當面說清楚比較好。都是一起工作的同事,別搞得和仇人一樣。”
李宗奎說了些無傷大雅的話,又提到賽事,發生了這種事情,還能不能繼續比,都不好說。
說話間就有人開了會議室的門,李宗奎第一個站起來,緊張的迎了上去。
涼夏根本沒意識到自己也站了起來,驚訝的盯着那個玉樹臨風的男人。他身後跟了四五個人,進來後就坐下,目不斜視的打開電腦,各司其職。
“我跟大夥介紹一下,這位是董事長,是晴風公司真正的老闆。奕總,按您的要求,所有的設計師都叫過來了。”
同樣驚訝的還有沈伊諾,居然有這麼巧的事情。而蘇羽的臉色則可以用難看來形容,辦公室裡氣壓驟降,人人自危。
“不要耽誤時間了,昨天的事情,想必大家都知道。我來也只有一個目的,還原真相。先請李總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一遍吧。”
奕輕城微微揚起頭,一雙銳利的眸子冷冷的看着衆人,嘴角掛着的笑都是像是要吃人似的。
“是,是……”
李宗奎從涼夏的作品被盜開始說起,額頭上全是冷汗。比賽第一天就出這麼大的亂子,他這個經理是到頭了。
“好,那麼沈設計師,你有什麼要說的嗎?”奕輕城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種烏雲密佈的氛圍內,眼神彷彿可以看透人心。
“裙子是我自己設計的,我沒有盜取奕涼夏的創意。”
沈伊諾嗓子受傷,說話的時候聲音嘶啞着,像砂皮婆娑生鏽的鐵塊。
“奕設計師呢,你有什麼要補充的。”他的眼神看過來,涼夏心中一驚,卻是酸澀多過喜悅。她想笑,又想哭。
奕輕城是晴風的老闆,那麼選她做設計師,或許不是因爲她得了獎,而是他授意的。
運籌帷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他等了一會,涼夏都不開口。“你們都無話可說是嗎?好,我有話要說。”
說着,奕輕城讓人打開了電腦,還從袋子裡取出了很多紙張。
“你們可以很清晰的看出來,這是裙子最初的手稿。包括電腦製圖,都有日期顯示。”
李宗奎把圖紙分發給其他人看,都是設計師,一眼就瞧出了裙子的原型。
“我在裙子最開始設計的時候,就見過手稿。那麼沈設計師,你說作品是你的,你的證據呢?”奕輕城犀利的盯着她,“請你證明,設計這條裙子的記錄,在哪裡?”
沈伊諾面色蒼白,死命的咬着脣,最後吐出來幾個字。“我不習慣畫手稿,有了手稿也不能說明什麼問題。
況且這些手稿並沒有奕涼夏的名字在上面,你怎麼證明那是她的。”
“這太簡單了,設計師畫的手稿,和每個人簽名一樣,有字跡可循。只要你們當場畫一幅出來,對比一下,誰畫的非常明顯。”
奕輕城見她不說話,又叫手下的人拿來一份採購單。
“高級成衣的定製,非常耗錢。光是材料就需要花費很多的時間和財力,奕設計師的面料都是俄羅斯進口的,且只有一家工廠做的出來。
那些面料每年是限量生產的,每次採購都會有記錄。工廠有自己的出貨單,買家也有記錄。請問沈設計師,你有嗎?”
這下沈伊諾坐不住了,顧不得脖子的疼痛,“呼”一下站了起來。
“你是奕涼夏的叔叔,當然幫她。憑你的本事,要造假也不是什麼難事。她用的那些面料,公司每年也有采購,不見得就是她從俄羅斯訂購的。”
“好,那麼我就讓你徹底無話可說。麻煩李總幫我叫個人進來。”奕輕城讓人打開了電腦,那是一段監控錄像。
短暫的雪花之後,先是涼夏和蘇羽從工作室出來,不到十分鐘,一個人影鬼鬼祟祟鑽了進去。
縱使是晚上,燈光不好,大夥也依舊看的很清楚。那個人戴着口罩,進去後很快出來,只是手裡多了一個袋子。
從露在外面的裙邊和麪料來看,就是涼夏設計的那條裙子。
大家屏住呼吸,耐着性子繼續往下看。很快,那個人把裙子帶到了地下車庫,也許是覺得到手了沒問題了,那個人把口罩摘了下來。上了沈伊諾的車之後就揚長而去。
“現在你還有話要說嗎?”
會議室裡死一般的寂靜,奕輕城觀察着她們的表情,站在李宗奎身邊劉曉梅面如土色,一下子癱坐在地上。
“事情已經很清楚了,沈伊諾教唆劉曉梅盜取奕涼夏的作品。又仿照着她的成品,稍作改動,偷樑換柱,自以爲沒人知道,大言不慚的參加比賽。
李總,你告訴我,這樣的行爲,公司要怎麼處理。”
李宗奎也是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要解除勞動合同……在行業內實名批評,公告……賠償十倍的違約金……”他一邊說一邊擦汗,兩腿直哆嗦。
“沈伊諾小姐,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奕輕城的聲音很輕,卻讓人不寒而慄。
“怪我疏忽大意,被你抓到了把柄,還有什麼話可說。可是,監控視頻我明明刪除了,你怎麼會……”
“你沒聽說過備份嗎?”他冷淡的打斷她。
沈伊諾癱坐在凳子上,一種前所未有的絕望漫延出來,宛如決堤的潮水瞬間將她滅頂。
“事情真相大白,公司有規章制度,對犯錯的人絕不會姑息。另外,除了按照制度解約和賠償,你還需要登報三天,向奕涼夏道歉。
行業內的其他人,我希望引以爲戒。”
奕輕城冷漠的眼神環視了一圈,看到涼夏的時候,稍稍做了停留。
“我不會道歉的,賠償算什麼,沈家有的是錢。”沈伊諾負隅頑抗,她不甘心就這麼輸了。
“你的所作所爲,已經構成了犯罪,公司會保留對你起訴的權利。至於你希不希望吃官司,看你的態度。”
沈伊諾全身都散發着恐怖的戾氣,表情幾度變換。由紅到白,最終呈現出慘兮兮的碧色。
這時她口袋裡的手機在震,被她氣急敗壞的一甩手,將那限量版的昂貴手機砸在地上,碎成了渣。
奕輕城很快就走了,李宗奎絲毫不敢耽擱,讓人今天就把沈伊諾的事情處理了。
涼夏躲在廁所裡,哭了好一會纔出來。她以爲這場冤屈,又會像以前那樣,不了了之。
可是,奕輕城忽然來了。就像電影裡說的,駕着七彩祥雲來拯救她。只有他最清楚,她要什麼。
沒有任何的承諾,沒有什麼等價交換,爲了她高調的出面還她清白,不惜得罪了沈家。
哭夠了,洗了把臉,涼夏才吸吸鼻子出去。蘇羽就靠在外面的走廊,鬱悶的抽着煙。
“連我都快感動了。”他陰陽怪氣的說着,斜着眼看她。
涼夏不理他,走到樓梯口的時候,蘇羽忽然叫住她。咬着牙,森然說道:“我不會放棄,縱使奕輕城再厲害,也敵不過他是你叔叔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