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馬步

本章剩餘內容在【作者有話說】部分。

這初春的天最好不過,皓兒和他一幫小夥伴天天絞盡腦汁想着能玩樂的新鮮花樣。放風箏沒意思,彈珠也玩膩歪了,鬥蛐蛐這樣會消磨人意志的,公主又不許他玩。

不知是誰提出要玩一種叫“搶窩”的遊戲,帶了家中老人手心把玩的玉石保健球來湊數,在泥地上挖個淺淺的洞,人手拿一杆短短的彎頭棍去擊那玉石球,誰能先把那球打進洞裡便贏了。

只見幾個小孩分作兩夥,都蹲低了身子握緊彎頭棍,目光炯炯地盯着那玉石球看。開場瓷哨呼啦啦一響,便揮棍朝那玉石球擊去。有時候明明自己能打中,卻被另一夥人飛來一杆打跑了;有時候眼睜睜看着球要進去了,那玉石球卻繞着洞口轉了一圈,照樣在外頭。

這“搶窩”考驗的是眼力和腕力,兩樣都不是皓兒強項,自然輸得十分慘。幾個小孩都嘻嘻哈哈扭作一團,皓兒被胡亂抽到了好幾棍子,疼得嘶氣卻還是興致勃勃,輸了球便眼角眉梢都耷拉下來,十分頹喪的模樣。

江儼不由皺眉,站在遠處默默催動內力隔空揮掌,攜起的掌風把那球骨碌骨碌吹進洞裡,讓皓兒連着贏了好幾場,簡直是作弊神器。

在場卻沒一個小孩能看出其中門道,連皓兒都兩眼抓瞎,不明白爲什麼原本偏到別處去的小球被突如其來的一陣風吹得中途拐個彎,愣是進了洞裡。

雖說不明白,卻不妨礙他歡歡喜喜的贏了一次又一次。

正巧那日承昭太子來長樂宮與皇姐說事,遠遠瞧見這一幕眼角直抽:堂堂四品御前帶刀近衛,以前跟着自己的時候天天做的都是大事,什麼夜探宅府、偷取情報、巡查緝捕、暗殺貪官……哪件不是大事?如今卻要跟一羣小屁孩兒玩,委實是天大的屈才。

可看江儼面色寡淡,對上一羣孩子時卻十分認真,分毫沒覺得委屈不說,反倒自得其樂悠閒自在的模樣。

太子長聲嗟嘆唏噓不已,轉念又覺得自己真是閒操心,搖搖頭走了。

*

上個月中旬皓兒升入了小學館,開始學習四書五經,自然也要開始學習武藝了。

太學院分文武,初入小學的學子要先把兩樣都打個基礎,覺出了門道再按自己的心意挑一樣學。

東華門內有個武場,兵仗局和軍器庫也在此處,連着太學院學武藝營陣的學生也到那兒去上課。

像皓兒這般剛入小學館的學生便每日都要被老師領着去武場扎馬步。還不挑上午涼快的時候,偏偏挑晌午剛過日頭初斜的未時開始,方圓二十丈都沒個蔭涼處,害苦了一幫小孩子。

右手邊有一堵矮牆,約莫一人高,這一堵牆隔開了兩面場地。皓兒他們在這一頭扎馬步。另一頭的場地更大,五十步外立着許多紅心靶子,年齡大一些的學生便在那處學習騎馬射箭。

他們在這頭扎馬步,卻能從那一面矮牆上頭看到英姿勃發的少年騎在高頭大馬上,從遠處策馬而來彎弓引箭,隔着一堵牆傳來的歡呼喝彩聲像是能掀了天,聽得人熱血沸騰。

皓兒打小做事專注,說白了也就是不能一心二用,讀書寫字的時候似入定老僧一般,聽不到旁的丁點聲響,倒不會像其他同窗一般張頭探腦沉不住氣。

只是這扎馬步確實他的難項,額上的汗珠子撲簌簌往下掉,只能堪堪站上半柱香的功夫,便搖搖晃晃站不穩了,腿軟得沒半點力氣。咬牙再堅持一小會兒,就能噗通倒地上。

剛開始大家都是這樣,只是每日扎一個時辰馬步,別的同窗都練出了名堂,下盤穩穩當當,皓兒卻還是沒有丁點進步。

負責教管他們的是一位五品步軍副尉,能年紀輕輕任職京官的,家中背景自然不差,只是他打小不愛那些文縐縐的學問,這才學了武。

這副尉心中憋屈得很:堂堂八尺男兒不能天天跟着兄弟們在校場比武蹴鞠,反倒被弄來教一羣自小嬌生慣養長大的熊孩子,別提多鬧心了!

想當年自己摸爬滾打什麼沒做過,爬過房頂淌過河,連馬蜂窩都敢捅,膽大包天無所畏懼才堪稱男兒本色。如今這羣孩子都被慣壞了,各個軟趴趴的像個小女娃,副尉心中唏噓不已,見他們對上自己時連說話都唯唯諾諾,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只是這場上都是世家子弟,打不得罵不得,他也只能天天板着個臉兇巴巴的,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漢光站着就跟一座小山似的,目光炯炯盯得人喘不過氣,吼人的時候聲如洪鐘,在一羣孩子心中的地位跟牛鬼蛇神一樣嚇人。

他看着皓兒更是心中不喜,緣何跟他同齡的孩子都穩穩當當蹲着,偏他一人不行?真是被公主慣出了一副驕矜性子!每回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晃晃悠悠倒在地上,做出一副像女娃一樣弱柳扶風的模樣,連這投機取巧偷懶耍滑都學會了!

副尉每每都要冷着臉訓斥一通。這副尉卻不知,別的男孩打小摸爬滾打,每天都從府東頭到西頭折騰一圈,時不時還要偷跑出府撒丫子瘋玩。

皓兒卻自小跟着公主長大,公主那性子能教他怎麼讀書寫字,還能教出個調皮搗蛋的孩子來?便是皓兒身邊有兩個性子活泛一些的小太監能陪他玩,又如何敢攛掇着主子鬧騰?

小孩愛玩的天性確實改不了,只是旁人玩的是蹴鞠、迷藏、風箏,皓兒玩的卻是巧板、彈珠、投壺,光就體能來說,如何能比得上?

天天挨都尉訓斥,皓兒乾巴巴解釋了兩句,也說不清楚自己不是偷懶耍滑,反倒惹得副尉更氣,皓兒只能可憐兮兮憋着。

每天垂頭喪氣心下懊惱,非要卯着勁再蹲半個時辰,可還是腿軟得站不住,中間要歇好幾回。日日去接他回宮的江儼看了兩日心覺奇怪,以爲那副尉教的不得法,自己給他講了些訣竅又練了幾日也沒什麼成效,反倒讓皓兒小腿肚都站浮腫了。

江儼拿了跌打藥酒給他小心揉開,看着小世子委屈兮兮的樣子,想着這樣終究不是事。便找了個與他忘年相交的六旬老將軍給皓兒摸了摸骨,那老將軍笑眯眯道:“小世子根骨不差,天資極佳。這練武啊是個慢功夫,要把這基石打好,急不得的。”

聽皓兒說那副尉天天板着個臉,又聽皓兒學着副尉兇巴巴的語氣訓人,江儼眉尖一皺,突地問道:“這人是你們太學院的師長?”

皓兒搖搖頭,想了一會兒不確定道:“好像是校場出來的大將軍。”

他人小見識尚淺,只覺得穿紅纓輕甲的都是威風凜凜的大將軍。江儼又問了兩句其長相,聽了皓兒的形容更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啊呸,一個兵蛋子還敢欺負自家小世子!

第二日便跟着皓兒一道去了訓練場。那副尉遠遠瞧見了江儼,兩隻眼瞪得老大,眸中驚詫之色溢於言表。待他走近了看清楚人是誰,當下撩袍屈膝跪在地上,抱拳聲音嘹亮道:“末將見過統領!”

這副尉在得了這教小孩子的苦逼差事之前,原是京郊校場策風營出來的。這策風營在京城有些名聲,倒不是說裡頭的兵士驍勇善戰,而是策風營的兵士盡數都是官家子弟,更有小半出自世家門閥。在太學院讀完了營陣策論便按例來這校場上操練兩年,其中單打獨鬥功夫利索的將來就能入宮做二等御前侍衛;排兵佈陣腦袋瓜好使的便能直升五品護軍參領,沿着四品奉國、三品輔國的順序做將軍。如何能叫人不心動?

這副尉四年前入得策風營,便是裡頭紈絝子弟的代表。同行的都是如他一般出身的子弟,飛揚跋扈是真,各個卻都是有本事的,自小武功頭腦超乎常人,是同輩人中的佼佼者,如何能服上頭管教?

那時江儼已經是黑騎衛副提舉兼太子儀衛隊正,得了太子密令去校場操練這一批入營的新兵蛋子。

這策風營盡數是些個熱血男兒,連老將軍都管束不住,江儼庶民出身如何能行?

偏偏江儼愣是憑着出神入化的武功和冷酷無情的作風,整個兵營無人能打得過他,十數人定下戰術聲東擊西四面圍攻都不頂用,各個被江儼打得落花流水,卻連他衣角都摸不到。

此後再不服也得憋着,無形中形成了“策風營中不按身家背景,要按拳頭論資排輩的”的規矩,這羣打小張揚跋扈的官家子弟被收拾得服服帖帖,遠遠見到江儼就夾着尾巴走,得了一個“煞神統領”的名號。

後來營中新兵又知道他一介商人之子,憑着自己的本事中了武舉榜眼,愣是在這“貴人遍地走,伯爺不如狗”的天子腳下混出了名堂,更是肅然起敬。

太子殿下的一等侍衛!能御前帶刀行走!拿一塊腰牌便能時刻出入皇宮!除了太子殿下只跪天子,其他皇親宗室縱是身份再貴重,也無一人能讓他屈膝!這是何等的榮耀啊!

而現今這副尉正是那時入營的一個新兵,當時便是紈絝子弟中的代表,自然也是最先被江儼拿來開刀立威風的那一批。兩年出頭就混成了一個五品副尉,雖江儼早已卸了統領一職,卻仍是四品一等侍衛並黑騎衛副提舉,比他官位要高是其一;更何況甫一看到江儼,這副尉當下記起曾經自己刻意生事,被統領一腳踹斷肋骨整整兩月連大聲說話都不能,屁股上還頂着個黑青腳印,趴不能趴坐不能坐的悲慘往事,登時覺得胸口悶疼兩股戰戰。

所以這態度尤其恭敬,行禮的聲音尤其響亮,直聽得人雙耳嗡響——“統領大人,您怎麼來了?”

江儼既不答話,也不喊他起來。只把身後的皓兒拉到他身邊,盯着那副尉看了好一會兒,沉聲道:“練武一事需徐徐圖之,不得急於求成。”

那副尉一怔之後點頭如搗蒜,當下把他的話奉爲金科玉律。

江儼看他識相,面無表情轉身走了。

那副尉被盯出一身冷汗,統領都親手把人牽到自己面前了,他如何還能不明白?這是在明明白白告訴他“操練,可以;訓斥,不行。”

擦擦頭上冷汗,副尉心中感激:這位煞神沒當衆踹他一腳,已經夠給他面子了。

*

太和殿前高高的漢白玉石階上,剛散了朝會的大臣三五成羣走在一塊兒。

見前頭的老相爺緩步行着,鴻臚寺卿何大人走快兩步追上,拱手與相爺問了個好。

老相爺點點頭應了,聽他道:“連着三年提擢的都是天子門生。”何大人低低哼笑一聲,“陛下這是看不上我們這些老骨頭嘍!”

去年年末的時候又有兩位已過花甲之年的老臣自請致仕,一位是禮部尚書,一位是光祿寺卿。

雖然算不得什麼頂頂重要的位子,這兩位卻都是輔佐過先帝的兩朝老臣。陛下卻只敷衍得挽留了兩句,便準了二人的辭官之請。眼睛尖亮的臣子們自然能識得陛下心意。

當年文宣帝因母家勢力不顯,未曾參與奪嫡之爭,卻因爲“至仁至孝”被先帝順順當當送上了皇位。先帝收拾了廢太子一黨後便仙去了,卻給文宣帝留下了一個爛攤子。

當時朝堂上的勢力盤根錯節,世家做大,先前各個都是站好了位的,有的一心輔佐儲君,有的合舉家之力保二皇子登位,有的認定四皇子必能勝過兩位兄長……

先帝大義滅親,纏綿病榻之時雷厲風行地收拾了廢太子及其黨羽,傳位詔書一下,臣子們自然都歇了心思。

文宣帝即位後,朝堂盡數是兩朝老臣,尤其相爺和幾位一品大員都是三朝元老的資歷,各個都可以頂着“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意”的名義對朝事指手畫腳,最常說的話就是“陛下不可!先帝在時如何如何,陛下此舉定會讓先帝寒心吶!”

這也不可那也不可!時不時還要觸個柱相逼,文宣帝恨得咬牙,卻也只能忍着。堂堂九五之尊真龍天子,不能效仿先賢不說,反倒要把朝堂上的姻表關係叔祖姑舅背得清清楚楚,委實憋屈得厲害。

這樣的老臣能提攜家中一半年輕後輩踏入官場,如何不讓人心驚?可世家勢力盤根錯節,把這官場把持得死死的,其後子弟門生動輒上千,輕易又動不得,難不成各個拉出去抄家問斬?也只有每三年一屆的科舉中選出的是真正的天子門生,文宣帝自然從中選取賢能加以重用。熬個十幾二十年才能等到朝堂上的老臣老眼昏花自請致仕,每走一個文宣帝都能鬆口氣。

聽得何大人此話,老相爺抿着脣,臉色有些不好看。今日上朝之時,陛下把禮部左侍郎和光祿寺少卿提爲長官,又提擢了兩位出身寒門、入朝沒滿五年的新官,連升三品補上了空缺。

偏偏此舉還沒人能指摘半句,畢竟這兩位淑質英才,功績都是實打實的。

見老相爺似乎無動於衷,何大人贊

作者有話要說:  見老相爺無動於衷,何大人讚了一句:“相國大人老當益壯,下官可比不得您!家中兒孫不成器,我得早早爲身後之事做準備嘍!”

老相爺門生清客逾千數,這五年來被他送上官場的卻不逾兩手之數,自然比何大人看得更清楚。

老相爺直視前路,緩緩道:“這些事容不得你我妄言,陛下心中自有成算。”

何大人笑笑,“相國大人說得是。”

作者有話說:

1.“搶窩”是古代小孩的娛樂之一,百度到的跟這玩法不大一樣,我看不太懂所以自己創新了一下……

2.重潤郡主馬上到京城,要來搞事了。

賣畫出城上元佳節淑妃淑妃神秘人襄城圍場懷疑駙馬初回京(小修)心疾喂鳥南陽扎馬步受寵若驚(捉蟲)進城舉箸問話請安戰起二月始業江儼生病金樓朝事盛王瑣事夜入林府進宮爭端(大修)煞費苦心侍衛(捉蟲)心疾侍讀整書三公子和重潤解釋迎春日醉酒一味相思京兆尹撞破撞破小虐戰起軟禁夜雨重逢罰抄書遇險聖旨下(大修)江儼生病陶藝挑選郡馬第二場吻戲哦啦啦年禮花匠養病(捉蟲)太學院選擇戰起食髓知味劫持大婚(下)受寵若驚(捉蟲)大皇子(上)喝藥解釋年禮希冀整書太學院懷疑養胎徐家脫險講故事陶藝懷疑相府三公子罰抄書刻骨故人心涼陶藝情不知所起(下)希冀瑣事情不知所起(上)解釋刻骨養病醉酒落地駙馬(捉蟲)花匠回宮和好相助動如參商
賣畫出城上元佳節淑妃淑妃神秘人襄城圍場懷疑駙馬初回京(小修)心疾喂鳥南陽扎馬步受寵若驚(捉蟲)進城舉箸問話請安戰起二月始業江儼生病金樓朝事盛王瑣事夜入林府進宮爭端(大修)煞費苦心侍衛(捉蟲)心疾侍讀整書三公子和重潤解釋迎春日醉酒一味相思京兆尹撞破撞破小虐戰起軟禁夜雨重逢罰抄書遇險聖旨下(大修)江儼生病陶藝挑選郡馬第二場吻戲哦啦啦年禮花匠養病(捉蟲)太學院選擇戰起食髓知味劫持大婚(下)受寵若驚(捉蟲)大皇子(上)喝藥解釋年禮希冀整書太學院懷疑養胎徐家脫險講故事陶藝懷疑相府三公子罰抄書刻骨故人心涼陶藝情不知所起(下)希冀瑣事情不知所起(上)解釋刻骨養病醉酒落地駙馬(捉蟲)花匠回宮和好相助動如參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