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骨

本章剩餘內容在【作者有話說】部分。

大皇子妃名成雅風,出身淮安侯府。淮安侯府三代前出過一位入主中宮的娘娘,被賞下二等侯爵,食邑千戶。襲爵五代後按輩遞降,至淮安侯這裡時正是第四代。

淮安侯母親早逝,只餘他一子,頗得老侯爺寵愛,身爲嫡長順其自然襲了爵位。府中各個在他面前恭恭敬敬,唯一堵心的是府裡的老侯夫人不是他的親孃,原本是個貴妾,老侯爺臨去前給她提了位,讓她管束這一大家子。

老侯夫人養出的幾個兒子都是紈絝之輩,隔房的兄弟也沒多少親緣,還時常給他添堵。淮安侯一生中最大的幸事便是娶了自己青梅竹馬的姑娘,夫妻恩愛感情甚篤。

然而好景不長,在成雅風七歲之時,她的母親便得了重病久治不愈,本就體虛虧損,得了那病更是慢慢地瘦脫了人形。

侯爺在妻子重病的三年中不曾納妾,任憑他人如何勸說都執意不改。只是侯夫人心事重,熬了兩年便去了,恰巧在女兒十歲生辰當夜。

侯爺頂着長輩的壓力爲亡妻守制三年,續娶了一門小自己十多歲的繼妻,成了成雅風的繼母。成雅風不待見這新來的繼母,那繼母既不敢與她爲難,也極少主動親近,關係就這麼僵着。

兩年後,繼母產下一子。此時成雅風便處境尷尬,連父親的疼愛都被分了一半出去。即便如此,她身爲侯府嫡女,闔府上下也無人敢欺她半分。

長子出世後侯爺歡喜了一陣子。歡喜勁兒還沒過去,就被太醫診出了癆病。淮安侯打小便有咳疾,長大卻再未犯過,誰知一場冬寒竟轉成了肺癆,整日咳嗽不止,凌晨犯了咳嗽更是徹夜不能寐。

這癆病是人人談之色變的不治之症,怕惹人閒話只能閉門謝客,主動辭去了身上官職,呆在府裡養病。

侯府上下人心惶惶,以前常常笑臉相迎的人知道他染了這不治之症,都顯露了真面目,輕易不進侯爺院門,便是來傳話的下人也都用好幾層絹帕捂着鼻子,連侯爺瞧到了會生氣也顧不得了,總不能丟了性命。

老侯夫人更是三番五次地勸他自請過爵,說他長子還是個連路都不會走的小娃娃,便該將這淮安侯爵過給弟弟。

纏綿病榻之際聽得繼母這話,淮安侯氣得咳了血,她這是在催自己趕緊蹬腿!嫌自己擋了她兒子的路!

淮安侯氣得不行,喝了幾個月的湯藥反倒愈發憔悴,剛剛熬過那年春節便去了。

年紀輕輕便死於這惡疾終究是不吉利的事,對外只跟人說是因急病過世了。

四十九日滿七的法事剛做完,老侯夫人就迫不及待地奏請陛下另立侯爵。淮安侯長子未滿週歲尚不知事,爵位自然便落到了老侯夫人的長子頭上。

全府素白的引路幡剛剛撤下,整個府中便又瀰漫着新侯爺襲爵的歡欣,甚至一刻都等不及就搬進了正院。

成雅風看得噁心,她爹爹生前,這些人都上趕着奉承拍馬。可此時闔府上下,真真切切爲他父親難過的也只有她一人。便連她那繼母都打着笑臉抱着她父親的孩子,笑眯眯湊上前跟新襲爵的侯爺賀喜,諂媚之態令人作嘔。

這偌大侯府,日日聽來人聲鼎沸,似乎所有人都不記得她剛剛過世的父親。

可她的父親分明是被他們生生氣死的!明明宮中的太醫都說了父親能活三至五年的!是被他們生生氣死的!

她在老侯夫人院子裡大吵大鬧,竟連那些粗使嬤嬤都敢摁住她不放了!老侯夫人陰陽怪氣諷了幾句,她的繼母抹着假惺惺的眼淚說她遭逢大難神智失常。老侯夫人聽了這番說辭,心中滿意,當下做主把她送入了小佛堂,要她靜心休養。

被捧在手心長大的侯府嫡女,也只有落入塵泥之後,才能明白這侯府從來不是百姓眼中敞敞亮亮的高門大戶,內裡藏污納垢,不堪入目。

她重新走向人前的時候,已是父親過世三年之後。三年孝期滿,正是她及笄之年。剛從小佛堂出來,便知已經被定下了一門親事。

落魄的侯府用一個神智失常、頂撞祖母、不敬繼母這般名聲差到極點的姑娘,去換得一個落魄皇子的青睞。一個是名聲有污的世家嫡女,一個是至今未能封王的皇子。

成雅風自嘲一笑:呵,真是再般配不過。

聽嘴碎的丫鬟說,問名本是沒合上的,只是府中也不知使了多少銀子,愣是讓那合八字的改口說大吉。

納徵那日,是大皇子親自來的。成雅風心中一震,嫁娶之事自有宗人府三品府丞管宗室婚嫁所有事宜,納徵本是不需男方親自來這一趟的。

——來了,便是因爲看重。

明明是這般荒唐的婚事,她心中竟微微生出兩分暖意來。左來這府中也再無人管她,索性自己跑到前院正廳去見他。

被聖上厭棄的大皇子,乖戾孤僻的大皇子,暴虐嗜殺的大皇子,深居簡出的大皇子……以往聽過的關於他的言談,通通都在這一刻有了真實的映像。

大皇子面上無甚表情,只沉默着看她良久,眸底幽深,晦暗不明。

知道這便是她未來的夫君了,她心懷忐忑地擠出一個笑臉給對方看,對方也只漠然點了點頭,又定定看了她許久,似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臨走前從他身上解下一枚五爪龍紋羊脂玉佩,塞到她手中,不發一言走了。自始至終,沒與她說半句話。來充她長輩的侯爺叔父在一旁絮絮叨叨說了好些,也沒得他一眼。

成雅風心下好笑,卻也愈發委屈得厲害。

父親去世後的三年,她天天絞盡腦汁想的都是如何能不讓這府裡的人逞心如意,給他們添堵成了唯一的樂事,生生把自己逼成了尖酸刻薄的女子,沒功夫去想這些兒女情長的事。

此前的許多年,她也從未想過自己將來的夫君是什麼樣的。

卻無論如何,也不該是他這樣的——像一尊不會動也不會說話的石像,暮氣沉沉,風霜疲憊,只看着都教人覺得累。

*

那日剛過寅時平旦,她便自己起身梳妝。府裡靜悄悄的,像是沒人知道她今日大婚一般。

她裸着身子站在鏡前端詳,鏡中年方豆蔻的少女雪膚細膩,骨肉勻稱,纖合有度。卻也面色蒼白,神情寡淡。她對着鏡子嘗試了好久,才把脣角的諷笑斂下。

鴛鴦戲水紅蓮合歡襟,整整一月不眠不休趕工出的正紅文繡首服,花釵九樹金絲寶鈿,鏤雕龍鳳呈祥牡丹喜鐲,穿耳並蒂蓮金璫……

她身上所佩首飾樣樣都是她孃親嫁給父親時所穿戴的,也是因爲她那繼母嫌棄這些是死人用過的東西,這才能好好留在妝匣裡。

她看着鏡中面無表情的少女,牽起脣角扯出一個明豔的笑,通身便再無半點不妥,如此才能合上這大婚該有的喜慶。

眼中卻怔怔落了淚,鏡中人也愈來愈模糊不清。恍惚之間她似乎在鏡中看到了早已逝去的爹孃。這一刻,兩人都站在她身後笑得溫暖,滿是有女初長成的欣慰與歡喜。

姍姍來遲的繼母和隔房姐妹,敷衍地慶賀兩聲,看向她的眸中竟有些許憐惜,還勸她嫁人後定要收斂着脾氣。她聽得好笑,她嫁的是夫君,又不是吃人的虎狼,便是嫁給那傳聞中的暴虐嗜殺之人,也比呆在這府中好得太多。

除了這滿院的紅,府裡再不見分毫喜氣。隔房的兄長嬉皮笑臉湊上前,口口聲聲要揹着妹妹上花轎。她扶着嬤嬤的手,一聲不吭繞過他繼續前行。

聽嬤嬤說,嫁人時哭得越真越是好兆頭。她偏偏不,跨過高高門檻便踏上了轎,任外頭觀禮的無數百姓指指點點也分毫不在意。只垂下眼無聲笑了,她這三年來什麼都沒學會,只有給他們添堵這一門技藝練得爐火純青。

*

吉時已到。

唱禮官唱道“二拜高堂”時,她察覺手中紅綢一緊,似乎被那頭站着的人扯緊了。她不需掀開大紅蓋頭,也知道座上本該坐着他雙親的地方空空蕩蕩的。

想起自己早逝的爹孃,她心中一時竟生出同病相憐的酸澀感。壓下心口沉甸甸的難過,頭一次在心底默唸他的名字——容璟邰。

不再是外人口中被聖上厭棄的大皇子,不再是乖戾孤僻的大皇子,不再是暴躁易怒兇狠嗜殺的大皇子,不再是深居簡出的大皇子……摘去這些個前綴,他是與她共結連理,要與她攜手相伴同牀共枕一輩子的夫君。

她是該感激的,她的夫君能不介意她的名聲而娶她,能伸手把她從那令人作嘔的府中拉出來,已經是天大的恩情。

禮成之時,堂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喝彩聲。她透過薄亮的紅蓋頭看向四周,竟有一半的位子都是空的。

能在這禮堂之中有一席之位的定是身份貴重,既然置了座便定是接了夫君請柬的,卻於大婚之日缺席,分明是不拿夫君當皇子!

她喉頭一哽,堂堂皇子的大喜之日,竟連禮堂都坐不滿,怕是連外院的流水席也都是來混吃混喝的百姓充數的。

她心裡堵得厲害,透過紅蓋頭的些許微光也看不清他的神色。

她簡直不敢想:這宮外都無人敬他,他十四歲落府以前長在宮裡又是怎生光景?這樣的恥辱,她的夫君竟生生忍了這許多年!又該是如何悲憤?

鴛鴦金絲喜帕被挑起,眼前一片燈火通明,新房內燃的喜燭太多,晃得她眼睛脹痛。大紅色的百子多福牀帳上頭繡着整整一百個活靈活現的胖娃娃,看得便覺更緊張了。

她咬着下脣忐忑不安地擡頭,只見將與她相伴多年的夫君站在咫尺之處,垂着眼看着她,未置一詞。

成雅風心下微緊,猜她這夫君脾氣算不得好,當下便下定決心日後要少說話,免得哪句話說得犯了夫君的忌諱。

卻見她的夫君微微抿了抿脣,眸中似閃過些許暖意,極慢地牽起脣角,擠出了一個僵硬的微笑給她看。怕是普天之下無一人能透過這難看的笑,看到他多年孤寂的心底蔓上的歡喜。

這笑實在太難看,似乎生來便不會笑似的,她看着“噗嗤”笑出了聲,心頭那些緊張害怕通通都因這一笑而散去,反倒浮上許多歡喜來。

面前的容璟邰抿了脣,仍不作聲,似有束手無策之意。脣微微囁嚅兩下,也不知說什麼,只定定看着她。

想來她這夫君天生不愛說話,可這人生最最重要的日子總不能什麼話都不說。成雅風站起身取過桌上兩杯合巹酒,遞給他一杯,舉着右手等他交臂。

見他沒動作,便輕笑着握住他的手環在自己臂上,容璟邰手一哆嗦,強忍着沒拂開。看着她杯中酒水已入喉,也再不遲疑,仰頭一飲而盡。

她仰頭看着他,眸光真摯,徐徐道:“人說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能與夫君相遇、得夫君垂青便是老天賞下的緣分。我頂着刻薄寡恩、悖逆尊長的壞名聲,知道人言可畏,所以從來不信人言。我不信夫君是壞人。”

“我此生隻立過兩誓,今日大婚之喜便再立一誓。”她將壺中清液倒滿酒盞,雙手高舉向青天明月,莊重道:“此生定與夫君舉案齊眉,共同進退,非死不離夫君一步。”

這一番話說得極慢極鄭重,言之鑿鑿擲地有聲,卻絲毫沒有遲疑,定是出嫁之前便想過無數次的肺腑之言。

容璟邰靜靜聽着她說話,神情說不上溫和,卻也沒有半分冷厲。眸光黑沉,極認真地聽着她這番話。

成雅風有點急,看他這幅不表態的樣子,只覺自己強忍羞赧說出的一番話都是矯揉造作了。

許久沉默,成雅風雙手都擡得酸了。心下頹喪,忍不住腹誹道:他怎麼不說話呢?難不成夫君是個啞巴?

這猜測甫一升起,心下便是一震。曾聽聞夫君多年來深居簡出,自小被聖上所厭棄,今日也未見他至交好友,身有殘疾倒是最大的可能。

她垂眸思量——嫁給一個啞巴,確實無聊了些……卻也無妨,她能讀會寫,不怕交流不便。

正這麼胡思亂想着,卻見容璟邰緩緩點了頭,取過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仰頭飲盡,輕輕道了一聲——“好。”

*

嫁給他的頭兩個月,夫君每日三餐都陪她一起用,雖說他說話少了一些,性子卻十分沉穩。

成雅風心下滿意,縱然新婚頭一日他只在自己房裡呆了半夜,便起身去了書房,什麼事都沒做,她也不甚介意,只以爲他是體貼自己年紀小。她自己心中也覺得那些個讓人想想就臉紅心跳的事,總得兩人熟一些纔好去做。

嫁給他的第一年,整整一年從未有過一次牀笫之歡——他每夜都宿在書房的隔間小屋裡,把偌大的正院留給她住。大婚以前這正院是他住慣的,許多用得順手的物事都陸續搬去了書房。

成雅風有點急,隱隱覺得有點不對勁。

嫁給他的第二年,整整兩年從未有過一次牀笫之歡——成雅風自己開始學着主動,每每都被他婉言拒絕,也從來得不到一個堂堂正正的理由,他也不找藉口推諉。縱是她只着小衣香肩半露裹着輕紗站在他面前,他也只靜靜看着無動於衷。

嫁給他的第三年,整整三年從未有過一次牀笫之歡——成雅風又氣又惱,恨得要命,只覺他是在嫌棄自己容貌才情不夠好。自己做主把兩個顏色極好的陪嫁丫鬟提成了通房,容璟邰連看都沒看一眼,把人丟了出去。

成雅風恨不得跟他和離,當了嫁妝一個人去京郊租個小院過。成親整整三年至今還是完璧之身,這事說出去有誰能信?

可他也不納妾,闔府上下連個通房丫鬟都沒有半個。每日從早到晚都在書房裡呆着。偶爾在竹林中練劍吹♂簫,也從不去那些個煙花之地。

夫君又沒什麼至交好友,自然也不可能是斷袖之癖啊!

成雅風只好又猜自己的夫君心有所屬,沒準在自己未嫁前心中就有了心中所愛的姑娘。可這京城這麼小,若是哪家姑娘與皇子有過相交,怎麼可能沒有半點風聲?

每天猜來猜去,成雅風都覺得自己快要被逼瘋了,又拉下臉去問他這般羞恥的牀笫之事,只好自己一個勁兒的猜。

她甚至連自己的夫君有那些個說不出口的隱疾,或者是有異於常人的牀幃嗜好都想過了,便是這些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啊。左來她都是他的妻了,怎麼就不能跟她說說呢?便是異於常人的牀幃嗜好又如何?沒試試怎麼就知道她不成呢!!

可縱然她舍下面子去問,他也什麼話都不說,只輕描淡寫說是他自己的問題。

——什麼問題啊!!!成雅風拽着他的領口逼他說,容璟邰還是垂着眼不說話。

成雅風沒法,只能自己揪着頭髮繼續猜。每天十二個時辰跟他同進同出,白天坐在他書房裡,但凡有個丫鬟小廝入得書房添茶端膳,她就目光如炬般唰唰唰唰把人從頭髮絲到腳後跟都打量一遍,可裡頭連個相貌好看的都沒有啊!

晚上在他書房裡另設了一張矮榻,容璟邰見了,也沒說她什麼,任憑妻子只着小衣不蓋被子,躺在牀上搔首弄姿,也只眸光澄淨地看着她,愣生生讓成雅風自己被轉瞬暴漲的羞恥壓死。

他背轉身朝着看不見她的那一頭睡,一個晚上也從不翻身。

她仍不死心,只着小衣也不蓋被子,不信他見了不動心。每每睡過一夜次日清早起來,身上蓋的嚴絲合縫的被子總能提醒她是誰做的。

成雅風捶胸頓足無語凝噎,只覺自己一番情意都做給了瞎子看。

不過好歹折騰了這麼一通,知道夫君是真的身有隱疾,這比知道夫君心有所屬、打心眼裡厭惡自己要好太多太多了。

含蓄地勸了兩回,知道夫君諱疾忌醫,成雅風也就不再勸。自己私下找來宮裡太醫和民間有名郎中給他瞧病。怕夫君好面子,每每都是趁夜叫人去把大夫一棍子敲暈,矇頭裝在大麻袋裡扛回來,蒙着眼睛給他瞧病。

被懷疑身有隱疾,容璟邰也不惱,無論她找來多少個大夫,都只冷着臉默默讓人瞧病,該把脈把脈,聽到他們得出“並無隱疾”的結論再默默離開。

天天打聽哪有專治男子隱疾的大夫,成雅風都覺得自己可笑。

直到某一次,她從民間找來一個街頭遊醫,據說有點本事。那郎中說藥石無用,需得他法,便讓大皇子脫衣看病。

容璟邰怒意已生,冷眼正要呵斥,便見那郎中伸手便觸到了他的腰腹,想來是在市井之間診病久了便不拘小節,竟是一副要解他褲頭的模樣。

容璟邰登時勃然大怒,怒吼着叫侍衛把那郎中拖出去杖斃。

她在一旁愣愣看着,外頭那郎中的痛哭慘嚎聲她聽不到,只有夫君臉上猙獰可怖的表情嚇住了她,怔怔不能言語——這是成婚三年來,他頭一次發這麼大的火,似乎也是他頭一次生氣。

她幼時得爹孃嬌養長大,便是在清冷的佛堂中以禮佛靜養的名義熬了三年,便是在那藏污納垢的府中長至及笄,也從未親眼得見這般慘烈的情形。

這是她頭一次,眼睜睜看着有人在自己面前被打死。那大夫已經沒了氣,彷彿全身的骨頭都被打散了一樣軟趴趴的,被兩個侍衛動作熟稔地裹了一卷草蓆,也不知道會被扔去哪。

殷紅的血水滲入石板縫隙中,丫鬟們靜默無聲地跪在地上清理,像是做慣了這樣的事,一刻鐘以後那血水便再沒有半點痕跡了。

她哆哆嗦嗦轉頭,只見她的夫君站在一旁,盯着方纔滲血的磚縫怔怔看着,眼中似有痛悔,全身都似陷在一種自厭自棄般的沉沉死氣中。

他仰頭望着灰濛濛的天空足足看了一個時辰,直到夜色四合他仍一動不動仰頭看着,也不知是在想什麼。

在她以爲自己的夫君不喜多言、只是因爲性子冷淡之後,這才猛然悟到,她的夫君,從不是個性子溫和的好人。出嫁前曾聽聞的脾性暴躁易怒,兇殘嗜殺……無數嚇人的詞都從腦海中冒出來,壓得她喘不過氣。

從那以後好一段時間,成雅風總是不敢看他的眼,每每看到他的時候總覺得害怕,整個身子都在哆嗦。每日三餐也都找藉口不與他同用。大皇子見她如此,也不惱怒,重新縮回了書房的一隅之地。

她置在書房的矮榻卻一直留了下來。

後來她慢慢摸透了他的脾性,知他不喜人近身,只有在他人靠近之時纔會大發雷霆,她這才重新放下心來。

*

八年有餘,他二人同牀共枕的日子,不超過十天。

每每都是她生辰的那一日,他來正院陪她,抱着她睡一晚。到得第二日,再

作者有話要說:  每每都是她生辰的那一日,他來陪她,抱着她睡一晚。到得第二日,再縮回自己的書房裡。

她的生辰,也是她孃的祭日。

是她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唯一身有軟肋的一日。

她用了八年的漫長時光,才從點滴之間慢慢悟出:他待自己從來都是真心,從來都沒有半點敷衍。

她的夫君從滿腔的恨意中抽出了全部的僅存的溫柔,通通都給了她。

他涼薄之下的刻骨深情,只有她一人明白便足矣。

作者有話說:

1.大皇子的舊事會放在後文講,這是個蠻複雜的心理。我筆力實在不夠,總覺得沒寫出精髓來。

2.罪孽的根源在他的母親身上,有子的妃嬪謀害皇后腹中龍嗣,於情於理都是重罪。但他母親的罪孽已經了了,不應該延續到他的身上。

他是懷着許多人希望出生的長子,眼睜睜看着他的母親被父親賜下三尺白綾,被太監活活勒死。爲了遮掩皇家醜聞,身邊近侍通通被處死。一夕之間天之驕子滾落泥潭飽受白眼,人人談起他娘都說是個心狠手辣的毒婦,從龍子生生淪爲吃不飽穿不暖的賤種,也從沒人跟他說“錯不在你”。

而大皇子只知道一件事:讓他變成如今這個樣子的,是因爲一個剛剛出生的妹妹。

在他五歲時三觀還未健全的時候被身邊人挑唆做出了錯事,文宣帝就應該去用心教管。

但文宣帝直接選擇了放棄,他政務繁忙,跟皇后感情愈篤,小承熹也佔了他許多心思,更無暇顧及這個性情愈加暴虐的兒子。

如果他一點都不恨,在這樣的境況下長成一個樂觀開朗正直積極的人,打着笑臉在皇帝面前刷存在感,在皇后和異母妹妹面前做一個兄友弟恭的好兄長,這纔是真的可怕。

舊情不復重逢受寵若驚(捉蟲)花匠相助朝事戰勝文景六年(下)夜雨捉魚徐老夫人病了援救回宮養病(捉蟲)南陽納面首押解吵架第二場吻戲哦啦啦戰勝喝藥小兵叵測第二場吻戲哦啦啦大婚(上)太學院解釋情不知所起(下)遇刺回京江家食髓知味往事(上)皓兒發熱吵架小兵大皇子(下)失敗陶藝徹查圍場回宮喝藥南陽熱鍋子陶藝納面首遇險養胎林中逃亡心涼進宮花匠1.方家和劉夫人的舊事在第32章。出城決裂戰勝養病(捉蟲)樹林大皇子(上)大皇子(上)太學院進城別說話喝藥徹查淑妃刻骨花匠議事動如參商情不知所起(中)第二場吻戲哦啦啦王府月底休沐聘禮大婚(下)王府押解海底針決定(大修)司易聘禮賊窩進城陶藝夜雨攀高枝遇險三字錦囊有孕舊情不復陶藝說好的吻戲不食言遇險事敗養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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