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像不像是現在的我?”
夏夜裡流螢飛舞,雖非寒秋時節,可方清芷此刻的心可比隆冬時候都要來的冷……
手捧着一盞清茶,端坐在門口臺階之上的方清芷,擡頭看着頭頂上方那一輪清月,在此一刻淒涼的一笑。
不知什麼時候,眼角滑落的一滴淚已經落入了手中端着的杯盞內,茶水在此一刻盪出一陣漣漪。
“夫人,臺階上涼的很,傷身!”伺候在一旁的青蓮看着眼前的方清芷,忍不住心疼開口說了一句。
“傷身也比傷心好……心都讓人紮成一個窟窿了,還怕身子麼。”冷冷一笑過後的方清芷對於青蓮的話並不上心。
誰能想到有朝一日,她會像個棄婦一樣蹲坐在地上顧影自憐,愛到拱手相讓,愛到親自給心愛之人挑選一個他定然會喜歡的人,愛到忘了自己……
自嫁給蕭戰,她都快忘了自己是誰,現如今她記起來了,自己從來都是一個人,誰也不曾將她放在心上。
或許有一天若問蕭戰,你的心上是否有我,她都能夠知道,蕭戰會回自己一句,你從來不在我的心上。
她親手塞了一個人進了蕭戰的心裡,這會……
“青蓮……你說,紫竹軒裡現在在做什麼?是你儂我儂,還是……”仰頭望天時,方清芷開口與青蓮說着話,猜測着蕭戰與七夕在做什麼。
燈下相擁,還是……
可這話讓青蓮接了過去,青蓮只讓她不要亂想“夫人,忍一忍,只要七夕生下了孩子一切就都好了,我聽外頭說,今兒個老夫人還叫了老爺去,提點了老爺幾句,說到底……”
“說到底什麼呀,說到底那個老太婆心上只有兒子,你當她叫了將軍去是做什麼,無外乎是怕他對七夕太好,惹人非議而已,她心上可沒我這個生不出孫子的兒媳婦。”
蕭家的這位老夫人早年孤寡,到最後,這一輩子凡是對兒子好的,那都好,對兒子不好的,那都不行。
爲了兒子,爲了蕭家後繼有人,不知廢了多少心思,每每在外說話都是語帶雙關的刺着人,若不是她苦苦相逼,何來今日七夕的存在,自己又何苦會被軟禁在這裡受罪。
她嫁給蕭戰這麼多年,什麼時候與他紅過眼,可現在,她卻被禁了足,甚至青天白日裡就讓人撕破了臉。
“等吧……等七夕有了孩子,生下了兒子就好了。”嘴角揚起一抹苦笑,方清芷擦去了眼角滑落的淚珠,在這一刻,對月說道。
到了今時今日,也只有等這一個詞了!
只盼着七夕能夠早早有孕,一胎便是兒子,憑着今時今日蕭戰對七夕的態度,那麼她也算是徹底熬出了頭……
晨光熹微,晨霧迷濛之時,樹上黃鸝扯着嗓子喚醒了一夜貪歡的璧人。
絢爛多彩的朝霞映照在天際之上,光線穿透明紙照進長榻小几之上的香爐之中,七夕從蕭戰的懷中起身,尚未尋到手邊的衣衫,人又讓蕭戰拉進了懷中。
“今日休沐,你陪着我多睡一會,一會帶你去外頭逛逛,自你來了京城,多數時間便是在這將軍府上,今日我陪你。”
蕭戰帶着睏倦的慵懶之聲出現在七夕的耳畔,暖暖的氣息讓這會的氣息紅了耳朵,在那一刻笑着點了點頭,陪着蕭戰又躺了一會……
等外頭玲瓏輕咳了一聲,叫起之後,兩個人這才坐起,換上了玲瓏早已準備好的衣衫。
七夕的衣衫多是近日新制的,今日這一套霜色緞繡海棠花對襟齊胸襦裙,很是淡雅素淨,配上髮髻之上的兩支素銀的簪子,格外清麗動人,端看着便像是給夏日裡平添了一絲清爽。
梳妝檯上的妝奩盒中也有許多旁的簪子,珊瑚珍珠紅寶石的都有,可七夕從不戴在頭上,那些尊貴的東西,現如今總覺得戴了會讓人說了僭越,偶爾戴一次也前往宮中叩拜太后的時候。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換上一身碧色長錦衣的蕭戰在這一刻拉着七夕的手笑着與之說道。
七夕紅了臉,眼中滿是絲絲情意的看着蕭戰,從來不知道,他會說那麼多哄人的話。
七夕可沒忘了,初見蕭戰時候那樣威嚴的樣子,肋骨之上那麼下力氣的一腳,她記憶猶新……
“走吧!”在七夕在那一刻還在出神之時,蕭戰已然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彈了一下,拉回了她的心神,拉着她與自己出了府。
內城的長街之上此刻是靜謐的,偶爾有水車來來往往的走着,內九外七皇城四,這話還是七夕從福伯口中聽來的。
最最熱鬧的地方,便時外城處最靠近內城的地方,那裡是最繁華的地帶,畢竟內城中多處都是官員的內宅。
而外城處不一樣,此刻日頭剛剛升起,大街之上早已經有各種各樣的吆喝聲在此刻傳來,空氣之中甚至有蒸籠中傳來的各種香味。
七夕第一次坐在馬車中打量着這個繁華的街道,自來以後,從未那般正經的瞧過。
此刻的日光尚未灼熱,長街之上人來人往,喧鬧的氣息撲面而來,七夕那會每個月總有幾日會去到集市上爲母親買藥,可她從沒有像今日這會那麼安安靜靜的看着人來人往。
那會的她是很忙碌的,連買藥那一點時間也都是擠出來,她要爲人漿洗衣裳,要在家中接了糊紙的活來做,要維持生計又要照顧母親,哪裡能讓她有喘息的時候。
“下去吃點東西吧,這李記的鋪子裡,新磨的豆漿自己包的餛飩都很好吃。”在七夕靠在馬車窗檐之上看着外頭的人來人往而發呆時,蕭戰出聲已然帶着七夕走下了馬車。
蕭戰讓人將馬車牽往僻靜處,自己帶着七夕在這街市上走走。
下了馬車,蕭戰在早點鋪子的攤位上尋了個坐處,擦乾長凳之後,讓七夕坐下,點了一碗豆漿,一碗餛飩,還有兩個剛出爐的燒餅,很是簡單的一頓早膳。
坐在這早點攤棚下的人臉上有人急色匆匆,也有不疾不徐的,七夕吃了一口剛出路的餛飩,確實味道鮮美,簡單的東西有着它最真的味道。
“冬日裡的時候,路邊長滿了薺薺菜的時候,我也會去找了薺薺菜包個純素的給母親吃,那時候吃上一頓餛飩,都要到過年的時候了。”
吃着碗中的餛飩,七夕笑着回想從前與母親在一起相依爲命的日子,很是簡單也很容易滿足。
舀了一個餛飩自然而然的遞給蕭戰時,蕭戰接過一口吃了下去,自然而親密的舉動,讓不急於離開的人投過了目光,很是羨慕。
“等今年冬日的時候,我帶你去郊外找薺薺菜,你包薺薺菜的餛飩給我吃。”蕭戰的眼睛明亮,眼中帶笑着與七夕說道。
七夕笑着點頭,將碗裡的餛飩又送了一個進了蕭戰的口中,二人正相視笑着的當下,一道聲音在此一刻插入,打斷了他們兩個人的世界。
“這位便是當日差點讓父親認錯了的人吧……”
簡單的四方桌上原本空缺着的另外一面坐下了一個衣着華麗,與這攤位極爲不符的倩麗身影。
一身打眼的玫瑰茜紅蘇繡海棠花金雙喜字紋交領齊腰襦裙,華貴異常,分股擰盤朝雲近香髻上滿頭珠翠,伶仃作響,滿身華貴的衛玥婷,看着真的叫人像是花了眼。
七夕與蕭戰原先並未認出眼前的衛玥婷是當日一身麻衣滿身傷害的女子,可在聽她說起認錯二字之後,當下反應過來這人是誰。
蕭戰怕七夕會傷心,府上衆人早言語過不許人再提那日認親一事,不曾想今日那麼巧,還會與這衛玥婷撞在了一起。
“好巧!”七夕向着衛玥婷微微一笑,一旁的蕭戰點頭示意了一句。
他們與衛玥婷不過一面之緣,原是衛玥婷來打擾了自己與七夕在這兒用餐,那般沒規沒矩,他瞧不上。
再看她那一身金黃打眼的裝飾與這行走之間的模樣腔調,他覺得眼花,同樣的海棠花長裙,到了這衛玥婷的身上,是那樣的俗不可耐。
衛玥婷那裝扮就像是一個首飾盒子跑了出來一樣,生怕旁人知道她沒銀子一般,活像是個暴發戶。
“衛小姐若有事可以先行,若想吃什麼可以坐下,一起用一些。”
場面一度陷入尷尬,畢竟蕭戰與七夕都不是對於陌生人自來熟的人,爲了打破這份尷尬,蕭戰開口很是客套的說了這麼一句話。
衛玥婷看着桌上那寡淡的豆漿餛飩,撇了撇嘴“不用了,我在天然居中訂了位置,這樣的東西我吃不慣。”
取了手邊的帕子輕輕掖了掖鼻尖之後,衛玥婷很是瞧不上眼的撇了撇脣,而後帶着手邊的丫鬟在一衆人的注目禮下離開了攤位。
“這便是衛國公認下的親女,那模樣長得和窯子裡的花魁沒兩樣,搔首弄姿的,哪裡像是個大家小姐,活像是走街的……”
“人家十幾年養在窯子裡,可不就是個窯姐樣,你可不知道,這位小姐自從認了爹,那排場……可惜了那湘王,苦苦找了十五年的未婚妻,是這個樣子,名聲那麼難聽……”
七夕與蕭戰目送着那位衛玥婷離開時,早有身邊有眼力見的在那兒說道了起來,對於那位衛玥婷指指點點的奚落着,話語之中,這位認下的大小姐顯然風評極差!
蕭戰望着那已然遠去的身影,再看身旁波瀾不驚的七夕,心上原沒了的疑惑,這會忽然又冒了起來,只不過沒言語,存了那心思待有一日碰上了顧棠,再問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