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乙,你能有這等決心,我很欣慰,我相信咱們一定會把那個內鬼給揪出來。”高彬點了點頭。
兩人一同來到了刑訊室。
“賴文賓,化名張華,代號殘丐,紅票滿洲省委特派員。”高彬坐了下來,沉聲道。
“你們抓錯人了,我只是個普通乘客。”賴文賓一臉委屈、害怕的大叫。
“裝的還挺像。
“不過我對你倒是清楚的很。
“上次孫悅劍一行從奉天往哈爾濱運藥,就是你藏在三菱公司的線人提供的汽車,藥也是你收集的。
“整個紅票地下組織,你屬於核心圈層,也確實有過很多不錯的手筆。
“說說吧,你這次來奉天的任務。”
高彬不緊不慢的問道。
賴文賓知道這會兒說什麼都是多餘、無力的,他只能閉口不言。
“你不想說。
“可你有沒有想過,即便你捱了頓毒打,最終還是要說的。
“不僅如此,你一旦招了,你們內部也不會再信任你,甚至還可能會排斥、調查你。
“你到時候什麼也做不了,哪怕你的心再紅,你的血再燃,你只能一事無成淪爲邊角料。
“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說吧,我們會給你最好的待遇,還會讓你在憲兵隊擔任顧問。
“其實像你這種人,在我們內部有很多,比如抗聯第一軍第一師的師長程斌,他現在身居要職,吃香喝辣。
“你也不用指望有人能救你,在滿洲國沒有人情世故,日本人也不會給你們運作的機會。”
周乙給他遞了一支菸,溫和說道。
“這種話老子做夢的時候聽過一百遍。
“要怕死,要降,老子早就不幹這行了。
“來吧,有啥招都使出來。
“早就想領教下你們特務科的酷刑了。”
賴文賓深吸了一口香菸,骨頭很硬的說道。
高彬與周乙相視一笑。
幾乎每個來這裡的紅票都會說這樣的話,但是他們大多數人都經不起折騰,最後還是老老實實的招了。
“帶下去。”高彬道。
“小料。”
他吩咐了一旁的審訊員老塗。
“明白。”老塗領命,讓人把賴文賓給帶了下去。
高彬挫了挫手上的資料,起身道:“今天先就這樣,周隊長咱們走吧。”
離開審訊室。
周乙邊走邊道:“紅票的骨頭很硬,不好啃啊,上次那個張平鈞還有抗聯的大鬍子,到死都沒吐一個字出來。”
“是啊,這就是我爲什麼要把重心放在紅票上,他們跟戴笠的人不一樣,他們有信仰。
“信仰這種東西不能吃,不能穿,可它就跟靈丹妙藥一樣,一旦被灌輸他們就成了刀槍不入的戰士。
“要是任由這種東西蔓延,依我看皇帝陛下的恩威、氣運怕是抵擋不住。”
高彬很重視的說道。
“這就是斯大林說的,特殊材質的戰士。
“不過我還是更願意相信日本人的坦克、飛機,戰爭歸根到底是實力,什麼材質在大炮下也只能化爲灰燼。”周乙說道。
“希望如此吧。”高彬笑了笑,自行而去。
……
晚上週乙回到了家。
顧秋妍正在彈琴,一見周乙愁容滿面,她立即迎了過來:
“怎麼了,又出事了?”
“嗯,出了大事,滿洲省委派來的特派員被人出賣,今天上午被劉魁在火車站抓了。”周乙放下公文包,頭疼的揉搓着鬢角。
顧秋妍剛要說話,劉媽端上來了燉菜和稀飯、饅頭。
“劉媽,你早點歇息吧。”顧秋妍道。
“廚房燒了開水,待會先生要泡腳,你們別忘了。”劉媽交代了一句,退了下去。
顧秋妍站在樓道處,確定劉媽下去了,門啪的一聲關上後才道:
“這到底是怎麼了,一天天的全是壞消息。”
“不要抱怨,幹我們這行的就這樣,壞消息是大多數時候,沒有消息纔是最好的。”周乙雖然很餓,但吃飯就像他說話的語氣一樣很慢。
“特派員見過老魏,也許還見過孫悅劍,這對咱們來說是個致命威脅。”顧秋妍皺眉道。
“孫悅劍不好說,但他一定見過老魏,在咱們的交通站據點待過。
“他要是撂了,不知道會死多少人。”
周乙沉聲道。
“那怎麼辦?”顧秋妍道。
“別急。
“高彬現在暫時對我放鬆了警惕,並讓我查兩位廳長,他現在把懷疑轉移到了這兩個人還有廳裡其他科長身上。
“我看到路邊以前的有些攤販不在了。
“應該解除了監控。”
周乙回來的時候仔細觀察過。
“他這麼大膽子,還敢查兩位廳長?”顧秋妍有些詫異。
“沒什麼不敢的,他跟加藤圭一和特高課課長好到能穿一條褲子,高彬的人脈很強,否則洪智有也不能一來就當上股長了。
“說回正題,明天早上我會去早餐店跟老魏碰下頭,你們要做好隨時撤離的準備,我們誰也不知道賴文賓掌握多少情報。
“必要的時候,要做好隨時殉道的準備。
“雖然這有點殘酷,但誰讓我們就是站在懸崖邊上呢?”
周乙用看似隨意的語氣說着,儘可能的不讓顧秋妍那麼焦慮。
“蒼天。”她摸了摸腹中的孩子,柳眉緊緊蹙了起來。
“也許他……他能挺住。
“或者你有沒有法子營救他?”
顧秋妍道。
“不要有這種想法,幹我們這行的一定要把最壞的各種可能作爲優先項。
“至於救他,沒有絲毫的可能。
“我們的力量太小了,而且,高彬剛對我解除嫌疑,我這時候但凡動一點心思,都會引來災難性的後果。”周乙搖了搖頭。
“你說是誰出賣了特派員,按理來說,他這種層面的人來哈爾濱,知道的人極少極少……”顧秋妍這麼一想更心焦了。
“至少不是老魏,否則我現在不可能站在這。”周乙說到這,吃的差不多了。
“我去給你打水。”顧秋妍道。
“不了,你有身孕,這些事以後還是我自己來吧。”周乙擡手打住了她。
“謝謝。”顧秋妍笑了笑。
相處久了,她覺得周乙這個人還是不錯的,除了愛教訓人,說大道理,大部分時候還是通情達理挺溫和的。
……
凌晨一點。
高彬悄然來到了警察廳。
值班警察見到他,連忙敬禮。
“噓!”
高彬比了個手勢,徑直來到了辦公室。
他拿起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
沒人接。
他又不厭其煩的撥打。
連打了好幾遍,那頭終於傳來了李紅微喘的聲音。
“你興致是真好啊,來警察廳一趟,我已經抓到了賴文賓,你過來……認下人。”高彬冷然說完,扣斷了電話。
……
房間內。
李紅掙開了老邱的纏繞:“歇會兒吧,我得去趟警察廳。”
“瑪德,這麼晚了高彬這老小子不會是想睡你吧。”老邱一臉不爽的說道。
“你思想咋這麼齷齪呢?
“放心吧,高彬前列腺有問題,他對這種事沒興趣。”李紅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那倒是,他要喜歡女人,也不至於絕後了。“不過你也不能這個點去,不安全。”老邱擔心道。
“不去能行嗎?
“咱倆的命還捏在人家手裡呢。
“行了,你就別吃乾醋了,我很快就回來,到時候再陪你。”
李紅穿上衣服,到了樓下叫醒了一個日本憲兵,開車直接前往警察廳。
……
李紅到了警察廳,高彬引着他到了刑訊室。
老塗把人押了進來。
賴文賓一看到李紅人就傻了。
“小紅,你,你怎麼……”他瞬間明白自己是被李紅賣了。
“文賓,對不起。”李紅雙眼一紅,嫵媚中透着幾分無奈。
“哎!”賴文賓低頭嘆了口氣。
他沒有破口大罵。
那並沒有任何意義。
“她和老邱三年前就在爲我辦事了。
“賴先生,孫悅劍案和你,都是她提供的情報。
“我勸你不好使。
“那她呢,一個枕頭睡過的女人,她總夠分量吧。
“我給你們五分鐘獨處的時間,希望待會你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
高彬說完,走了出去。
“文賓,招了吧,抗聯是沒有出路的。
“就咱們這麼小偷小摸,靠着抗聯那幾杆土槍,根本幹不成大事。
“現在關內正面戰場蔣委員長的大軍節節潰敗,只能龜縮于山城一隅之地,用不了多久日本人就能佔據整個中國。
“大勢所趨,我們贏不了的,再努力也是白白犧牲。
“投降吧。
“我會去新京,到時候咱們還能見面,看在情分上,算我求你好嗎?
“我真的不想看到你……”
李紅眼淚汪汪抽泣了起來。
賴文賓低着頭連連嘆了幾口氣:“也罷,如今我被捕,便是一無所有,組織也不會再信任我,也只有你這點情分了。”
“謝謝,我會永遠記着你對我的好。”李紅抹淚點頭道。
片刻,高彬走了進來:“怎樣?”
“我可以配合你們。”賴文賓有些痛苦的說道。
“時間不早了,你可以回去了。”高彬吩咐道。
“文賓,你保重。”
李紅扭着翹臀走了。
刑訊室內只剩下高彬和賴文賓。
“你外號叫殘丐,既然歸降了我們,就不能再像乞丐一樣,我們得讓你大富大貴。
“爲了表示合作的誠意,這是我的一點小意思。”
高彬從口袋裡摸出一沓錢,足足有兩千塊之多放在了桌子上。
“謝謝,你想知道什麼?儘管問吧。”賴文賓問。
“你這次來哈爾濱的任務。”高彬問。
“抗聯戰術性後撤,藏到了老駝山西北部的野馬坡,我這次來是代表滿洲省委嘉獎他們並給交通站提供一百兩黃金作爲活動經費。
“主要還是接見下山的同志,予以嘉獎。
“組織上對這次的勝利看的很重要。”
賴文賓道。
“你說什麼?
“什麼叫戰術性後撤?”高彬大驚失色。
“我們的人根本毫髮無損,那批藥被日本人下了毒,有人給周政委通風報信,還有那些藏在山洞裡的中毒補槍屍體,其實都是土匪。
“日本人的詭計並沒有得逞。”
賴文賓言語中還透着淡淡的自豪。
高彬心頭巨震。
這簡直是一個致命的信息。
要知道參與這次行動的,除了任長春這個新兵蛋子,就是自己侄子洪智有了。
日本人要知道他們“載入史冊”的計劃泡湯,必然會大開殺戒。
到時候智有怕是得有大麻煩。
“我可不可以理解,我們的人中出了奸細,你能否說的具體點,是人傳達的消息,還是鴿子或者其他的?”高彬問道。
“可以確定是人。
“鴿子傳遞消息並不穩妥,抗聯藏在深山之中又經常更換營地,鴿子能準確傳遞到位的概率其實並不高,而且訓練這樣的信鴿需要花費大量的精力。
“像這麼重大、這麼急的情報,靠鴿子沒有穩定時效性,不大可能。”
賴文賓分析道。
“人?
“知道具體是誰嗎?”高彬問道。
“這種絕密的事,只有周政委知道,他嘴很嚴,怎麼可能透露。”賴文賓道。
“記住,這件事不要外傳。”高彬指了指他道。
“我知道。”賴文賓點頭。
“聊點別的。
“我以爲只有我們愛搞這些花裡胡哨的虛名,沒想到你們這些赤佬也搞這套?我很好奇,你這樣做有什麼意義?”高彬冷笑。
“沒辦法,抗聯一些負責人跟滿洲省委不太對付,上邊覺得必要的嘉獎,有助於緩解關係。”賴文賓道。
“好吧,下一個問題,孫悅劍你見過嗎?”高彬問。
“我沒見過,她跟我不是一條線,但我跟他手下的小董見過面,當初運送藥物,就是我和小董協調的運輸事宜。
“但我可以告訴你,她現在在奉天。
“所以,你不用太打她的主意。”
賴文賓如實回答。
“好吧。
“那就聊聊哈爾濱的事,你見過的那個抗聯代表現在在哪?”這是高彬急需知道的。
“他已經回山上去了。”賴文賓道。
“嗯。”
高彬暗鬆了一口氣。
“還有誰知道日本人計劃失敗的事。”他繼續發問,同時掏出煙盒、火機給賴文賓點了支菸。
“知道這件事的人,只有四大隊的周政委和大隊長,以及這次下山的代表傅軍,另外就是滿洲一號和我。
“你知道的,這種事不可能讓太多的人知道。”
賴文賓抽了幾口,斜靠在椅子上道。
“那李紅呢?”高彬着緊問道。
“她也不知道,我不是什麼事都會跟她說。”賴文賓道。
“你把交通站,以及哈爾濱這邊地下負責人的名字,所有你見過的,你知道的都寫出來。”高彬正然吩咐。
賴文賓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高彬皺了皺眉頭。
“高科長,你給了我兩千塊錢,我已經吐給了你一份足夠等值的情報。
“試問,我全都撂了,我還能有活路嗎?
“凡事講究一個待價而沽。
“連老邱都成了你們的英雄,拿到了大把的賞錢,我怎麼着也得去一趟日本憲兵司令部領賞吧。
“來日方長,剩下的我慢慢告訴你們。”
賴文賓很老練的笑道。
“你很聰明,不過我要警告你,小心聰明反被聰明誤。
“你今晚就在這將就一晚,明天我會將你轉移到憲兵司令部,到時候你拿了賞錢,我希望你能如實吐露這些名單。”
高彬說完,站起身冷冷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