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爺,我不是信不過你。
“只是提醒一句,別輕敵。
“我父親手下的喬年生在津海也算是一號人物,可他連洪智有一根汗毛都沒削下來,人就被打成了馬蜂窩。
“而且洪智有身邊有高手。”
張少白並沒有急着走,而是抽起了香菸。
閆鐵山終於停下了手裡的鐵錘。
叮噹的巨響驟然消失,整個鐵匠鋪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寂靜。
他將燒得通紅的鐵塊猛地浸入水槽。
刺啦!
大片的白色水汽蒸騰而起,帶着一股鐵鏽和水汽混合的腥味。
“他是他,我是我。”
眼貼生轉過身,那雙兇悍的眼睛在火光下顯得格外滲人:
“時代變了,殺人也是要動腦子的。
“拿着一把破刀就想砍人的時代早過去了。”
張少白看着他那副自信滿滿的樣子,心裡踏實了不少。
他掐滅了菸頭,點了點頭。
“好。
“有閆爺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說完,他轉身走出了鐵匠鋪,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閆鐵山快步走進內室,打開了箱子,裡邊是兩把盒子槍。
……
津海,酒店內。
任長春快步走了進來,站得筆直,語氣頗是興奮:
“股長,您要的東西都備好了,已經裝到火車上去了。
“說實話,我從來沒想過,安保工作還能這麼做。”
洪智有坐在沙發上,神色平靜:“沒辦法,咱們要把一切可能的風險降到最低。以後你見到的東西還多着呢,慢慢習慣就好。”
他吩咐道:“另外,火車發車前必須進行炸彈安檢,裡裡外外,任何一個角落都不能放過。
“不能重複張大帥的光景。”
“是!”
任長春點頭領命。
洪智有又問道:“漕幫那邊有什麼新動靜?”
任長春立刻彙報道:“張四爺的兒子張少白,正在四處活動遊說一些日本軍官,想把他爹撈出來。”
“張少白?”
洪智有冷然一笑:
“老熟人了啊。
“在我離開津海之前,派人幹掉他。
“不能老是等着別人來殺我,咱們也得學會主動進攻。”
“是!”
任長春應了一聲,轉身快步離去。
待他走後,洪智有起身走進了臥室。
惠子正坐在梳妝檯前,對着鏡子精心打扮。
她嘴裡哼着東洋小調,臉上滿是嬌豔和藏不住的好心情,完全沒有半點離別將至的悲傷。
洪智有笑了笑,從後面走過去,手熟練地探進了她寬鬆的和服裡。
“以後做買賣,儘量收黃金、銀元。
“必要的時候可以收美元。
“至於日元、僞幣,甚至是法幣,能不收就儘量不收。
“這津海的有錢人,手裡不缺那點金條銀元。”
惠子從鏡子裡看着他,身子微微一顫。
“僞幣和法幣我知道,可日元爲什麼不好?”
她有些不解地問道:“以後就是大東亞共榮圈了,日元可是硬通貨。”
洪智有輕笑出聲:“我只相信黃金。”
惠子轉過身,站了起來。
“我已經收拾好了,漂亮嗎?”
洪智有收回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漂亮。”
惠子嫵媚地白了他一眼,柔聲道:“那我給你去衝鹿茸粉,補補身子。”
“回來再說吧。”
洪智有撫摸她的臉頰:“我得出去一趟。”
惠子很識趣地沒有多問,只是溫順地點了點頭。
洪智有換上了一身不起眼的粗布衣裳,臉上也做了些僞裝,看着就是個風塵僕僕的糙漢。
半個小時後,他拐進衚衕,擡手敲了敲門。
門開了,露出來的是梅紹那張寫滿了不高興的臉。
“你怎麼又來了?”梅紹語氣裡帶着毫不掩飾的排斥。
洪智有像是沒聽出他話裡的刺,直接側身擠了進去。
“師母,我明天就要回哈爾濱了,走之前,能讓我跟蕊蕊單獨聊幾句嗎?”洪智有對着屋裡迎出來的梅秋菊說道,態度誠懇。
梅秋菊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站在一旁不說話的蕊蕊,客氣地笑了笑:“那行,你們聊。”
她很識趣地走了出去,還順手帶上了門。
沒了外人,洪智有習慣性地想去抱她。
吳蕊蕊卻像是受驚的小鹿,下意識地把手背到了身後,臉頰泛起紅暈,有些羞澀地避開了他的目光。
洪智有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也不勉強。
“我明天就走了。”他聲音比平時低沉了幾分,“你……決定好了嗎?”
吳蕊蕊擡起頭,看着他深情灼灼的雙眼,輕輕點了點頭:“我確定了。
“不去美國,也不留在津海。
“我要帶我媽回山城,那裡最安全。我們可以好好活着,等我爸,還有……”
她臉頰一紅,終究是沒說出口。
洪智有心中一陣狂喜!
他再也按捺不住,壯着膽子猛地跨前一步一把將她緊緊摟進了懷裡!
“唔……”
吳蕊蕊低呼一聲,本能地想要推開他,可洪智有的雙臂就像鐵箍一樣抱得很緊,讓她動彈不得。
他把頭埋在她的頸窩,湊在她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語:
“蕊蕊,你等着我。
“最多五年,小日本就得滾蛋!
“到時候,我會和老師帶着很多很多的錢,活着回到關內,風風光光地來娶你!你乖乖等着我!”
吳蕊蕊的身子在他懷裡微微顫抖,鼻尖縈繞着他身上那股混雜着菸草味的男人氣息,一時間有些意亂情迷。
她點了點頭,聲音細若蚊蚋:“我……我知道了。
“你也要……好好活着。”
她還是第一次和男人有這樣親密的接觸。
洪智有感覺到她的順從,膽子更壯了,不由分說地吻上了她那柔軟的紅脣。
吳蕊蕊腦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她半推半就地承受着這個突如其來的吻,從最初的驚慌失措,到後來漸漸沉溺其中,享受着這初吻帶來的浪漫感覺。
“蕊蕊,沒事吧?有事就喚一聲啊!”
院子裡,突然傳來梅紹不合時宜的喊聲,像一盆冷水澆了下來。
“知道了,舅舅!”
吳蕊蕊猛地回過神來,臉紅得快要滴出血。
她手忙腳亂地把洪智有的手從自己衣服裡摘了出來,趕緊整理好有些凌亂的衣襟。
“你說的對,我舅舅果然有問題。”她壓低聲音,飛快地說道。
“他最近經常揹着我和我媽去外面打電話,神神秘秘的。我感覺,他像是在預謀些什麼。”
“你沒跟師母說吧?”洪智有眼神一凜。
吳蕊蕊搖了搖頭:“我纔不傻呢。
“我媽那個人沒什麼主見,什麼都聽我舅舅的。
“我要是說想留下,舅舅肯定就知道了,到時候他肯定又會出主意,反而壞了我的事。”
洪智有忍不住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不愧是我夫人,真聰明。
“既然你決定要走,那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來辦。”
短暫的沉默後,洪智有萬般不捨的說道:
“蕊蕊,這一別,下次見面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能不能……跟我出去走走?五大道附近的海河夜景可美了,一起去看看?”
吳蕊蕊有些猶豫:“他們怕是不會答應的。”
“事在人爲,試試。”洪智有整理好衣服,打開了房門。
到了外邊,洪智有對着梅紹和梅秋菊,一臉誠懇地說道:“師母,梅先生,我明天一早的火車就要回哈爾濱了。
“臨走前,我想帶蕊蕊去海河邊看看風景。”
梅紹臉當即就沉了下來,想也不想就要拒絕。
吳蕊蕊卻搶先開口:“舅舅,媽,我就去看看,很快就回來。”
洪智有立刻跟着補充道:“是這樣的,老師他很想蕊蕊。
“我想給蕊蕊拍兩張照片,帶回去給他看看,讓他也高興高興。
“你們放心,半個小時,最多半個小時,我肯定把人安全送回來!”
梅秋菊一向最寵女兒,一聽說是老吳想閨女了,心立刻就軟了。
再者,只是去半個小時,應該也出不了什麼事。
她點了點頭:“去吧,早點回來。”
一提到吳敬中,梅紹就算心裡再不情願,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洪智有帶着吳蕊蕊出了門。
海河邊,微風拂面。
洪智有和吳蕊蕊手牽着手,沿着河岸慢慢地走着。
他跟她講了很多“過去”的事。
吳蕊蕊聽得入了迷,她愈發相信,自己和眼前這個男人之間一定有着某種奇妙的緣分和宿命。
洪智有不僅英俊,談吐風趣,更重要的是,他給她帶來了一種與生俱來的安全感。
那是她從未在父親吳敬中身上從未感受過的。
兩人聊了一會兒,吳蕊蕊輕聲說:“時間差不多了,我該回去了。”“別。”洪智有握緊了她的手,停下腳步。
他眼神裡滿是化不開的濃情蜜意。
“再陪我一會兒。
“久別勝新婚,我真的……太想你了。
“要不……”
他眼神看向了岸邊的客棧。
吳蕊蕊有些慌。
這話裡話外的意思,她一個十八歲的姑娘,怎麼會聽不出來?
她的臉頰瞬間就燒了起來,紅得能滴出血。
洪智有看着她嬌羞可愛的模樣,心頭一陣火熱。
他握緊了她的手,聲音溫暖而柔和:
“蕊蕊,這世道兵荒馬亂,炮彈不長眼睛。
“我們誰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再相見的那天。
“也許……今晚就是我們這輩子,最後一次見面了。”
這番話並非純粹的危言聳聽。
日本人毫無人性,殺人如麻,他洪智有又不是神仙,說不準哪天就真栽在了鬼子手上。
吳蕊蕊心頭猛地一顫。
她低着頭,不敢去看他那雙灼熱的眼睛。
她今年十八了,不再是懵懂無知的小孩子。
她當然知道洪智有說的是什麼意思。
那些反反覆覆出現在她夢裡的場景,不僅僅只有海浪和沙灘,也有大牀上兩人的纏綿悱惻。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一顆心砰砰亂跳,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她就這麼任由洪智有牽着手,腦子裡一片空白,迷迷糊糊地,朝着不遠處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棧走去。
門一關上,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洪智有再也剋制不住,一把將她抱進懷裡便是一番痛吻。
“唔……”
吳蕊蕊還是有些矜持,在他懷裡輕輕掙扎了一下:
“時間不早了,媽和舅舅……他們該着急了。”
洪智有隻在她耳邊說了一聲:“我……很快,真的!”
……
三個小時後,凌晨一點。
洪智有讓肖國華開來了汽車,帶着步履有些蹣跚的吳蕊蕊,坐進了後座。
肖國華從後視鏡裡偷偷看了一眼,整個人都傻了。
我的天!
這可是吳站長的心頭肉,獨一無二的寶貝閨女!
不會……不會讓洪智有給吃幹抹淨了吧?
這要是讓站長知道了,不得扒了這小子的皮?
“老肖,別誤會,外邊冷,我只是跟蕊蕊談了談上學的事,這也是站長的意思。”洪智有看出他臉上怪異的神色,淡淡解釋。
吳蕊蕊像犯了錯的孩子。
當然,從今晚起她知道自己不再是孩子,而是一個女人了。
肖國華一看蕊蕊那樣,跟自家媳婦當初跟自己第一次鑽高粱地沒啥兩樣。
他面無表情的吐出兩字:“我信。”
……
小院裡,梅紹和梅秋菊正急得火急火燎,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梅紹在院子裡來回踱步,嘴裡不停地抱怨。
“姐姐,你真是心大!”
“現在是什麼時候?兵荒馬亂的!
“蕊蕊一個黃花大閨女,跟着一個男人出去這麼久不回來,這要是讓人給誑了,萬一再把姐夫給牽扯進來,落到日本人手裡,咱們全家都得死無葬身之地!”
梅秋菊也是緊鎖着眉頭,心裡又急又氣:“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
“都多大的人了,怎麼一點分寸都沒有!”
兩人正說着,院門被推開了。
洪智有和肖國華一左一右,護着吳蕊蕊走了進來。
梅秋菊一看到肖國華,懸着的心放下來大半。
她知道,肖國華是自己丈夫最信任的心腹,有他在,想來蕊蕊是安全的。
梅紹一見到吳蕊蕊,壓抑了一晚上的火氣瞬間就爆了。
他幾步衝上前,指着吳蕊蕊的鼻子惱火責問:
“這麼晚纔回來,像什麼樣子!你一個女孩子家,成何體統!
“不是說半小時嗎,你看看這都幾個鐘頭了。”
吳蕊蕊很委屈,她也沒想到洪智有說的很快,會快成這樣。
洪智有上前一步,將吳蕊蕊護在身後,臉上掛着歉意的微笑:
“梅先生,您別生氣。
“夜裡清淨,沒什麼人,我就多帶蕊蕊四處看了看津海的夜景。”
吳蕊蕊連忙點頭。
洪智有對着梅家姐弟拱了拱手:“師母,梅先生,人我安全送回來,就先告辭了。”
說完,便帶着肖國華轉身離去。
梅秋菊看着女兒那副樣子,氣不打一處來:“不懂事的東西,還不快進去!”
梅紹看着洪智有離去的背影,氣得渾身發抖。
他咬着牙,惡狠狠地說道:“明天!明天就動身回山城!
“然後馬上去美國!一天都不能多待!”
……
洪智有回到了酒店。
惠子已經睡着了,曼妙的曲線若隱若現。
他沒有去打擾她,索性在客廳的沙發上躺了下來。
按照以往的習慣,他是一定要去洗個澡的。
但現在,他只想好好保留着身上那股屬於蕊蕊的少女體香。
回味無窮啊。
……
翌日,天還沒亮透。
洪智有就被惠子從沙發上拉了起來,強行拖進了臥室。
一番酣暢淋漓的“分手禮”過後,惠子慵懶地躺在他懷裡。
她又不傻。
她是想在津海開始新的生活,可像洪智有這種溫柔體貼,還管飽的極品男人,打着燈籠都難找。
這一別山高水遠,以後大概就只能在夢裡相見了。
再說了,男人的嘴,糊人的鬼。
什麼一個月來看她一次,惠子一個字都不信,她只知道得珍惜眼前。
“洪桑,我以後想你了,該怎麼辦啊?”惠子在他懷裡,聲音溫柔得能掐出水來。
洪智有笑了:“想我了,就去數數鈔票,數着數着就不想了。”
“討厭!”惠子粉拳捶了他一下。
洪智有捏了捏她的臉蛋:“真要是想,就來哈爾濱找我。腿長在你身上,那還不是隨便的事。”
惠子被他氣笑了,罵道:“你真討厭!說好的你來津海看我,現在又變成我去哈爾濱找你了!”
洪智有很得意地挺了挺腰:
“那沒辦法。”
“漂亮的女人遍地都是。
“但像老子一樣強的男人,這津海地面上,還真未必能找出來第二個。
“你就說找不找吧。”
兩人正打情罵俏,房門被敲響了。
任長春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股長,謝先生來了。”
洪智有在惠子的翹臀上拍了一下,“收拾,收拾,我給你找了個助手。”
說着,他隨意套了件長款毛絨睡衣,繫上腰帶,踩着脫鞋來到了客廳。
打開門,任長春帶着謝若林站在門外。
這小子今兒背了個油頭,也不知從哪借了身廉價西裝,大了至少兩號,穿在身上直晃悠,手裡還夾了個破了皮的手包。
“整的還有模有樣的啊?”洪智有笑問。
“那……那是,洪先生您是辦大事的人,我不捯飭下太失禮了。
“松田信的事我聽說了,我,我就知道您貴人多福,不會有事的。”謝若林客氣之餘,暗暗替自己邀了波功。
洪智有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把他當學生鄙夷、輕視,而是很認真的感激道:“那也是多虧了謝先生的情報。”
“別,別,您叫我小謝吧。要不,我受不起,心慌。”謝若林道。
“不,你得習慣,做買賣腰桿得挺起來,只要你有價值,創造了價值,你就可以挺着腰桿說話。
“就像現在,你明明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完全有資格喝上一杯紅酒,抽最好的雪茄。
“人捧人高,你得先把自己往高處看,別人纔好擡你。
“杜月笙不也是賣水果出生的嗎?
“未來你也有機會成爲津海的杜老大啊。
“對自己要有信心。”
洪智有倒了紅酒,又剪了根雪茄燒燃遞給了他。
杜月笙!
洪先生居然說自己是第二個杜月笙!
謝若林眼裡頓時有了光。
他長這麼大,憑藉苦學考入北洋大學,但無論是師父尚博還是碼頭上形形色色的人,都只是把他當跑腿的嘍囉。
還從來沒有人這般教過他,看好他。
“拿着。”洪智有提醒道。
謝若林顫抖着接了,洪智有夾着雪茄,霸氣的吸了一口:“雪茄不入肺,繞口回柔。”
“抽。”他提醒。
謝若林有些哆嗦,眼神閃爍的吸了一口。
“你這模樣看起來像個癮君子,看我,眼神,動作,想象你是溫士珍,再試試。”洪智有耐心的教他。
謝若林知道洪智有在教自己東西,沉下心很平靜的學了起來。
這人很聰明,很快,一個簡單的動作就生出那種上位者又不失精明、幹練的神態。
“什麼感覺?”洪智有問。
“滿滿的金錢與權利味道。”謝若林舒了口煙氣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