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謙的年紀不是很大,看起來也沒有比他的姐姐長寧郡主小多少,但是粘人的功夫兩個人卻是差不多。只不過長寧郡主粘的人是宇文哲,而謝謙粘的人是牧秋語。
牧秋語雖然有點哭笑不得,但是很能夠理解謝謙的心情。雖然兩個人的經歷比較起來似乎是一直以來,生死都掌握在別人手中的牧秋語比較可憐,但是事實上,牧秋語覺得自己還是很幸運的,至少她的身邊有人陪着,同樣一份痛苦,有人幫忙一起承擔,每個人承擔的痛苦就會少上幾分。
但是謝謙的身邊卻沒有。如今交到了她這個朋友,自然是開心至極餓。
只是……
“十四,時間不早了,你得回去了,王府之中應該還有什麼事情等着你呢。”牧秋語看了看天色,對十分戀戀不捨的看着她的謝謙道。
聽見牧秋語說他需要離開了,謝謙臉上的神色一下子就落寞了了下去,耷拉着眉毛的樣子看起來可憐兮兮的,牧秋語不禁覺得,要是他的頭上有一對貓耳朵的話,此時此刻,一定是耷拉着的。
對他來說,這個才待了堪堪幾個時辰的雅間,比那個他生活了十幾年的王府更加親切,更加讓他感覺到舒適。有時候,謝謙覺得,那個王府其實就是一個裝修豪華,並且不要付錢的客棧而已。對他一點人情味兒都沒有,那些所謂的同父兄弟姊妹,看待他就像是看待一個玩物,看待一個低賤的下人。
在今日之前,除了那個已經過世的老嬤嬤,還有自己某一次偶然出門撿來的婢女之外,沒有一個人像牧秋語這樣能夠這樣坐下來跟他說說話,不管他說什麼,她都不會嫌棄他可笑蠢笨,雖然只認識了幾個時辰,但是卻像是人認識了多年一樣。
要是讓他自己決定,謝謙都恨不得直接搬出來,住進富貴樓算了。但是他也不是什麼都不知道的人。就算他只是一個王府的庶子,那也是王府的孩子,必須要住在王府之中。他日,就算是到了年紀成了家,只要謝王爺不說分家,只要謝王爺不同意他搬出去,他就算是再不喜歡那個大冰窖,也必須一直都住在那裡。
雖然謝謙看起來天真好騙,但是就算是孩子也知道誰對他好,誰對他不好。能夠讓謝謙放在心中的人,在今日之前,除了因爲救命之恩對他忠心耿耿的婢女,就只有他的父親。
雖然謝王爺這麼多年來對他忽視冷漠,不想對待其他孩子一樣親近,但是謝謙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爲何,心中就是對謝王爺抱着期許,想着他或許有一天會想起自己這個兒子。
因此,不管發生什麼事情,謝謙永遠都不會違逆謝王爺的意思。
“那……我就先回去了……”謝謙無精打采的對牧秋語道,可憐巴巴的樣子倒像是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
“你不要這麼沮喪,富貴樓在這裡,我又不會跑,你要是覺得在王府之中實在是渾身不自在,得了空出來找我聊天就好。”牧秋語哭笑不得的安慰着謝謙。
謝謙聽到牧秋語的保證,臉上的表情堪比枯木逢春,原本懨懨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好像一隻被主人從身上扒拉下去之後,又看見了小魚乾的貓。
“真的真的?”謝謙急急忙忙地問到。
牧秋語點了點頭,道:“自然是真的。我不騙你。”
說完牧秋語神色有點不自然的看了看兀自歡喜的謝謙,覺得自己似乎有欺騙“小孩子”的嫌疑——自己好像剛剛纔誆騙他說他後腦勺之所以這麼疼,是因爲他摔了一跤,事實上不是被白霜眼疾手快的給砸了麼……
想着,牧秋語的神色就變得有點嚴肅起來。
謝謙雖然天真直率,但是也不是什麼沒有眼力見的人,見到牧秋語的表情變化了,頓時收斂了自己臉上歡欣的神色,正襟危坐的像是一個等待着夫子訓話的學生一樣,等着牧秋語開口說話。
牧秋語看着謝謙這副正經模樣,擡起右手握成拳頭,放在嘴邊輕輕咳嗽了一聲來掩飾自己的尷尬,這才面不改色的開口說起了另外一件事情,道:“你說了,今日是你的兄長還有長寧郡主兩個人非要拉着你出來的,是不是?”
謝謙點了點頭,道:“而且我喝醉以後就不知道千鈺去哪裡了。”
“估計是回家告你的狀了。”牧秋語的臉上露出一點冷笑,算計了別人這種“大快人心”的好事,怎麼能夠不告訴一下長輩們,好讓長輩們狠狠地教訓他一頓呢?
更何況,現如今謝王爺不在府中,王府之中的事情都是由幾個側妃在掌管着。雖然牧秋語覺得這幾個側妃之間應該可是分庭抗禮,互相看誰都不順眼的態度,但是在面對外人的時候,她們聯合起來一致對外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看看謝長寧被捧殺成那個樣子牧秋語就知道了,就算捧殺這件事情不是所有人一起做的,那也必然是其餘人在看見有人這麼做的時候心中默許的。
她們的戰術,大該就是聯合起來一致對外,然後等到只剩下她們彼此了,在開始撕碎那一紙同盟,來一場內鬥,決定勝負。
而謝謙看起來不受寵愛,事實上處處都透露出他在謝王爺的心中分量不輕,也就只有謝謙這個不諳世事不懂人心的人看不出來,王府之中的那些千年狐狸估計一個個心裡都通透着。
庶子的競爭對手,首先是跟自己身份一樣的庶子,緊接着纔是一出生就身份地位高了一大截的嫡子。
如果沒有人想要除掉謝謙,謝謙除了先天不足之外,怎麼可能還會中毒?
“他們每一次捉弄玩我之後,就喜歡去跟側妃們告狀,看着我被罰,一個個就在一邊幸災樂禍。”謝謙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現象,說起來這件事情的時候,瞧着似乎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氣憤,臉上反而帶着一點不屑的笑,“也不知道他們除了告狀還會做什麼?”
“告狀就等於借刀殺人,只不過是一種最爲低等的方法而已,在把人當槍使的同時,也把自己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眼皮子地下。”牧秋語開口道,“所以,你必須要回去解釋清楚,否則你又要受罰了。”
“受罰其實也沒有什麼,反正我這麼多年也習慣了哎喲……”
話才說了一半,謝謙就痛呼了一聲,雙手抱住頭,剔透的貓兒眼可憐巴巴的看着牧秋語,委屈地道:“秋語,你好端端的打我做什麼?”
說完,一低頭,謝謙就看見落在自己膝蓋上的那一顆滾圓蜜餞,忍不住擡手拿起蜜餞塞進了嘴巴里。輕輕一咬就是甜蜜的味道溢滿了口腔。
“這會子你還有心情吃蜜餞?”牧秋語本來的嚴肅表情都因爲謝謙這個舉動瞬間破功,全部都變成了哭笑不得,“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什麼叫做受罰已經習慣了?你身上的傷,落在討厭你的人眼中,那就是痛快,落在心疼你的人眼中,那就是恨不得疼在他們身上了!難道以前你被人害得無辜受罰,都是一聲不吭地受着?”
雖然說沉默是金,但是人不能夠做沉默的羔羊啊!不是所有人都願意把別人往好的方向去想,更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啊!
有些事情,要是不開口爲自己辯護,誰都不會相信自己的清白!
“夫子一直都說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所以我也懶得跟他們多費口舌,很累的!”謝謙嚼着蜜餞,甜蜜的味道讓他忍不住笑起來,看起來有點沒心沒肺的。
牧秋語的臉色微微沉了下去,看得謝謙趕緊將口中的蜜餞吞進了肚子裡,正色道:“秋語,我一開始也是辯解過的!小時候我第一次受委屈的時候,也是十分理直氣壯的跟側妃說,我沒錯,壞事不是我做的。可是側妃根本就不聽我的,反而說我不知悔改,小小年紀就謊話連篇,然後……原本說好的只是跪一個早上,結果就讓我跪了一整天的祠堂。這樣下來幾次之後,我就再也不辯解了。反正辯解只會招來更嚴厲的懲罰,那樣我還不如不辯解。”
說着說着,謝謙聳了聳肩,臉上的表情不知道應該說是無奈還是無所謂——就像是一個曾經抗爭過,但是最後卻不得不向現實低頭的失意官員,最後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已經沒了什麼執念。
“可是你總要顧及一下你的身體,我剛纔請了大夫過來給你看看,你不僅僅先天不足,而且身上還中着毒!身體很是虛弱!若是這一次要是側妃如同往常一樣,一味聽了你兄長的一面之詞,覺得你就是酒後亂性輕薄孃家婦女,你不是說了,你父親會給你一百軍棍活活打死你麼?你覺得你的那些側妃下手會比他輕嗎?”
牧秋語難得疾言厲色的對一個人說話,還是對一個今日方纔認識的人。
謝謙似乎被牧秋語的氣勢驚呆了,瞪圓了眼睛,什麼都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