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沙轉手挽了一個劍花，不動聲色的將牧秋語納入了自己的保護範圍之內，防止黑衣人忽然對牧秋語發難。
沉默的氣氛充斥在整個小屋之中，牧秋語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還保持着沉默的黑衣人，並沒有急着催促。黑色的眸子宛若兩汪秋水，裡面閃爍着自信的光芒，似乎料定了黑衣人會答應她的提議。
良久良久，黑衣人終於擡眼，道：“如果我答應了你，就是背叛了女帝。女帝是什麼樣的人你們都很清楚，你覺得我要是背叛了，還有什麼好下場？”
“難道你以爲。你不背叛赫連雲玉，對她忠心耿耿，就能夠善終？”牧秋語只覺得好笑，反問道。
黑衣人頓時啞口無言。
牧秋語說的沒有錯，赫連雲玉只是把他們當成她手中的一柄利刃，只是把他們當成工具而已。赫連雲玉手中比他們更加出色的武器不是沒有，沒了他們，或是有朝一日他們不再趁手了，赫連雲玉不會對他們有半點不捨，只會覺得他們無能，死有餘辜！
攤上這樣的主子，是下屬最大的不幸！
屋外，山間，第一聲清脆的鳥鳴響起，打破了夜晚的沉寂。
“我答應。”黑衣人緩緩點了點頭，好像這個簡單的動作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一般，手上一鬆，一直緊握着的武器咣噹落地。
“那麼，成交。”牧秋語衝着黑衣人點了點頭，臉上帶着得體的微笑，但是卻不帶着任何歡喜的情緒。
“你就這麼相信，我不會假意答應你，然後趁機對你們不利嗎？”黑衣人有些疑惑。他們之間的立場不同，在此之前還是你死我活，牧秋語這麼聰慧的人，怎麼可能不防備他？
牧秋語也不驚訝黑衣人會這麼說，因爲她確實有這個顧慮。
“你會這麼問，就說明你不會。”牧秋語輕笑一聲，“不過，我既然敢跟你商量，就自然有十足的把握能夠對付所有的情況。”
黑衣人看着眼前這個巧笑倩兮的女子，心中頓時感到一陣慶幸，慶幸他方纔答應了牧秋語的提議，跟一個有自信的聰明人作對，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
“天亮了，我們也該趕路了，閣下請自便吧。”牧秋語擡頭，透過屋頂上被撞出來的大洞看了看天色，而後低頭，對黑衣人道。
說罷，拉起百里沙，作勢欲走。
“等等！”黑衣人忽然出聲，道。
牧秋語停下腳步，回頭看向黑衣人，臉上有點疑惑，問道：“閣下還有什麼指教？”
黑衣人躊躇了一會，卻惹來陸盛歡一句不耐煩的抱怨，“你這傢伙，有什麼話快點說好不好，婆婆媽媽的跟個女人似的，別妨礙我們進城，我還想着吃秋語親手做的飯菜吶！”
說完，她的肚子就發出了一聲異響，像是在附和着主人的話一樣。
陸盛歡白皙的小臉頓時通紅，視線有些慌亂的四處掃着，看見牧秋語百里沙還有童君成三個人都眼含笑意的看着她，她惱羞成怒地狠狠瞪了那個黑衣人一眼，然後扭過了頭不再看人。
黑衣人只覺得自己簡直就是遭受了無妄之災。
輕輕咳嗽了兩聲掩飾着自己的尷尬，黑衣人轉向牧秋語，道：“實不相瞞，在下有一事相求。”
“求？”牧秋語的眉頭突的一跳，先是疑後是笑，道，“這個字我可擔不起，不知是什麼事？”
黑衣人又沉默了，不過這一次只是短短一瞬間，他就開口，道：“在下不知道能否有幸，跟幾位同行？”
“同行？”牧秋語和百里沙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饒有興趣，不過，不是驚訝之下的興趣，而是魚兒上鉤的興趣。
“我答應了姑娘的請求，就等於是背叛了女帝，女帝不會饒恕背叛她的人，因此，若在下獨自一人，一定難逃噩運，不如意我們結伴而行，也能夠多一分保障。”黑衣人目光堅定，像是下了什麼重大的決心。
牧秋語沒有立刻回答，反而看向百里沙，像是在徵求他的意見。不過這兩個人到底在通過眼神傳遞什麼信息，那就只有當事人才知道了。
對視了一會，百里沙對牧秋語點了點頭。
牧秋語這纔對黑衣人道：“自然可以。”
黑衣人懸在半空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不過……”牧秋語眼見着黑衣人鬆了一口氣，又像是存心的一樣說出了一個轉折。
黑衣人頓時覺得剛剛放下去的心又提起來了，“姑娘有什麼要求？”
“閣下不必這樣如臨大敵。”牧秋語眯起眼睛微微一笑，卻透露出一點小狐狸一樣的狡黠出來，“秋語只是希望，能夠請閣下成爲我的護衛，三年而已。”
黑衣人一愣，忽然輕哼一聲，道：“姑娘覺得你有什麼資格讓我成爲你的護衛？”
聽到他這樣輕蔑的話語，牧秋語也不惱，臉上依舊掛着微笑，道：“首先，你跟我們現在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我們跟赫連雲玉之間的仇恨不共戴天，而只有赫連雲玉死了，你才能夠真正獲得安寧的日子。你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你纔會說要與我們同行。
其次，你空有一身武藝，難道不想用你的武藝，做些什麼？
我知道在你看來，我跟赫連雲玉之間的差距很大，大到你輕視我，不願意認我做主子，不過我能告訴你的是，終有一天，我會把赫連雲玉踩在腳下，我也會將我們受到的傷害，千倍百倍的奉還。”
牧秋語的身上忽然爆發出強烈的恨意來，那一刻，黑衣人錯覺一般的以爲，他看見了一直涅槃重生的鳳凰，她踏着漫天火焰，高傲而來。
她會成功的。
黑衣人不知爲何有了這個念頭。
“閣下，你打算如何呢？”牧秋語笑着，看着黑衣人。
在牧秋語的注視之下，黑衣人緩緩的低下了頭，道：“從今日起，我就是姑娘的屬下，聽姑娘差遣。”
牧秋語粲然一笑，道：“既然如此，那以後大家就是同伴，將臉上的面罩取下來吧。”
黑衣人遲疑了一下，但還是依言將臉上的面罩取下。
雖然被追殺了這麼久，但是牧秋語還是第一次看見這個人的真面目，黑色的面罩之下，是一張冷峻的如同寒冰一樣的臉，但他的冷峻卻不能掩蓋他容貌俊美的事實，棱角分明的臉龐，劍眉星目，眼中帶着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光，嘴脣如同刀鋒一般薄，緊緊抿着，像是時時刻刻記着殺手謹言慎行的原則。
所有人都忍不住驚訝了一下，原本還以爲這個首領會是一個鬍子拉碴的中年大漢，沒想到居然是個青年才俊的冷美男啊！
“你叫什麼？”既然已經是自己人了，牧秋語也不再稱呼黑衣人爲閣下，語氣也緩和了不少。
黑衣人的眉頭微微動了動，道：“屬下杜蘅。”
“杜蘅？披石蘭兮帶杜蘅，是個好名字。”牧秋語悠悠的念出《山鬼》之中的詞句，誇讚了一句。
“多謝姑娘。”杜蘅道了一句謝，臉上的表情有點怪異，看起來不是感動不是害羞，而是驚訝。
當初他問那個救下他並且給他這個孤兒改名字的女人，這名字是什麼意思，她說的就是這麼一句話。
沒有想到，這句許久都沒有被人說起，連他自己都快要忘記的話，居然能夠從牧秋語的口中說出！
莫非，她跟當初的人，有什麼關係嗎？
想着，杜蘅忍不住多看了牧秋語一眼。
百里沙十分敏銳的察覺到了杜蘅的目光，眼神有點不善的瞪了回去，然後一把攬起牧秋語的腰肢，像是宣誓主權一樣，將牧秋語半抱着走出了屋子。
“誒，鬆開，這麼多人吶！”牧秋語輕輕掙扎着。方纔守在外頭的來福看見百里沙摟着牧秋語的腰肢出來的時候，十分自覺的轉身，一副非禮勿視的表情，惹得牧秋語俏臉微紅。
“你方纔說的那是什麼？我都沒有聽說過。”百里沙卻是沒有鬆手，不僅沒鬆手，反而緊了緊，問牧秋語道。
“嗯？”牧秋語覺得百里沙的語氣好像有點不太對，但是一時也沒個頭緒，只能先回答道，“《山鬼》之中的一首詞罷了。”
“山鬼？我怎麼沒有讀到過有這麼一首詞？”百里沙挑起了眉毛，問道。
牧秋語心中無奈一笑，屈原大詩人寫的《山鬼》，原來這裡的人不知道的啊？不過這事情還是得糊弄過去，總不能讓人知道她其實不是這裡的人吧？
“天底下的書這麼多，你怎麼可能都讀到過？”牧秋語笑着反問百里沙。
百里沙一想也對，不過心裡還是有點彆扭，那個叫杜蘅的傢伙那個驚訝的表情，好像是知道這句的啊……
“秋語，能不能背給我聽聽？”百里沙湊近牧秋語，露出一個討賞似的眼神，眼巴巴的看着牧秋語。
“《山鬼》嗎？”牧秋語最最招架不住的就是百里沙這樣的表情，一口就答應道：“好，你想聽我就背給你聽。”
百里沙看着沐浴在山間陽光之中的牧秋語，只覺得她周身都被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嘴角的那個微笑是那樣的吸引人。
低頭忍不住飛快的在牧秋語臉頰上親了一口，百里沙笑得像一隻偷到小魚乾的貓兒。
“呀，你！”牧秋語捂着被親到的臉頰，瞪大了眼睛神色羞赧地看着百里沙。
“咳咳……”百里沙尷尬的咳嗽了兩聲，但是眼中卻仍舊帶着滿滿的欣喜和得意。
“你呀！”牧秋語看着他這副模樣，都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好啦好啦，彆氣彆氣，剛剛那就算是我幫着你收了一個得力護衛的獎勵嘛。”百里沙笑嘻嘻的貼上去，在牧秋語耳邊輕聲道。
牧秋語看了百里沙一眼，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他的解釋。
終於把這個難纏的傢伙收服了，不知道赫連雲玉知道這件事情，會不會氣的跳腳呢？
看着杜蘅從屋內走出，牧秋語和百里沙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