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千昊將自己對李千玟下巫術的事情都同皇后說了,皇后自然是苛責了李千昊一頓,李千昊再三對皇后保證,李千玟過幾日定然會恢復神智,又請皇后幫着瞞一瞞唐獻帝。
皇后聽李千昊居然這麼大膽對李千玟行了這種巫術,自然很是生氣,可到底李千昊是自己唯一的兒子,無論如何自己也要幫他。皇后無奈,只好嘆了口氣,說是若五日之內李千玟能恢復神智便好,若是沒有,叫李千昊一定去找了巫俎想想解決辦法,要不這紙裡包不住火,早晚會叫唐獻帝知道。
李千昊怎麼不知曉這其中的厲害關係,這些日子來朝中風向不定,自己本來就不如從前受唐獻帝寵,這些年來安插進的人又被人暗暗除去了不少,幸好權利中心的人還不曾被人動過。若是被唐獻帝知曉他做出了這種事情,定然又是要好生斥責他。
可這李千玟怎麼會無緣無故變成這樣,明明自己和她一起在公主府時還好好的,頂多是脾氣暴躁了點,怎麼到了這皇宮裡就胡言亂語起來?
帶着一肚子的疑惑和怨氣,李千昊哄好了李千玟後就先將她留在皇后那裡,自己去了巫俎處。
不管心中如何不滿,李千昊到了巫俎那裡時各種禮數都是周全得很,一直到隨着巫俎進了內殿,李千昊方纔將李千玟的事情細細同巫俎說了。
巫俎在行巫術的時候便是知曉了李千玟並未失去意識,這巫術也因着她的抗拒並未成功,第二日巫俎就將此事同沈萬良和冀鐔商量了,三人決定,就讓巫俎見機行事,必要的時候,可以讓李千昊和李千玟翻了臉,相互攀咬。
故而此刻李千昊前來,並且還是壓着怒氣同自己說了現下李千玟的狀況,巫俎便面露難色,細細思索了一番說了句:“殿下,恕臣多嘴問一句,這公主……會不會是故意的?”
“故意的?”李千昊蹙了蹙眉頭,半晌才緩慢吐出一句話來,“你的意思是……巫術並未成功?”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巫俎面上的神色也是越來越凝重,恍若他也是剛剛纔想到這一層,“在遠處行巫術雖是成功的可能性稍小一些,可勝在對方不會察覺,只當時爲了減少對公主的傷害,臣與殿下才商量了在公主面前行巫術。可若是公主當時……並未昏迷而是神智清醒並對這一切都有所牴觸的話,這巫術十有八九並未成功。”
李千昊聽了巫俎的話心中便是一驚,他將這幾日發生的事情都慢慢想了,李千玟將自己身邊的丫鬟都打發了出去,說是隻有自己在身邊方能安心,可她打發出去的那幾人,多數都是自己安插在她身邊的人,況且縱使是性情大變,她也不該在皇后面前口無遮攔,只撿着當年的事情往皇后心窩子裡戳,倒像是要喚起皇后對她的慈愛和愧疚一般。
若李千玟當真是神智清醒,那麼她就是知道自己做的一切事情,說不定這一切,都是她和肖芃給自己下的一個套。
先是讓李千玟裝瘋賣傻,桎梏住自己的腳步,讓自己無心料理國事,爾後三皇子便在此時趁虛而入,在朝堂上掀起好大的風浪,讓自己應接不暇。
可不是,這肖芃,正是李千承的手下。這段時間他和四皇子的勢力都有所減弱,唯有三皇子獨善其身,絲毫沒有被影響到。
李千昊越想越是心驚,李千玟是自己的親妹妹,居然會爲了外人這樣暗害自己……
思念及此,李千昊是無論如何也坐不住了,剛想起身離去,又問了巫俎一句:“巫先生可是探查出了魏央的命格?”
“魏姑娘的命格甚是詭譎,從前的大巫醫想必也告訴殿下了,魏央一人的命格影響了二十八星宿中的十四個,且是先天影響,”巫俎將自己這些日子來的觀察告訴了李千昊,“臣不知道殿下懂不懂臣的意思,這二十八星宿所對應的大陸就像是蜿蜒前行的河水,這水中全部的水草和石頭都是已經確定的,大風浪都可從二十八星宿中得知,偶爾颳風下雨也不過是掀起一點點小風浪,斷斷不會改了這河流的走向,而魏姑娘卻像是橫空砸過來的一塊石頭,阻了一河道開了一河道,可以說這大多數人的命格都因爲魏姑娘有了改變,並不僅僅是殿下一人。”
李千昊早就在冀燁處得知了一些關於魏央命格的事情,此刻聽巫俎一解釋倒是更清晰了幾分,他點了點頭,頷首說了句:“故而我前些日子同巫先生所說的事情先生怎麼看,我可不可以將魏央納入府中?”
巫俎瞧着李千昊這是起了想將魏央納做侍妾的心思,想起自家主子對魏央的厚看,自然是慌忙出聲制止,“臣以爲不妥,魏姑娘的命格甚硬且詭譎難測,恐一個侍妾之位並不能壓得住她,便是立爲側妃,怕也會給殿下的命格帶來不小的影響,臣尚難斷吉凶,還請殿下好生抉擇。”
魏央不過是李千昊打北漢帶回來的一個守瞭望門寡的女子,納做侍妾尚說得過去,若是做個側妃便是勉強得很,便是李千昊不管不顧同唐獻帝撕破了臉再加上皇后的力保,想來也不過是個側妃,如今巫俎這樣說,便是斷了李千昊的心思。
南唐皇室中人最是相信巫術,巫俎現下這樣說了,李千昊也就蹙了眉頭不再說話,又問了問巫俎近來唐獻帝對各皇子的看法,巫俎一一答了,李千昊也就起身作辭。
待到李千昊到了皇后處的時候,並未聽見李千玟大喊大叫的聲音,只楚蘭帶着小丫鬟在門口守着,見李千昊回來,趕忙開了門讓他進去。
李千玟正伏在皇后的膝上,像是一個小孩子一樣把玩着皇后腰間的環佩,見李千昊進來,先是愣了愣,倏爾又笑着說了句:“哥哥,你回來啦,母后給我吃好吃的糕點了,我很喜歡母后,咱們以後和母后好好的
,好不好?”
“自然,母后對你我一直都是好的,”李千昊先對皇后行了禮,又蹲下身來直視着李千玟的眼睛,伸手揉了揉李千玟的頭髮,“哥哥和母后都是一樣的疼你,你以後可要好好的聽話,別傷了母后和哥哥的心。”
不知爲何,李千玟瞧見李千昊的樣子便是心中一抖,耐着心中惶恐笑着說了句:“哥哥說的是。”
李千昊又看了李千玟一會兒,臉上的笑容是高深莫測,直看得李千玟起了一身得雞皮疙瘩,李千昊方起了身,又和皇后說了一會兒話。
朝中動向不明,前些日子因着杜嬪等人的事情唐獻帝對皇后似乎也是多有不滿,這已經是半個多月不曾往皇后這裡來。皇后有心幫李千昊,到底是見不着唐獻帝也說不上話。
皇后聽得李千昊說了最近的事情,也是不住地嘆氣,囑咐李千昊無論如何要注意李千承。
“三弟如今在朝中頗有勢力,也甚得父皇歡心,”李千昊苦笑一聲說了句,裝作不經意地往李千玟那裡瞟了一眼,“只可惜我與三弟手足並不情深,只怕三弟得了勢未必會厚待於我。我倒是無所謂,只怕到時候叫母后和千玟跟着我受牽連。”
皇后提起李千承就是一臉的不屑,冷嗤一聲說了句:“那個賤蹄子的親孃就是個不要臉的,仗着有幾分姿色身爲一個宮女也敢爬上皇上的牀,還瞞着這後宮所有人不聲不響地懷孩子懷了十個月,也是她心眼夠多命夠大,居然真就叫她將李千承生了出來,還白白便宜了馨貴妃那個賤人。她自己生不出來孩子,將一個宮女的兒子當了寶,這麼多年來捧在手心裡護着,也不怕養了一頭狼,到時候咬她一口!”
皇后素來與馨貴妃不和,可偏偏這麼多年馨貴妃就是有本事將唐獻帝的心拴在自己心上,皇后想起此事就是煩心。李千昊見皇后這般,轉了轉眼睛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看了旁邊的李千玟一眼,笑着說了句:“千玟啊,你出去和楚蘭姑姑吃糕點,哥哥和母后說幾句話好不好?”
李千玟癟着嘴搖了搖頭,“我不要,我要和哥哥在一起。”
“行了行了,”皇后瞧見李千玟這般心也是軟了,拍着李千玟的手說了句,“她是你親妹妹,有什麼事情叫她聽見了也無妨。”
“無妨是無妨,”李千昊莞爾一笑,“我只是怕千玟現在這個樣子,到時候被人騙了將我和母后說的話泄露出去就不好了。”
皇后尚未說什麼,李千玟就睜大了眼睛朝李千昊眨了眨,說了句:“哥哥,我不會和別人說的。”
“行了,玟兒聽話,出去吃糕點去吧。”皇后想着李千昊說的倒也有理,就喚了楚蘭進來將李千玟帶了出去。李千玟沒有法子,又不好再在皇后面前鬧騰惹得她煩心,只好癟了嘴乖乖和楚蘭走出了殿。
李千昊見李千玟出了門去,傾了傾身子小聲問了句:“母后可還記得皇姑姑?”
“月竹公主?”皇后挑了挑眉毛,“怎麼會不記得,只是好端端的,你怎麼突然想起了她?”
“皇姑姑是父皇的親生妹妹,從前最是受父皇寵愛,後來突然離開臨安,再也沒了消息,因着這事,父皇還發了好大的脾氣,母后可還記得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一轉眼就是將近二十年,過去的一切都佈滿了灰塵,被時光掩埋在了陰暗的角落,可若是撥開蛛網吹開灰塵,這當年之事,一直印刻在皇后的腦海裡,並沒有半分模糊。
十六年前,皇后剛剛入主後宮沒多久,連李千昊都只有三歲,後宮只有當時還是馨妃的馨貴妃,和幾個嬪,皇后和馨妃的關係也沒有這麼差,日日受着嬪妃的晨昏定省,日子過得逍遙自在。
可就是那一年,大秦崛起,連吞了北漢和南唐邊界的幾個小國,北至月氏南至大宋,瞧着都是岌岌可危,而首當其衝的,就是北漢和南唐。
元武帝和唐獻帝琢磨了一番,最終決定聯合抗擊大秦,這一場仗打了將近一年,雙方皆是損失慘重,南唐那時候能用的兵將差不多都派到了戰場,實在是再無良將,唐獻帝只好掛帥親征。
這一打又是三個月,月竹公主放心不下唐獻帝,偷偷摸摸去戰場,只剩下後宮中的女人日日提心吊膽,生怕哪天從戰場上傳來不好的消息。
糧草不足,兵馬衰疲,雖是已經重創大秦,可北漢和南唐也是強弩之末,怕再支撐不了多久。大秦那時候覺得以一敵二也是難得很,便起了和南唐聯合起來對付北漢的心,派遣了使者來到南唐帳中,說是要求娶南唐公主,和南唐議和,唐獻帝並未直接應下,只說自己再考慮考慮。
尚未考慮上三天,手下的人就來報,這月竹公主趁夜逃走,不見了蹤影。
大秦使者很是生氣,認爲南唐這是故意戲耍大秦,斷了和南唐結交的心思,幸好這北漢也並未和大秦聯手,又是打了四個月,總算是將大秦逼了回去,三國坐在一起,簽訂了個條約,商量好了五十年內再不起戰事。
戰爭結束後唐獻帝派人找了很久,卻是再也沒有找到月竹公主,且聽邊關的將領傳,那月竹公主十有八九是去了北漢,可不知爲什麼,唐獻帝只派人在邊關搜尋,從來沒有去過晉陽。
據人說,這唐獻帝在戰場上結識了一個貌美如仙的女子,此女子雖爲女兒身,卻是用兵如神,幫着南唐和北漢打了不少勝仗。且這邊關到現在都流傳着仙女撒豆成兵,呼風喚雨,爲北漢和南唐抗擊大秦的傳說。
皇后將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和李千昊說了,李千昊也是補充了一些自己近來在邊關打聽到的消息,末了皇后才問了一句:“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怎麼想起來問這個。”
“母后有沒有想過,那仙女之事不可能是空穴來風,定然是有一個原型,據母后說,父皇自邊關回來之後便很是消沉了一段日子,且那段時間接連寵幸了不少身份低微的宮女,這一直攀爬到如今地位的淑妃就是其中一個,當年她不過是一個太醫之女,怎麼就入了父皇的眼,會不會是,父皇在邊關和那仙女,有過一段情緣?”李千昊將自己的猜想告訴了皇后,不出意料地在皇后臉上瞧見了詫異的神色。
皇后還真不曾想過那麼多,如今一想還當真是如此,這麼多年來宮裡是一批一批地進新人,榮辱貶升都常事,偏這淑妃以一太醫之女的身份爬到了如今的位置,從來沒有被唐獻帝斥責過。
若說這淑妃得唐獻帝的寵,那是萬萬比不上馨貴妃,可就是這樣,馨貴妃也是沒少挨唐獻帝的罵,這些年來大大小小的禁足也有八九次,唯這淑妃一人,像是獨立於這後宮之外,便是幾月不見唐獻帝,也照舊在他心中佔有一席地位。
“便真是如此,那我們又能如何,這淑妃就算是得寵些,可見你父皇的次數也是不多,且不說咱們能不能和她結爲聯盟,她的話在你父皇那裡也未必好用。”皇后細細思索了一番,還是不能理解李千昊的意圖。
李千昊搖了搖頭,“母后尚是沒有把握好這天下男人的心思,對於男人來說,得不到的纔是最好的,淑妃不管是怎麼樣,終究是被父皇得到了,可她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卻是一直屹立不動,怕是沾了那仙女的光。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可這故人根本就不是淑妃,咱們若是能找到比她更像故人的,定然會得了父皇的寵,到時候咱們在父皇的心尖尖上安插上了人,還怕三弟在朝堂上掀起什麼風浪來嗎?”
“此事並非不可行……”皇后略有遲疑,她雖是這麼多年來一直和馨貴妃爭寵,可爭了這麼多年早就不是當年的意味,從前是年輕氣盛,想要在自己夫君的心中爭一席地位,如今色衰愛弛,所盼望的,也無非是自己的兒子能登上那個高位,“只你要好生打聽着,到底這已經是十幾年前的舊事,怕是那仙女到底長什麼樣子也沒有幾人還記得,別最後弄巧成拙,反倒叫你父皇惱了咱們。”
李千昊頷首說了句:“母后且放心,到時候母后也要在這後宮裡幫襯着,最好是能挑起馨貴妃的醋意,叫父皇惱了馨貴妃去。”
“恩,”皇后點了點頭,又想起李千玟的事情來,便問了一句,“你妹妹的事情你到底打算怎麼辦,若是實在不行,就將那肖芃攏到咱們這邊來,你給他找個職位便是了,你妹妹日日這個樣子,我瞧着也是心疼。”
巫俎的話又在李千昊耳邊響起,可這李千玟到底是自己疼了多年的親生妹子,李千昊一時間並不能完全篤定她是當真想要加害於自己,只擰眉說了句:“那肖芃怕不是個簡單角色,且等我試試,若是不行,還是趁着千玟尚未清醒,直接除掉他一了百了。”
“你自己看着辦吧,母后老了,有些事情,還是得你自己做主,只你要記着,千玟到底是你的親生妹妹,從前母后對不住她,你幫着母后多補償她些。”皇后瞧着也是睏倦了,李千昊便趕忙應下,準備出殿。
李千玟正在殿外吃着糕點,沾了一臉的糕點屑,楚蘭端着一壺酸梅湯剛剛打殿外進來,見李千昊出來便屈身行禮道:“奴婢見過大殿下。”
“哥哥,”李千玟見李千昊出來,抱住了他的胳膊就將手中的糕點往他嘴裡塞,“這個很好吃,你嚐嚐。”
楚蘭瞧見李千玟這副小孩子的樣子也是笑了笑,福身說了句:“公主吃了好些,怕是不消化,奴婢拿了酸梅湯來,公主用了消化一下,大殿下不妨也用一碗,也好解解暑意。”
李千昊寵溺地揉了揉李千玟的頭髮,說了句:“去吧。”
用罷了酸梅湯,李千玟就是有些倦了,趴在李千昊肩頭不停地打着哈欠,李千昊偏頭問她要不要去給父皇請安,李千玟只閉着眼睛搖頭。
李千昊沒有法子,只好請楚蘭姑姑去同唐獻帝說一聲,說李千玟身子有些不爽,明日再進宮來同他請安。
待到上了馬車,李千玟就是沉沉睡去,一直到快到了公主府的時候方慢悠悠轉醒,伸了個懶腰卻瞧見李千昊目光灼灼地瞧着自己,冷不防被嚇了一跳。
“哥哥,你怎麼了?”李千玟的聲音並不似在皇后處時那樣嬌嗔,聽着正常了幾分。
李千昊偏過頭去,只看着這夕陽西下時臨安城裡的好景象,慢吞吞問了李千玟一句:“千玟,你待哥哥可還如從前?”
李千玟心中一驚,當下便不知道如何回答李千昊,沉吟了一會兒方說了句:“若是哥哥待我也是如從前,我自然也是。”
聽着李千玟明顯是清醒得很的回答,李千昊笑了笑掀開了簾子說了句:“公主府到了,這幾日積壓的政務不少,哥哥就不陪你了。”
李千玟下了馬車,剛要往府裡走,忽然駐足說了句:“哥哥,從前你說,只要我好好,就什麼都好,可還作數?”
一時間這世界都靜默了,只聽見風打這街道匆匆而過的聲音,李千玟只駐足等着,等到她以爲李千昊不會回答的時候,才聽見了一句:“千玟,咱們都長大了。”
這一句話聽得李千玟差點落了淚,只覺得這夏日裡的夕陽晚光刺眼得很,一派猩紅從太陽上傾灑下來刻進了她的眸子,她覺得自己的腳有千斤重,是怎麼邁也邁不動。
直到身後傳來了馬車疾馳而去的聲音,李千玟彷彿才解脫開來,軟軟地靠在了公主府的門上,出了一身的汗。
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世事蒼涼,果真如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