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漢元乾帝元年,冬。
眼見着就到了臘月裡,前幾日都是寒風凜冽,偏偏入宮這一日,卻是鋪頭蓋臉的陽光,萬事已經準備妥當,衆朝臣一如既往地打算着瑟縮着入宮上朝的時候,卻是一出門就碰上了刺眼的陽光。
冀燁今日起了個大早,同侍寢的嬪妃發了好大的脾氣,直接將一絲不掛的沐嬪從牀上拽了下來扔在了地上,隨手指了一個一旁的容貌姣好的丫鬟說將她封爲嬪,說是晚上就她侍寢。
元乾帝身邊的太監安子上前打了個千兒說了句:“皇上,太后娘娘叫您去一趟呢。”
“說朕要去上朝,”元乾帝自登上帝位之後與太后的關係便是愈發的不好,每日的晨昏定省也是能省就省,算起來也是近半個月都沒有見上一面了,元乾帝說完這話之後似乎是覺得心中有幾分不舒服,就又添了一句,“說朕下了朝就過去。”
議政殿還是從前的樣子,元乾帝身着龍袍坐上龍椅的時候還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態,殿下衆大臣皆垂首高呼萬歲,不知爲何元乾帝的心中忽然涌上來一絲不安。
幾個大臣說的還是老一套,無非就是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元乾帝雖是不信,可也不想聽什麼旁的話,眯着眼睛點了頭,朝旁邊的安子使了個眼色。
“有事啓奏,無事退朝!”安子尖銳的聲音在這議政殿上響起,忽而蘇梓椋拱手上前,行禮說了句:“微臣有事啓奏。”
元乾帝自上次和蘇梓椋翻臉之後瞧見他就是煩心得很,礙於衆臣在前,他也沒表現出來什麼,只不耐煩地說了句:“不知蘇愛卿有何事?”
“家弟蘇梓榆已帶兵回朝,兩萬大軍就在晉陽城外駐紮,只等陛下一聲令下,臣弟就帶兵入城。”蘇梓椋的話音剛落,朝堂上就響起了一陣竊竊私語的聲音,雖是有些大臣已經對此事有所耳聞,不過還是有好些人都不知道這好端端地鎮守邊關數載的蘇家二將軍怎麼就突然回了晉陽。
元乾帝面上的神色是難看得無以復加,他硬生生地嚥下了一口氣,纔是壓住了直接將手邊的全部東西朝蘇梓椋扔過去的衝動,“放肆!朕何時允過大軍入京!此等犯上作亂之事蘇家也敢做,莫不是想造反不成!”
“這便是臣要與陛下說的事情了,”蘇梓椋挺直了脊樑,不疾不徐地說道,“臣並不想造反,所以臣今日特意與鎮南王爺一同入殿,想與陛下商量讓位一事,若是陛下肯,五皇子已經準備好了讓位詔書,只等着陛下蓋上璽印。”
元乾帝睜大了眼睛,雙拳緊握青筋畢露,“混賬!”可是他的聲音根本就壓不住殿下大臣們的聲音,衆人都是驚訝地討論着鎮南王爺之事。
“鎮南王爺不是早就去了嗎,蘇將軍所說的卻是哪個鎮南王爺?”
“當年鎮南王爺就死在公主府,莫不是有什麼蹊蹺吧……”
“……”
“都給朕住嘴!”元乾帝怒吼了一聲,待到看見殿中走出來的那個人時全部的氣息卻都倒流了回去,將他的臉憋得青紫。
冀鐔一如當年溫潤,面上掛着淺淺的笑容,負手而立,筆直的脊樑卻像是一柄直插入雲霄的寶劍,“三弟,好久不見。”
“朕是皇帝!”元乾帝慌亂地想要起身,卻是腿上一軟,趕忙喚了左右的侍衛上前,厲聲吼了一句,“護駕!有人想造反!”
殿上侍衛趕忙上前,拔刀相向,冀鐔面上卻是半分不曾變色,仍舊淺笑着踱步上前,“當年先帝因何而去想必三弟心中比誰都清楚,先帝駕崩前到底說了什麼想必也不止三弟一個人知道,不止三弟所做之事現如今是否還會在夢中回現,午夜夢迴,不知三弟還能否記起先帝的臉。”
“混賬!”元乾帝起身,怒視着殿中冀鐔,厲聲吼了一句,“父皇從不曾怪過朕!”
殿下大臣們的討論聲愈發大了起來,可待冀鐔輕輕咳了一聲之後,衆人便皆是緘默無言,“私事咱們還是以後再談,今日前來想要告訴三弟的是,六萬大軍已經蓄勢待發,五殿下也已經帶兵歸來,舊時忠心擁護先帝的人以及不再想在三弟手下被壓迫的大臣也已經集聚在了一起,若是三弟今日不肯籤這退位詔書,怕是咱們兄弟就要兵戎相見了。”
“你不是死了嗎!”元乾帝眼見着是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聲嘶力竭地喊了句,“朕明明瞧着你死在了火海里,你爲什麼還能活過來!”
冀鐔望着元乾帝看了好一會兒,面上仍舊是掛着幾乎要叫元乾帝發狂的淺笑,輕聲問了一句:“等三弟簽了這讓位詔書,我自然會一五一十地講與三弟聽。”
元乾帝環視了一下殿中的衆大臣,大多數人都是看着冀鐔,甚至有個膽大的已經和蘇梓椋小聲攀談起來,偶爾有幾個看向元乾帝的,也是在和他的目光對上之後匆匆低下了頭。
衆叛親離,元乾帝算是真真切切體會到了這句話的意思,他只覺得一股無力感從自己的腳底升起來,驀地就竄到了頭頂,引得他脖子後面一陣發涼。
“皇上!應天門被攻破了!”一個守門兵將打扮的人匆匆忙忙闖進殿來,一見冀鐔卻是睜大了眼睛,將後面的半句話用力吐了出來,“五皇子……帶兵歸來了……”
元乾帝徹底被抽空了全部的力氣,直接栽倒在了椅子上,從應天門過來的距離不算長,元乾帝在龍椅之上坐着,像是又過了十年又像是隻過了一秒,五皇子推開議政殿大門的時候帶起了不少的灰塵,元乾帝擡頭去瞧的時候被那些在太陽下打着轉的灰塵迷了眼睛。
“不知三哥可考慮好了?”五皇子一身勁裝走了進來,朝冀鐔點頭示意一下,爾後又擡頭望向元乾帝,“雖是我對這皇位並無甚渴求,只似乎是該給三哥些時間考慮一下這處世之道了。”
五皇子對着身後的人努了努嘴,那人便端着一個托盤走上前去,托盤之上黃澄澄的正是一份退位詔書。
那些侍衛們是連攔都不敢攔,只由着那人走上了前,元乾帝拿起那退位詔書看了看,忽而仰頭長笑,“北漢元乾帝,不孝不仁,天命不佑,好一個不孝不仁,好一個天命不佑!老五,你如今不也是做了和我當年一樣的事情,到時候就不怕落得一個不孝不悌的罪名!”
“這就不勞三哥費心了。”五皇子瞧起來比從前強硬了很多,聽得元乾帝這樣說面上卻是絲毫不改色。
元乾帝只站在那裡無言,忽然一人自偏門闖了進來,跌跌撞撞進了殿,尚未說話就是泣不成聲。
“表哥……你……”四公主一臉的淚水,望着冀鐔一如從前的面容激動地說不出話來。
冀鐔瞧着並沒有流露出半分情感,只說了句:“聽聞公主就要前往西夏和親了,臣先行賀過四公主。”
“若是三哥退位,五哥繼位是不是就不會再叫我去和親了,”四公主慌忙說了一句,這幾日她因着自己要被元乾帝送去西夏和親一事和他鬧了許久,本想着今日再進宮求一求太后,誰曾想就聽說了冀鐔歸京的事情,她原本還不信,慌亂地跑了過來,終於是瞧見了自己夢中的那個人,“表哥,你幫我求一求五哥……”
元乾帝已經無力再去斥責四公主,烏和宛玉去了之後他與四公主的關係便是一日不如一日,此次也是因爲知
道了蘇家有意想叫蘇梓榆帶兵回來的事情,才起了派四公主去西夏和親的心,誰知道這還未說通四公主,自己就要被趕下這皇位了。
“哈哈哈——”元乾帝忽然發出了一陣大笑,直至笑出了聲音,方說了句,“朕不會讓位的,老五若是想坐,就從朕的屍體上踏過去吧。”
冀鐔和蘇家衆人不是沒有想過會有這一種可能,五皇子逼宮不管如何都是處在了道德的下風,若是冀燁始終不肯讓位,最好也是先將其囚禁起來,卻是萬萬不能傷其性命。
可衆人尚未來得及行動,自偏門處卻又走進來一人,衆大臣見狀,趕忙跪下行禮,冀鐔和四公主並五皇子也是行禮說了句:“見過太后娘娘。”
“都平身吧,”從前的德皇貴妃如今的太后手上捏着佛珠,在身邊姑姑的攙扶下走了進來,她久居深宮,向來不曾往這前殿來,沒想到好不容易來這一次,卻是要勸自己的兒子退位,“燁兒,聽五殿下的話吧。”
元乾帝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連太后都會來和自己說這句話,他不敢置信地站起身來,喚了一聲,“母后!”
“你已經失盡了民心,便是五殿下不歸京這皇位你也不該再坐下去了,你身上的殺氣和冤孽太重,”太后說着就是念了一句阿彌陀佛,“母后不願再瞧見你這般了。”
元乾帝聽了太后的話,瘋了一樣的摘下頭上的帝冠就往地上砸去,衆人這廂還愣着,他卻已經抽出了一旁侍衛腰間的刀,不管不顧地就要往自己胸口刺去,幸好冀鐔眼疾手快,隨手甩出了自己腰間的玉佩,這纔打歪了元乾帝手中的刀,五皇子匆匆上前,在元乾帝后頸處砍了一下,元乾帝翻了個白眼,便暈了過去。
“皇上神智不清,該做的事情便由哀家來做吧。”太后揮了衣袖,上前取過案上的退位詔書,吩咐人去取了紙筆和玉璽,先揮毫寫了傳位與先帝第五子冀煜,爾後取過旁邊太監呈上的玉璽,便是蓋了上去。
此事竟就這樣塵埃落定,在場衆人皆是尚未反應過來,不知爲何一場宮變甚至連流血都沒有,這北漢就換了天地,太后將冀燁帶了下去,說是收拾一番就會帶他離宮,冀煜來不及準備登基之事,匆匆忙忙就去看了李瀟瀟。
因爲怕出危險,魏央只在宮外等着冀鐔,如今事情成了,冀鐔謝絕了所有大臣的邀請和宴飲,腳步生風地去了宮外,直接牽起了魏央的手,“可擔心呢?”
“不擔心,”魏央彎脣一笑,“我的蓋世英雄,自然是會事事順遂的。”
一直跟在冀鐔身後的四公主此刻終於是哭了出來,張大了嘴巴如同一條被撈上岸的魚,努力想要呼吸卻只是覺得窒息。
魏央也是瞥見了冀鐔身後的四公主,不由得就是皺起了眉頭,當日若是沒有冀落月,沒有那場火,想來她與冀鐔也是不必經受這些日子的苦楚,也不必如今才能在一起。
冀鐔順着魏央的目光看了過去,也是瞧見了滿臉淚水的冀落月,冀鐔對於無關緊要的人想來沒有什麼憐香惜玉的閒心,只轉過身來攬着魏央問了句:“不知公主還有什麼事情嗎?”
“表哥,你……無事便好,”冀落月咬緊了下脣,半晌才吐出這樣一句話來,“當日之事……是我對不起表哥……可我都是……”
冀鐔並不想聽冀落月的解釋,便直接出言打斷了她的話,“多餘的話公主也不必說了,當日公主對不起的是央兒而不是臣,臣從前也是曾與公主說過,若是公主再做對臣心上人不利的事情,臣定然是不會善罷甘休,不過想着公主就要前往西夏和親,此生怕是不會再相見,臣便和公主將從前的事情一筆勾銷吧。”
“表哥你還是要讓我去西夏和親?”四公主睜大了眼睛,想要上前去拉住冀鐔的衣袖,冀鐔卻是攬着魏央後退了一步,四公主怒極,指着魏央問了句,“她到底有什麼好!便是表哥當真歡喜她,我也不介意做個平妻!”
冀鐔不由得笑了笑,一旁的魏央卻是微微蹙了蹙眉頭,見冀鐔想要說句什麼,魏央卻是擡手擋住了他的脣,爾後望着冀落月說道:“雖是公主不介意,可我介意,冀鐔是我的夫君,是我魏央的唯一,公主搶了這許久都不曾搶到,也是該知道我魏央也是冀鐔的唯一,公主再不濟也還是公主,公主還是別這樣死纏爛打,丟了皇室的臉。”
冀落月想要擡手去打魏央,卻在瞧見冀鐔嘴角的那一抹笑的時候失去了全部的力氣,眼睜睜地瞧着冀鐔攬着魏央上了馬車,冀落月站在原地,等那馬車已經再也看不見影子,纔打了個寒噤,忽然覺得這寒冬裡就算是有太陽,還是這般冷。
冀燁醒來之後,已然是無力迴天,冀煜賞了他一處晉陽城中的宅子,連個王走不曾封,就安排他與德皇貴妃一起住了下來,府外還有重兵把守,任是冀燁有通天的本領也是出不了門。
宮變三日後,冀煜宣佈登基,改國號爲嘉,史稱元嘉帝。
晉陽城中的百姓雖是感到驚詫,卻也是歡呼雀躍,冀燁在位之時甚是不得人心,好些大臣也是悄悄舒了一口氣,連帶着寒冬的天氣似乎都是暖和了些。
因着宮中有先德皇貴妃的庇佑,李瀟瀟也未曾受過什麼苦,只是獨居在竹館居里,甚少與外交流。本以爲此生都會這樣過去,卻不曾想到還有再見到自己兒子的那一日。
冀煜登基,尊李瀟瀟爲太后,登基之禮結束後,李瀟瀟便喚了魏央入宮說話。
“見過太后娘娘。”魏央端端正正給李瀟瀟行了個禮說道。
先帝去的時候李瀟瀟受了好大的刺激,雖是後來好了,到底人也是憔悴了下去,魏央瞧着李瀟瀟並不如從前年輕,整張臉上都是歲月的痕跡,因着冀煜返京,李瀟瀟心中也是鬆快了些,這面色也是好看了一些,見魏央進來,趕忙伸手將她扶起,遣退了身邊的宮女,含淚說了句:“我沒想到還能有見到你的這一日。”
“姑姑在這北漢……一切可好?”魏央再見李瀟瀟,也是覺得這世事多變,不由得就紅了眼眶。
李瀟瀟被魏央的稱呼驚得頓了一頓,爾後拉着魏央的手說了句:“你都知道了……”
“恩,”魏央點了點頭,“臨行前父親叫我帶話給姑姑,說是他一切都好,希望姑姑在這北漢也好好的,不必擔心他。”
李瀟瀟雖是處在這後宮之中,平日裡對外界之事也是稍稍有所耳聞,這幾日又是和冀煜說了不少的話,也是大抵知道了這段時間都發生了什麼事情,聽得魏央這樣說,她握住魏央的手上力度又大了幾分,問了句:“我聽說大皇子逼宮,皇兄他一定是受了不少的刺激吧……”
“父親已經決定帶着馨貴妃娘娘隱居了,”魏央空下來的那隻手拍了拍李瀟瀟的手,“姑姑不必擔心,父親還叫我告訴姑姑,等以後若是有機會,他會來瞧姑姑的。”
李瀟瀟已經是忍不住哭了出來,魏央剛忙取出手帕替她拭了,卻聽得李瀟瀟說了句:“自我離開南唐之後,便是沒有想過還有再和皇兄相見的一天,現如今想來,從前的確是我太年輕氣盛了,沒有想過皇兄會多擔心我……”
魏央不知道如何安慰李瀟瀟,只是不停地替她拭着淚,李瀟瀟慢慢止住了哭聲,擦了擦眼睛對魏央說了一句:“我
聽說你要和鎮南王爺成親了,鎮南王爺爲你也是做了不少的事情,可見是個有擔當的,你嫁與了他,想來也是會幸福的,到時候姑姑會給你一份豐厚的嫁妝,好叫你風風光光地出嫁。”
“好,”魏央眉眼彎彎,笑着說了句,“那我就先謝過姑姑了。”
本已經喪身於火中的鎮南王爺突然歸來,還帶兵將才坐上這皇位不到一年的元乾帝推了下去,這事已經成爲晉陽城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從前恥笑與苛責魏央不知廉恥攀附權貴隨李千昊去往南唐的人此刻卻又轉了話頭稱讚起鎮南王爺與準王妃的愛情來。不少晉陽城中的女子夢中人都以冀鐔爲原型,心心念唸的都是有朝一日會有一個騎風踏馬的蓋世英雄前來娶自己。
魏央出嫁那日,整個晉陽城中是萬人空巷,正是臘月裡,雖大雪紛飛,卻是陽光明媚,本該是家家戶戶準備過年的日子,晉陽的人們卻都抄着手往一個方向去。
“他王叔,你也去看啊。”一個帶着狗皮帽子的人嘴裡呵着熱氣,跺了兩下腳說道。
王叔也搓了搓手道:“是老張啊,今天是鎮南王爺娶親的日子,咱們總要去看一看的,聽說那排場可是大得很,十里紅妝,比皇帝納妃也不差呢,今兒這太陽也是好得很。”
“是啊,”那男人擡起頭來看了看明晃晃的陽光,“那皇帝終於是被推下來了,鎮南王爺可是爲咱們做了件大好事啊,如今,也算是能過個好年了。”
用十里紅妝來形容這一場聲勢浩大的婚事確實不算誇張,從魏府到鎮南王府的地上都鋪着紅色的絨毯,舞獅舞龍在前開道,吹拉彈唱樣樣不缺,歡快的嗩吶聲幾乎要將這大雪都盡數融化了去,魏央坐在轎中,一身紅裝,趁衆人不注意伸出了一隻手去,再伸回來時,就是落了一袖子的雪,襯着這一身紅嫁衣更是好看。
魏央的喜嬌剛剛過去,就有一個衣衫襤褸的人衝了出來,哈哈大笑着說道:“我是皇后!她是妖孽!我是皇后啊,我纔是皇后啊!”
因着身上的味道太過難聞,衆人皆是掩鼻匆匆離開,繼續往前走去,打算去往鎮南王府門前好生看上一看,那女人卻仍舊在原地揮舞着胳膊打着轉,像是在跳旁人都看不懂的舞蹈,忽然她一個不小心左腳絆住了右腳,爾後便摔倒在地,簇擁而上的人根本就不曾在意,誰也沒有閒心去看自己腳下那軟軟的一團到底是什麼。
魏央的喜嬌早就到了前方,也是根本就不知道這後面還曾發生了這樣一件事,她今日早早就被孫姨娘叫起來梳頭,一邊打着瞌睡一邊任由蘇江氏和蘇何氏給她上妝,等到她清醒的時候,就看見一個滿臉粉厚重的像是一笑就可以掉一斤的人在朝她眨眼睛。
粉色琉璃料器銅杆簪花,紅瑪瑙點翠金釵和桃花石琉璃料器銅杆簪花滿滿插了一頭,看着滿頭的首飾和華貴的衣服,魏央扶額,又被蘇江氏伸手打下去,“央兒莫要摸花了妝。”
魏央坐在轎中,只覺得前世之事已經遠得很,好像都是一場夢,現如今她要嫁人了,嫁的正是她的心上人,她的心上人正在前面騎着高頭大馬,要將她迎入府中,自此一生一世,只她一人。
鎮南王爺娶妃,那場面自然不是一般的風光,儀仗隊排了三條街,魏央的喜轎都快到鎮南王府門口了,最後面吹喇叭的人還來得及和街邊賣豆腐的王老太她孫女調個情再跟上隊伍。
舞獅隊旁圍滿了小孩子,當頭的那個大獅子跳起來的時候吐出了百年好合永結連理的對聯,旁邊的小獅子則不停地往外吐着彩紙包裹的糖。
晉陽有頭有臉的人都提着禮物和禮金笑呵呵地抱着拳一邊說着恭喜恭喜一邊往鎮南王府進,沒權沒勢的老百姓就提着一籃雞蛋守門的侍衛也笑着收下指了另一個廳讓他們準備進去吃喜宴。
冀鐔和魏央到了鎮南王府門口的同時幾十掛鞭炮被同時點燃,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中絢爛的煙花也綻開在上空,大朵大朵的煙花引來了一陣羨慕聲。
“能嫁給王爺真是那個魏央的福氣啊,秦王長得這麼俊俏。”
“瞧你那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聽說那魏家姑娘長得也是傾國傾城呢。”
“是麼,我可聽說那魏央不怎麼樣。”
……
在衆人的交談聲中,冀鐔翻身下馬,身着大紅喜袍的冀鐔滿面掩不住的笑容,在魏央轎前彎腰伸手,“我的王妃,爲夫,接你回家。”
話音剛落,就有幾個看熱鬧的懷春少女緩緩流下了鼻血。
魏央從轎子裡伸出手來,身邊的喜婆掀開轎簾,冀鐔穩穩握住魏央的手,牽着她跨過火盆。
“祝王爺王妃,百年好合,永結連理———!”
隨着喜婆的聲音,衆人也都匍匐在王府前,叩首說道:“祝王爺王妃百年好合,永結連理!”
冀鐔牽着魏央軟軟的手,只覺得這整個世界此刻都在他手心。
過了祠堂拜了天地,魏央就被領到了喜房之中,冀鐔則是出門去陪衆人飲宴。
牀上的紅被子下面都是蓮子和花生,魏央坐着有幾分硌得慌,不過她還是沒有亂動,心臟撲通撲通跳得很快,魏央是大氣也不敢出,生怕一張嘴心臟就從喉嚨處跳了出來。
本以爲冀鐔會很久纔會過來,誰知道魏央只覺得坐了沒多久,冀鐔就是匆匆進了門來,爾後以背抵門,朝門外說了一句:“今日誰敢鬧本王的洞房,休怪本王不客氣!”
“阿鐔你也太小氣了些,”門外傳來的蘇晉的聲音,冀鐔背後的門也是被撞得哐哐響,“好歹央兒也是我表妹,這都要嫁給你了,你還不肯叫我再看一眼。”
魏央已經是抿着脣忍不住笑,又聽得冀鐔說了一句:“看什麼看,央兒是我媳婦,要看去看你家厲小姐去!”
任是門外的人怎麼說,冀鐔也是不肯開門,好不容易等到衆人散了去,冀鐔小心地聽了一會兒,聽確乎是沒有人了,才躡手躡腳走上前來,掀開了魏央的蓋頭。
蓋頭之下的魏央黛眉朱脣,仰頭朝她一笑,便笑傾了冀鐔心中的萬里江山。
“央兒,你……真美。”冀鐔伸手撫上了魏央的臉,只覺得這一切都像是做夢一般。
魏央臉上的紅暈愈發濃重,低頭說了一句:“我們先飲合巹酒吧。”
鴛鴦戲水,天鵝交頸,魏央與冀鐔的手臂相纏,仰頭飲盡了那杯合巹酒,冀鐔望着魏央鮮豔欲滴的脣,不由得覺得喉間一緊,誰知他還來不及做點什麼,門就哐噹一聲被撞開來,蘇晉拉着厲繁闖了進來,直接推了冀鐔一把,冀鐔按着魏央就倒在了牀上。
“哈哈哈——”蘇晉笑得直不起腰來,“瞧你有賊心沒賊膽,便來幫你一把,咱們好兄弟,你也不必謝我啦!”
蘇晉說完,就拉着厲繁跑了出去,還貼心地順手給兩個人帶上了門。
“央兒……”冀鐔仍舊不曾起身,看着魏央的眼睛喚了她一聲。
魏央似乎是有幾分不好意思,微微偏過頭去,“恩?”
“我愛你。”冀鐔俯身吻了上去,魏央的腦中炸開了無數的煙火,這一刻,整個世界溫暖得都在融化。
你歡喜的人啊,也歡喜你,你除了歡喜,還需要再做些什麼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