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343. 夜宴（2）
有了僱主的吩咐，九州誠這才動身去餐桌前拿甜品。
“六種顏色的曲奇餅，蛋糕也有五種還有鹹口的，魚子醬罐頭，西班牙火腿麪包，蝦球沙拉，水果也是，都拿一點吧記得幫她拿點芒果口味的點心.”
九州誠的目光掃過哪裡，就會把上面的食物都拿走一份，直到盤子上堆成了小山才停手。
“這個葡萄也很新鮮，拿一串吧。”九州誠的目光被果盤裡綠寶石般晶瑩的葡萄吸引了。
就在他的手即將碰到葡萄的時候，忽然碰到了另一個人的手，看來也是要拿這串葡萄。
這隻手很纖細，皮膚又白又嫩滑，應該是年輕女孩的手，但是關節和指尖卻都有厚厚的繭，應該是長期進行辛勞的工作導致的。
下一刻，那隻手如同條件反射般翻轉過來，立刻握住九州誠的食指。
不好，她要掰斷我的指頭？九州誠下意識地想道，也做出了反應，當即伸手扣住對方手腕，同時將大拇指嵌進對方虎口的痛穴處，用力按壓下去。
事實證明，九州誠的猜想是對的。從對方的握法和發力方式來看，她確實是打算抓住九州誠的食指並掰斷，好在九州誠反應迅速，反過來鉗制住了對方的手。
兩隻手以奇怪的姿勢緊握在一起，相互掙扎了幾下，誰都沒敢先放開。
九州誠擡起頭，與他較勁的果然是一位少女，目測和自己年齡相仿，面相還算姣好，眼神卻很銳利，留着遮住小半邊臉的短髮，身穿像是用女僕裝樣式修改的禮裙。
“對不起，碰到你是我疏忽大意了。”九州誠沉聲道了歉，手上的力氣卻絲毫不減：“但我只是無心之舉，你爲此掰斷我的手指，這就沒必要了吧？”
“.”少女帶有敵意地眯眼看着他，像是受刺激躬起背的貓咪一樣，銀牙輕咬一言不發。
“瑠美，你這邊怎麼了？”就在這時，一個梳着中分頭、身穿燕尾服的男生快步走過來：“呀，你在做什麼，不要對其他客人無禮！”
九州誠和被稱作“瑠美”的少女同時看向中分頭男生，瑠美的眼神變得柔和了一些。
“兩位，請先鬆手吧！”中分頭男生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勸說道。
“我是沒問題，但我怕被她掰斷手指。”九州誠儘可能保持風度地回答。
中分頭男生看向少女，吩咐道：“瑠美，鬆手。”
“是，少爺。”瑠美乖巧地點點頭，鬆開了九州誠的手指，而九州誠也相繼鬆開了手。
“瑠美，發生什麼了？”中分頭責問道：“你怎麼能在這種場合起糾紛？”
“對不起，少爺，是我不好。”瑠美則很溫順地解釋道：“因爲突然被陌生的男人碰到，所以不小心就.”
“明白了，你先過來吧。”中分頭伸手招了招，瑠美就端起盤子躲到他身後。
隨即，中分頭認真打量了一下九州誠，試探道：“對不起，給你造成麻煩了。我看你有點面生，是第一次來參加宴會嗎？”
對方這麼問，無外乎是要九州誠做自我介紹。
“九州誠，幸會。”九州誠自我介紹。
“九州.沒聽說過的姓氏，是新晉的豪門嗎？估計是個小人物吧”中分頭低聲嘟囔着思考片刻，親切地伸出右手：
“八條律，初次見面。旁邊這位是東風瑠美，是我的青梅竹馬。”
九州誠不動聲色地與他握了握手，問道：“伱的女伴應該練過武吧？”
“是啊，你看人真準。她從小就被當作我的保鏢來培養。”八條律沒有打算掩飾：“她很討厭被陌生的異性接觸，有時候會發生應激反應，剛纔的意外，還請你多海涵。”
明明差點就要把自己的手指掰斷，結果既沒有補償的意思，連道歉也是如此輕描淡寫，彷彿篤定自己必須要原諒他這算是富家少爺纔會有的傲慢嗎？
九州誠潛意識地帶着有色眼鏡，在心裡如此審視着八條律。
但是對方在態度上很誠懇，認錯夠爽快，沒有死鴨子嘴硬蠻不講理。看在僱主的面子上，九州誠便也不打算再計較了。
“我明白了，但是總歸讓她多小心一些吧，傷到人總是不好的。”九州誠說道。
八條律的臉色不易察覺地閃過一絲不悅，顯然是討厭被這麼說教，但他還是親切地微笑道：“我會讓她小心的。”
“好慢啊，誠！”清宮伊莉莎踩着高跟鞋，從後面走了過來：“你不會是打算把整張桌子都搬給我吧.喲，是阿律啊，貴安。”
“清宮寺小姐！真是好久不見，今天打扮得很漂亮！”見到清宮伊莉莎，八條律立刻變得熱情了許多：“等一下，莫非這位九州先生是你的.”
“是我的男伴，有什麼事嗎？”清宮伊莉莎順勢抓住九州誠的胳膊，問道。
“啊，沒有沒有！就是很驚訝！”八條律看向九州誠的態度稍微客氣了幾分：“我家瑠美不小心和九州先生髮生了點小矛盾，不過我們剛纔已經和解了，請再容我向你們道個歉！”
“這樣啊那我們走吧，誠。”清宮伊莉莎瞥了九州誠一眼，有點催促的意思：“拿好點心了吧？”
“哦，拿好了。”九州誠端起甜點迭成小山高的盤子，被清宮伊莉莎拽着胳膊離開了：“那麼回見了，八條先生。”
兩人來到無人的角落，清宮伊麗莎隨手拿起盤中的一塊芒果曲奇，並且吩咐道：“把盤子端好，別晃。”
“我們一次拿這麼多不要緊嗎？”九州誠也挑出一塊火腿麪包，丟進嘴裡咀嚼。
“當然不行，盤子裡最多隻能放兩到三種食物，而且每種不能超過三口的分量。”清宮伊麗莎又把一塊哈密瓜送到嘴裡：
“想要多吃的話就分多次去取，但是過於頻繁地去拿食物也會被人恥笑。”
“這也太麻煩了。”九州誠嘆道：“這不是完全吃不開心嗎？”
“因爲這種宴會本來就不是用來吃飯的，食物只是用來烘托氣氛，就算事後丟掉也無妨算了，說多了你也不會懂。”清宮伊莉莎又拿起一塊芒果慕斯蛋糕，愜意地享用起來。
“那你還要拿這麼多.”九州誠不解。
“糾正，不是[我]，而是[你]。”清宮伊莉莎瞥了瞥四周，有些人的確在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倆，不過更多的是集中在九州誠身上：
“不守規矩的是你，而不是我。但你本來就是第一次參加宴會的外來人，所以就算胡來，別人也不會太計較，而我就不行了。”
“所以你才讓我去拿？”九州誠的臉垮了下來。
“我早就想試試在這種拘謹的宴會上拿滿滿一盤隨便吃了.”清宮伊莉莎忍不住掩嘴笑了一下，再次對盤子伸手：“你也別計較了，就當是我剛纔幫你解圍的報答吧。”
“解圍？”九州誠問。
“你剛纔不是和那個八條律起衝突了嗎？”清宮伊莉莎說道：“他是八條家的次子。那傢伙既是女僕控，又是個沒藥可救的小心眼。如果不是我出面，他待會兒肯定要報復你的。”
“他會報復我？”九州誠有點驚訝：“我看他不是蠻客氣的嗎？至少以富家少爺的身份來說，我感覺他這人還算蠻講道理的。”
清宮伊莉莎忽然眯起眼，對九州誠擺出一副陰險的怪笑。
“乾乾什麼了？突然這麼笑”九州誠感覺她的笑容有點瘮人。
“教你個道理吧，九州誠。”清宮伊莉莎再次板起臉，順手拎起一串葡萄：
“別相信這個宴會上的人說的話。雖然不至於句句謊言，但也不會有幾句實話的。”
“東風瑠美是他的青梅竹馬，也是他唯一指定的貼身女僕和未婚妻。你這種不知道哪來的小人物碰了她，如果不是我出面，他不會大度到一點都不和你計較的。”
“玩得真花啊”九州誠無奈地一笑：“算了，反正我也不懂這些，總之就多謝你了。”
九州誠端着裝滿甜點的餐盤，兩人並排邊吃邊走，偶爾也會和其他人聊上幾句，氣氛還算融洽。
“伊麗莎白！”一箇中年男人朝他們走來，打了聲招呼。
男人一副商人模樣的打扮，頭戴一頂高腳禮帽，眼神如狐狸般精明而深邃。
“父親，貴安。”清宮伊莉莎停住腳步，用敬語迴應道：“您看起來很有精神。”
“你也打扮很得體！哦，男伴也到場了.不愧是我的女兒。”男人微微頷首，又看向九州誠：
“那麼這位就是我女兒的救命恩人，九州誠？”
“是的，清宮寺先生。”九州誠連忙承應道：“晚上好，很榮幸見到您。”
清宮伊莉莎提前告訴過他父親的名字，叫做清宮寺瀧清。
面對僱主的父親、同時也是一位看起來閱歷豐富且城府頗深的上流人士，九州誠不免感到了極大的壓力，但他還是儘可能地保持住氣勢，以免露出失態的一面。
“別緊張，少年。”清宮寺瀧清上前，用寬厚的手掌拍了拍九州誠的肩膀：“聽說你救了我的女兒，我一直想找機會感謝你。這次宴會也是我授意伊麗莎白邀請你來的。”
“.算是吧.”清宮伊莉莎像是有些委屈地瞥了父親一眼，隨後低下頭小聲嘟囔了兩句。
“感謝您的邀請，不勝榮幸。”九州誠連忙按照禮儀課的方法致禮，客氣地說道：“伊麗莎白當時很勇敢，真是巾幗不讓鬚眉。”
“.”清宮伊莉莎肘了九州誠一下，低聲道：“在他面前叫我清宮警官。”
你要求還真多啊.九州誠暗歎一聲，繼續擺出笑臉：“總之，未來我也會盡可能支持清宮警官的工作。清宮警官是個很了不起的人，我很傾佩她。”
與此同時，九州誠警惕地盯着清宮寺瀧清的眼睛，心中思緒不斷。
倘若清宮寺瀧清只是爲了報答自己對女兒的救命之恩，那麼對他這種富人來說，償還這份恩情的方式多到數不勝數。他完全沒必要邀請九州誠來這種上流宴會作爲答謝，更不必拐彎抹角地讓女兒“僱傭”自己過來。
所以清宮寺瀧清是在說謊，或者說，“爲了報答救命之恩而邀請你來宴會”只是他表面上的客套說辭。
莫非清宮寺先生對我另有所求，所以才特地把我叫過來？九州誠暗自思考着。
但是九州誠作爲被動的一方，不適合主動詢問對方的真實想法，只能暫且裝傻，靜觀其變。
清宮寺瀧清又和九州誠聊了幾句，清宮伊莉莎則乖乖閉上嘴，站在旁邊沒有插話。然而兩人聊的也大都是一些皮笑肉不笑的客套話，雖然耐聽但是沒什麼真心，九州誠聽得心裡膈應。
就在兩人聊到一半時，一個身穿灰白和服，拄着柺杖的老人緩步走了過來。
老人的臉像皺巴巴的橘子皮，稀疏的銀白色頭髮梳成背頭，估摸有七十歲朝上。他看起來氣色很好，梗直脖子挺起腰背，眼睛也炯炯有光。
“清宮寺老弟，你在這裡啊~”老人的腳步停在清宮寺瀧清身旁，又打量了一下面前兩位年輕人，說話沙啞而和藹：
“喲，你家的女孩也長大了，真是個美人！”
“好久不見，北方院爺爺，近日安好？”清宮伊莉莎對着老人微微致禮，用很奉承的敬語打招呼。
“.”九州誠遲疑了一下，也跟着道：“北方院老先生，晚上好。”
“還好還好~我這把老骨頭肯定還能再活十年。”老人忽然靠近九州誠，盯着他看了許久，問道：“這位年輕人是.”
“這位是九州誠，是我女兒的救命.”清宮寺瀧清剛想介紹，卻被老人伸手打斷。
老人忽然伸手，在九州誠的肩膀上用力拍了兩下，熾熱而精悍的目光在九州誠身上來回遊走了好幾遍。
九州誠沒由來地感到心裡發毛，彷彿這位老人是在菜市場觸碰和挑選新鮮的豬肉，而自己則是案板上的豬。
幸好這種難受的狀態並沒持續太久，老人就停住了手上動作，隨後和藹地笑了起來。
“小夥子根骨不錯，很好。”老人意味深長地評價了一句，不知道算不算是在誇讚他。
“謝謝？”九州誠微微皺眉。
“好了，不打擾你們年輕人了。”老人朝清宮寺瀧清招了招手，吩咐道：“清宮寺老弟，跟我過來一下吧，有點事找你談談。”
“是。”清宮寺瀧清很恭敬地對老人點頭，隨後對自家女兒說道：“帶九州誠好好享受宴會吧，不要欺負他。”
“我沒有欺負他。”
“那你還讓他替你拿這麼多甜點，也不怕他被人恥笑。”清宮寺瀧清指了指九州誠手上滿滿當當的餐盤，無情戳穿了女兒的謊言。
“我我知道了，我會帶他好好玩的。”清宮伊莉莎低頭認錯。
“那我就失陪了，請你好好享受吧。”清宮寺瀧清對着九州誠笑了笑，便陪老人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