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
身軀被暗勁徹底摧毀後,紅中燼迎來的自己的死亡。
與普通人不同,他的意識並未迅速消散,而是陷入了一種夢遊的迷朦狀態。
他感覺自己正漂泊在浩瀚無垠的宇宙中,這片宇宙深邃幽暗、空洞飄渺。
他無法動彈,只能任由慣性將他送入虛無。
“真是可笑啊”再次回想起自己可悲的一生,紅中燼的目光中滿是譏諷自嘲。
九州誠當初的告誡並沒有錯他的故事便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悲劇,無如何掙扎都是徒勞。
真是浪費時間,這種無聊的故事,就快點結束吧.
“誠哥!你聽得到嗎?”
忽地,他的耳畔響起了少女的呼喊。
紅中燼猛然睜眼,卻未見其人,只感覺聲音很熟悉。
“誠哥!你果然聽到了吧!我看到了!”少女的聲音變得喜悅。
“你是.”紅中燼費力地睜開眼:“左景棠”
“誠哥,是我!”小景驚喜地鬆了一口氣:“太好了,你還活着!”
伊邪那美核心的數據空間裡,小景伸手捧住東京塔上空那團黯淡將熄滅的光點。
她隱約從中窺見一個青年的影子——那身影似她故人三分,便讓她的想法愈發堅定。
她一定要救活紅中燼,救活她的英雄!
一切如篝夜音無所說,紅中燼果然還沒死,還能與她交流。
小景十指併攏,細心地捧着光點,柔聲安慰道:“誠哥,別擔心.我是來救你的,你一定會活過來的!”
“讓我.活過來.?”紅中燼不禁冷哼一聲,惱極反笑:“呵呵.你在說什麼癡話?”
“不是撒謊,篝夜女士說她有辦法救你!”小景有些焦急地仰頭看了看天空,繼續勸說:“請堅持住,一定不要放棄.我會陪你說話的,千萬不要睡着啊!”
“他媽的我就搞不懂你這女人是怎能與我說話,也搞不懂篝夜音無那女人又在耍什麼花招!”紅中燼一副不耐煩的語氣:
“或許你也不過是我腦袋裡的臆想聲音.真可笑,我已是死人!天爲何還不放過我,讓我安然死去!!”
小景急忙辯解道:“這不是臆想,我真的是.真的是你認識的小景!”
“我認識的.小景?哈哈哈!”聞言,紅中燼忍不住放聲怪笑:
“笑話!我何時認識過一個叫自稱小景的女人?我倒是知道一個叫左景棠的女人——那女人至今還在抱着幼稚無聊的想法,把我當成另一個毫不相關的人,想要將對他的情感寄託到我身上,真是笑話至極!”
“纔不是這樣——!!!”
紅中燼嘲聲未落,耳畔卻傳來小景的竭力吶喊。
儘管早已聽過這番絕情話,可再次聽見,仍令小景心頭緊揪。
但小景這次可是冒着身死的覺悟前來救人,既然無以退路,她又如何再退縮?
既然早就體驗過生死離別之苦,她又何嘗不會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將心中情感盡數訴衷?
“別再這樣子鑽死腦筋了,誠哥!”小景面頰漸漸泛紅,滿臉羞澀地閉上眼:
“不管你叫什麼名字,變成什麼樣子都好!你都是誠哥啊!其實你一點都沒變,完全還是我認識的樣子!而且你不也都記得我嗎?!”
“就算有些東西是假的,但是已經發生過的事情肯定都是真的!我會一直記得你的,你就是我認識的那個誠哥!”
“我、我、我誠哥,我喜歡你!我一直很喜歡你!就算我知道還有很多女孩子也喜歡你,就算對你說這種話會讓你困擾,我也要這麼說!因爲我已經不想再錯過了!我想告訴你我的全部想法,不想再留遺憾了!”
小景抽了抽鼻子,話中帶淚:
“所以.誠哥請你一定要振作起來!你以前不就是這樣的嗎.總是不顧別人想法就要去拯救別人!所以這次無論你怎麼想,我都要救活你!求你了,不要放棄!”
她用力將那顆黯淡微弱的光點擁入懷中,好似生怕它會隨時被無情的風吹走。
“你這女人.你到底在說什麼.”虛無宇宙中,紅中燼聽得一臉驚愕,眼中浮現出呆滯與糾結之色。
莫名間,他的大腦竟開始天人交戰,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左右互搏,或是有什麼東西在衝破枷鎖。
“無法理解嗎?”陳九州的身影再次凝現於身側,負手而立,隨他踏空行走:
“天地白茫茫,大地真乾淨~紅中燼,你以爲一場大雪就能將萬物掩埋。可惜,有些東西它就無法消失。”
“你曾創造的東西那些珍貴而堅韌的東西,即便是陰差陽錯,即便是無心插柳,那都是屬於你的東西。”
“縱使經歷一場寒冬,它們仍會堅挺而立然後,生長出翠葉蒼松。”
紅中燼瞪大眼,將牙齒咬地幾乎要碎:“別放屁了.!假的、假的!都是假的!我爲無物.天地不容!我纔不在乎這些東西!也不需要它們!他媽的,這些不知所謂的東西,爲何至死都要陰魂不散地纏上我!!”
“可惜,它們就在乎你,也需要你!”陳九州淡笑一聲: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爲有處有還無~真真假假,向來難以分辨。你苦苦追尋無我,何嘗不是捨近求遠、作繭自縛?”
“假作真時真亦假”紅中燼雙目眥裂,低聲呢喃:“無我.我、我、我”
“汝爲無物,亦是萬靈。”陳九州搖頭晃腦,長吟道:
“你的存在是虛無,卻可以包容萬物。你不是任何人,所以也可以成爲任何人。”
“你妄想掩埋一切,卻忘記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數。那些你想要捨棄、想要忘卻的因,終究會結成落在你手中的果,你逃不掉的。”
“不要再看輕自己、逃避自己了。你的旅途或許虛假,但你在旅途中所做的一切.達成的事,結識的人,傳遞的意志,爲世界作出的改變,它們皆爲真實。”
陳九州微微仰頭,驚喜地指着天上道:
“看吶,它們來了!”
紅中燼順着他的手指方向一看,卻見那虛無宇宙的蒼穹頂上,此刻竟遍佈着密密麻麻的光點!
儘管每一顆光點都渺若塵埃,卻如大漠之沙般密密匝匝,彷彿億萬星輝匯聚天幕。
“誠哥.誠哥!成功了!”伊邪那美核心空間中,小景的瞳孔中亦倒映着同樣的光景。無數星光凝聚天穹,星彩斑斕,似有一場暴雨將至。
從這無窮無盡的星光中,小景聽到了許多聲音——祝福聲,祈願聲,禱告聲,感謝聲。
篝夜女士的理論沒有錯,這就是“願力”,是讓誠哥復活的關鍵!
而小景現在要做的,就是將這些力量吸引和彙集起來。
“各位,請到我這裡來!”小景將手中的黯淡光點高高捧起。
這些星光像是得到了指引,幾乎同一時間朝她墜落而來,形成一場壯闊絢麗的流星雨。
無數星光爭先恐後地涌入小景的掌心,與那黯淡光點融爲一體。
“咳”小景登時頭腦如被數枚銀針穿刺,四肢百骸更是燒了起來——如此龐大的能量並非她所能輕易觸碰,幾乎要碾碎她的靈魂。
“咳咳.不行我一定要撐住!”她將銀牙咬得嘎吱響,眼角除了淚水,竟還浮現出幾縷碎紋,如同緩慢破碎的瓷娃娃。
即便如此,她仍舊強迫自己保持託舉姿勢,繼續爲紅中燼傳遞願力。
同一時刻,紅中燼意識所在的所在的虛無宇宙中,無數星光從天而墜,涌入他虛弱將熄的軀體中。
每一顆星光進入體內,他都能聽見一句來自不同人的吶心聲喊:
“灰燼英雄,加油!”
“站起來,灰燼英雄!”
“謝謝你爲我們戰鬥到最後.”
“活過來吧,大英雄!”
“.”
紅中燼的身體正在逐漸恢復力量,他吃力地撐起身,扼腕咒罵道:“灰燼英雄.英雄你們都這麼叫我,將這看似偉大、實則可憎的名號壓在我頭上!我根本不是英雄,也不想做英雄!”
“紅中燼,你錯了。”陳九州走到側旁,輕輕捧起一縷星光,拍在他的肩上:
“沒人能生而偉大,也沒人能選擇偉大!「偉大」從來都不是一種選擇,而是由他人賦予的一種客觀評價。”
“人類歷史上所謂的「偉人」,從未有人會去刻意地追求「偉大」。他們只是全心全意地追求理想,堅持不懈地去做自己的事。而當世人被他們的鬥志與毅力所折服時,便會賦予他們「偉人」的名號。”
“「英雄」又何嘗不是如此?被冠以「炎黃大英雄」的陳九州,他是爲了英雄的名號纔去行動嗎?而渴望成爲英雄的九州誠,他又如償所願了嗎?”
陳九州又在紅中燼的肩膀上重重拍打兩下,淡淡笑道:“紅中燼,「英雄」之名與你願不願意承擔它沒有任何關係。它就在這裡,它就在一切有資格之人的身上.他就在你的肩上!”
“所以「灰燼英雄」,別再糾結了。”
“說自己想說的,做自己想做的,擔當自己應擔當的,追求自己想追求的,愛自己所愛的生而無情,才能共情天下;生而無形,才能包容萬物。”
“這纔是「無我」,亦是——「真我」!”
“!!!”紅中燼的耳畔忽地刮過一道鎖鏈崩碎之響,令他渾身劇顫,瞪目結舌,宛若被一陣狂風轟面。
億萬星光爭相蜂涌入他的胸口,除了“普通”的心聲之外,他也聽到了一些極其特別的心聲。而每當這些特殊心聲出現時,他的眼前便會浮現出一張塔羅牌的圖案。
【戰車】
鈴木悠仁:“九州哥,你一定會贏的!復活!復活!給我帥氣地復活啊啊啊!!”
唐澤貴將:“九州同學,我們這就給你聚集元氣彈,一定要贏啊!”
高槻源治:“喂,我今年一定會打進甲子園,你會來看的吧?”
【女教皇】
江鳥禳紀子:“九州同學,請睜開眼吧我們不是約好了嗎?你要監督我做一個好老師呀。雖然現在沒有你,老師也能恪盡職守,可老師還是希望你能好好看着老師我啊,還沒聽到你的畢業祝詞,也沒有對你說‘恭喜畢業”哦~這樣下去,老師會死不瞑目的~”
【太陽】
牛丸轟:“從我們認識以來,真是過了好久呢,九州同學~多虧了你,我這老頭子的退休生活也算多了一點樂趣。請放心去戰鬥吧,老師會相信你到最後一刻!”
【法王】
齋藤二之助:“春川,你這小子果然是騙我吧?說什麼要去考大學,結果變成這副樣子算了,我這種人也沒有立場來說教你。就這樣吧,給我活着回來!”
【星星】
星野椛:“小春川,一切還安好嗎~~?哈哈,我這個老大媽又用裝嫩的語氣和你說話,真是不好意思呢~說真的,以前與你的相遇,每次都讓我感覺做夢一樣。我一直都在擔憂,畢竟這種老女人怎麼樣都配不上你吧.啊哈哈~怎麼樣都好,請平安地回來吧!我等着你!”
【皇帝】
鴉川弘之:“小子,辦完事就給我回來啊!要是害得咲文和孩子他媽傷心一輩子,我做鬼也絕對饒不了你!”
鴉川舞子:“九州弟弟,我們【天國造物】都將你視爲恩人萬分感謝你曾爲我們做的一切,我們所有人都會發自真心地爲你祈福,請保重!”
【女王】
鴉川咲文:“九州君,你這個無情的傢伙~總是我行我素,搞得大家都心緒不寧嗯,長話短說。九州君,我喜歡你!!!呼——!總感覺很久之前就應該說出來,現在真是爽快!都怪你,害得我第一次變得這麼彆扭.好了,其他事情以後再說吧回見,九州君~”
【戀愛】
水橋英姬:“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前輩.看啊,我是否已經變得足夠堅強,足夠勇敢,足夠強大我是否已經成爲配得上你的女人了!我一定會好好生活,我會將你的話語銘記一輩子!所以.吶!看看我呀、前輩!”
【力量】
鋼山拳太:“兄弟,多虧了你,我才能重新找到揮拳的理由.等一切結束後,我打算重回拳擊臺。即便已經荒廢太久,就算錯過了黃金年齡,我也想再去拼一把!我想讓奈奈子再次爲我感到驕傲,我也想讓你爲我驕傲!”
花江聖音:“飆車的意義是什麼.當初多虧了你點醒我,東京偵探。這次你也會貫徹仁道,對吧?”
久井次郎吉:“濫好人,再驗證一次給我看吧!這一次,你的正義也會打敗邪惡嘿嘿~連我這種人渣都爲你拼上命了,你總不會臨陣脫逃吧~?”
奧樹牧紀:“九州小兄弟一定要贏啊!我必須留在橫濱維持秩序,但我會爲你祈禱的!”
【高塔】
南和輝:“九州閣下,您是位令我一生敬佩的武者,結識您是我莫大的榮幸!祝您——武運昌隆,戰無不勝!!”
宮本秋:“喂喂!阿誠!你這混蛋還要讓我寂寞到什麼時候?!這次我可是出了很大的力氣,作爲補償,你一定要用最拿手的武藝和我打一場,約好了喲!!”
巖田滿:“只有勝者才能代表正確.我似乎曾經對說過這樣的話吧,東京來的怪獸先生?說實話,如今我也開始懷疑這句話的正當性.但是,倘若這句話依舊成立,我希望這次你是「正確」的那一方。”
【審判】
夕神鍵:“法律的底線,正義的定義我快要分不清什麼是正確的了。你也陷入過類似的感覺嗎,九州小哥?不過有一點我必須堅信,那就是無論如何都要面對真相!就算多麼殘酷的現實也不能逃避,自欺欺人只會陷入更悲痛的深淵。只有保持這樣的信念,我才能保護一切遭受苦難的弱者,維護我堅持的正義。這就是我在經歷了一切之後的想法,我想,高木那傢伙也是這麼想的吧!”
【命運之輪】
奧斯卡·威都華:“咳咳.做到了.你做到了!紅中燼,飛吧.飛起來吧!你自由了.真好”
【魔術師】
清宮伊麗莎:“.”
“事到如今,還要我勉爲其難地鼓勵你,就像哄小孩一樣嗎?”
“.這次也沒問題的,對吧,九州誠?”
【月亮】
三日月昧方:“春雨覆紅櫻,修羅本是英雄命,落盡刀鋒涼。我所做的一切、我的犧牲是否有意義,我也不知道答案。但是至少,我希望你能找到自己活着的意義,紅中燼。”
【隱者】
左景棠:“誠哥.誠哥你怎麼樣了呃啊啊.放心吧.我還能堅持.不用管我!!”
咔嚓——
咔嚓————
咔嚓————哐啷——!!
一道道鎖鏈崩碎的聲音在腦海中接連響起,此起彼伏。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聆聽着一段段發自肺腑的心聲,紅中燼的面龐猙獰扭曲,淚水卻不自覺奪眶而出。
“紅中小哥,你心裡是清楚的,只是不願去承認。”一位黑裙女子的身影浮現而出,指間捏着一張塔羅牌,牌面上刻畫着一頭【惡魔】。
“篝夜音無.”紅中燼擡頭凝望女子。
篝夜音無笑得愜意淡然,語氣溫柔:“惡魔.嘻嘻,原來如此,在你的旅途中,我扮演的是這種角色嗎?”
“也對,旁觀英雄墮落爲惡魔,又試圖將惡魔墮落爲英雄.我就是這樣險惡又可笑的女人呢~”
“所以我摯愛的【紅中】,請踏上最後的旅途吧,我會永遠守望你到最後一刻~無論結局如何,那都是屬於你的【世界】。”
語畢,她的身影化作無數星光消散。
又有道身影出現在他面前,是一位靦腆少年,頭頂懸着一張刻畫【愚者】的塔羅牌。
“九州誠”紅中燼打量着他,眼神複雜。
“紅中.先生,我有話想對您說,可否佔用您一點時間?”九州誠的雙手縮在身前,目光卻無比決絕:
“那一年,你讓我體會了成爲英雄的感覺。而我也終於意識到,像我這樣沒有覺悟的傢伙,就算靠着投機取巧也無法成爲一名真正的英雄。”
“這一次是我們最後的告別了。謝謝你真的非常感謝紅中先生,感謝您讓我明白了英雄的真諦。您是當之無愧的英雄!祝您武運昌隆!”
九州誠畢恭畢敬朝他鞠了一躬,旋即化作風沙消散。
“那麼.我也是時候該走了。”陳九州靜靜觀望完一切,信手從口袋裡抽出一張塔羅牌,交到紅中燼手上:
“拿着,這個東西現在交給你了。”
紅中燼攤手一看,卻見是一張刻畫着天平圖案的塔羅牌,光是看着就讓他心頭一沉。
這是——【正義】。
然而下一瞬,天平圖案的牌面卻如魔術般,幻化成一個血紅色的“中”字。
紅中燼又擡起頭,卻見陳九州已雙手插兜,信步離去,只留下一道瀟灑背影。
“慢着!”紅中燼叫住了他:“你你到底是誰?爲何會出現我面前?!”
“我?”陳九州停下腳步,回過頭愜意地笑了起來:“我即汝,汝即我。要認真算的話.我興許是你幻想中的‘陳九州’,負責對你說一些你認爲他會對你說的話。”
說罷,陳九州對他招了招手,身影在笑聲中化作漫天飛沙,徹底消散。
紅中燼目光怔怔,死死攥緊手中這張【紅中】牌。
“哈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突然,他猛地仰天狂笑,笑得烏髮紛飛,笑得氣機暴涌,又是一道道枷鎖崩斷的聲音在他耳畔接連響起。
暢快笑了半晌後,卻聽他高聲長吟:
“昔覺真我非我,遂以無我爲果。”
“千呼頓開荊繩,萬喚扯斷鏽鎖。”
“憎天命、斷因果,天地爲牢困真我。”
“知天命、承因果,世間萬般.皆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