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443. 灰燼成羣，則火燃起（3）
“砰——！”
鋼山拳太的身體如炮彈般砸在牆上，牆壁出現蛛網般的碎裂，濺起大蓬煙塵。
“咳咳.”他疲軟跪地，喉頭辛辣，一口鮮血噴涌而出。
在他的面前，一個超過兩米的活屍巨人面目猙獰地走來，每一步都如打樁機般在柏油路面踩出一塊深坑。
“玩脫了啊.呵呵”
巨大的陰影將他吞沒，鋼山拳太伸手擦了擦額角血跡，輕喘一口氣，不再掙扎。
數天前，鋼山拳太帶領手下闖入三宅家的宅邸，綁架了幾位和三宅大介關係頗深的家人。
對此，鋼山拳太雖有歉意卻不後悔，因爲三宅家也是站在不死院龍真這邊的幫兇。
他們到達三宅家宅邸時便看到家僕們大包小包地往卡車上搬行李，顯然打算是舉族逃去避難。
只要綁架幾個三宅家人，就能把神風二號引開，爲“灰燼英雄”創造攻入東京塔的機會——這就是篝夜音無交代給他的任務。
眼下，“二號作戰隊”的任務很成功。只是神風二號也被他們徹底激怒，實力上升到了比平時更恐怖的高度。
儘管他們全力逃竄，神風二號依舊將他們一一逮住，然後——其餘逃跑者們便只會聽到一陣淒厲的慘叫。
作爲最後一名倖存者，鋼山拳太也無法逃脫，此時他已山窮水盡，油盡燈枯。
“拖了這麼久，也差不多了吧～”眼看神風二號掄起鐵錘般的大拳頭，鋼山拳太無奈地閉眼認命：
“奈奈子要好好活下去啊.”
忽地瞬間，一道勁風從他臉龐側吹過，緊接着便是一道中氣十足的低喝：
“崩——！”
鋼山拳太只感覺這聲音極其耳熟，當即睜眼轉頭打量，卻是差點驚掉了下巴：
“藏、藏前隕？！”
來者是一個白髮側劉海的精壯青年，穿着無袖背心和緊身牛仔褲，身型似獵豹。
青年正擺出標準的拳擊架勢，雙腳鬆弛地原地跳動，套着指虎的前手右拳時不時往前輕探，口中發出“嘶嘶”的空打聲。
而神風二號的腹部則出現了一道赤紅拳印，身位也後退了幾步。
很顯然，就在神風二號要出拳斬殺自己時，這青年及時出現，一拳將對方打退，救了自己一命。
儘管過去數年，鋼山拳太卻依舊對這青年記憶猶新——那個曾經在拳擊決賽上殘忍打敗他，讓他的人生徹底陷入黑暗的拳擊天才。
只不過，如今的鋼山拳太卻不恨他，心中也只有見到老熟人的驚訝。
“哦，你認識我嗎？”藏前隕回頭看了一眼鋼山拳太，語氣輕鬆地問。
“餵你不記得我了嗎？”鋼山拳太有點尷尬。
“不記得，我纔不會記住無名之輩。”藏前隕頗爲自傲地回答，又嚴肅道：“你逃吧，這種怪物連我也對付不了。”
“那你.爲何還要救我？”鋼山拳太難以置信。
“啊啊啊！死吧！！”神風二號顯然不打算給兩人聊天的機會，暴喝一聲再次襲來。
藏前隕腳步一蹬，身形如羚羊躍起，靈巧避開了神風二號的前撲，隨即以一記勾拳直擊對方面門，又跟上兩記勾拳命中其後腦，一套組合拳後果斷跳步拉開距離，動作行雲流水。
“沒聽懂話嗎？還不快逃？”藏前隕又催促一聲。鋼山拳太卻咬緊牙關，強撐着痠痛的身體站起來，也擺出了拳擊架勢。
“你想死嗎？”藏前隕眉頭一皺，眼見敵方再次攻來，立即身形前衝迎擊。
他壓身躲過一記大擺拳，又對着神風二號的側肋連勾三拳，每一拳都如蜻蜓點水，卻在對方身上搗出三塊濺血的凹坑。
“啊——！”不料神風二號卻暴喝一聲，手掌變嚮往下拍，作勢要砸碎對方肩膀。
“危險！”鋼山拳太踏步上前，一拳對上神風二號的手掌，將其拍飛出去。
藏前隕趁機脫身，撤步拉開距離。
“面對這種怪物，我也很想逃。”鋼山拳太甩了甩近乎失去知覺的手掌，咬牙道：“只是看到你在這裡戰鬥，我就無論如何都想堅持下來。”
“莫名其妙的無聊傢伙。”藏前隕白了他一眼，說道：“我可沒有和這種怪物打的想法，該逃了。”
“什麼.”鋼山拳太還未反應過來，卻見藏前隕俯身從地上抓起一把灰土，隨手撒在了神風二號臉上。
“啊啊啊啊！”神風二號還未反應過來便被灰塵矇眼，當即捂臉怒喝起來。
藏前隕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鋼山拳太，兩人頭也不回地轉身逃進身後一棟商務樓裡。
片刻後，兩人躲在了三樓的一間辦公室內。窗外時不時傳來神風二號震天動地的咆哮，對方卻顯然丟失了目標，而且他的大體型也不適合進入商務樓這種狹窄地形裡搜索，只能在原地憤怒嘶吼，以發泄被兩個小毛孩戲耍的憤怒。
意識到自己安全後，鋼山拳太瞬間鬆懈精神癱倒在地：“喂真是謝謝你，藏前同學。”
“沒什麼。只是偶然路過而已，正好發現一個有趣的對手，就想試試拳。”藏前隕說得風輕雲淡：
“可惜一交手我就發現，我的拳擊技術完全應付不了這種怪物，就逃跑了。”
“逃跑呵呵”聽到這話，鋼山拳太感覺頗爲諷刺，不禁苦笑起來：“這種話竟然從昔日打敗我的拳擊天才口中說出，還真是怪異啊～”
“這麼說，你是我的手下敗將咯？”藏前隕瞥了他一眼：“難怪我不記得你。”
“喂喂.天才說話都這麼傷人嗎？”鋼山拳太再次陷入尷尬。
“我從來不會去記住手下敗將，因爲被我戰勝的人一輩子都不會超越我。”藏前隕理所當然地說着他的真理：
“不過看在你幫我擋了一招的份上，我就教你一點心得好了。”
“心得？”鋼山拳太又有了好奇心。
“【打不過就逃跑，這不是可恥的行爲。】”藏前隕伸出一根手指，正色道：
“世上總有人類無法用拳頭打碎的岩石。如果執意要去做，後果就是把手打爛，從此再也沒有揮拳的機會。”
鋼山拳太聽後一臉難以置信：“不敢想象，這種話居然從你嘴裡說出來。”
“是吧～”藏前隕聳聳肩：“以前我總會對手下敗將說這句話，讓他們不要氣餒。結果所有人都把它當作嘲諷，反而更恨我真是自作多情。”
“哈哈.”鋼山拳太撓了撓臉頰，似乎也體會到了對方的無奈。
但是在這一刻，鋼山拳太卻感受到從未有過的豁然開朗。
那座曾經將他壓得喘不過氣的天才，卻從來沒把勝利和榮耀當回事，心裡也會想“打不過就逃跑好了”.
而因爲那場決賽陷入終生陰影的自己，又是何其愚蠢。
正如九州誠告誡過他的，他從來不需要逼迫自己去戰勝任何人，只要有一個揮拳的理由、一個值得他守護的東西就行了。
倘若自己能早點想明白這些，或許就能浪子回頭了
只不過，現在也不晚。
心念至此，鋼山拳太伸出手，爽朗一笑：“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鋼山拳太，是曾經在全國青少年拳擊大賽上與你角逐冠軍的對手。”
“哦？忘了.我還參加過那種小比賽啊。”藏前隕撓撓頭，顯然還是記不起眼前之人，但也禮貌握手：“藏前隕。看在今晚的緣分，如果下次在八角籠相遇，我會盡量記住你。”
“哈哈.”鋼山拳太無奈扯了扯嘴角，心中的想法愈發堅定：“一定會的，我們一定會在拳臺上重逢！”
高速隧道出口，烈火熊熊，許久不見散去。
“嘩啦——咣噹——！”
一道人影從火焰中爬出，身上的騎行服已被燒出數塊破洞，頭盔也凹陷進去一塊。
那人咳嗽幾聲後費力地脫下頭盔，赫然是花江聖音的面龐。
若不是提前喝下聖藥，而且騎行服防火防撞，他絕對不可能在如此劇烈的車禍碰撞中活下來。
可惜，青治和青玄看樣子是徹底被火焰吞沒，而他也沒有餘力再去火中搜尋兩人的身影。
回想起來，這兩人以前都是青皮頭地痞混混，雖然整天不務正業、到處惹禍，但也不能責怪他們——畢竟出生貧苦、父母惡劣的孩子，最後幾乎都會變成這副樣子。
後來這對兄弟跟了他，因爲脾氣暴躁性格無畏，很快就被提拔成副官。
結果沒耀武揚威幾個月，【新·天國造物】解散，他們都被關進了“長生院”，飽受折磨。
只是這兩個傢伙自始至終都沒怨恨過自己——也許在外人眼裡，他們是不學無術、毫無教養的蠢貨，可花江聖音知道他們有多聰明。他們清楚自己該去憎恨一切事件背後的始作俑者，而不是自家這位同樣被矇在鼓裡的“大哥”。
所以他們才能在今晚如此果斷地配合自己使用【神風戰術】，儘管他們清楚後果便是九死一生。 “唉——”花江聖音癱在柏油路上，只感覺渾身散架，動彈不得。
“等一切結束後，開家機車店吧.青治和青玄這倆傢伙給我打下手，應該還算夠格吧”
他目光空洞地望向天空，任由焦煙與雨水交替燻烤和溼潤眼球。
“有人嗎？這裡有人嗎？！”
忽然，一道響亮而悅耳的女聲由遠及近地傳來。
花江聖音一驚，使盡渾身力氣擡起手，沙啞道：“我在這裡.”
片刻後，一輛腳踏車的輪胎在他面前停下。
他費力地擡頭一看，卻見來者是一個身穿護士服的高中少女。她那本該潔白的長裙上沾滿煙塵與血跡，看起來經歷了不少波折。
“你是.”花江聖音感覺少女有點眼熟，自己好像在.報紙或者新聞之類的地方見過她。
“你、你好！”少女看起來是一路騎行過來的，她伸手撥開黏在額頭上的劉海，展露出姣好的面容：
“御堂芽依desuwa～你看起來傷得很重，先不要動，我來給你處理傷口！”
“我我沒事。”花江聖音下意識地看向火場：“青治.青玄他們還在裡面。”
說完這話，他頓時後悔了。這個看起來只有高中年紀的護士少女，怎麼可能衝進火場裡救兩個生死不明的陌生人？
不料少女卻頓時面容嚴肅，擡頭望向火場。凝視片刻後，她忽然道：
“看到他們了！”
說罷，她掏出隨身水壺往頭頂一澆，頭也不回地衝進了火場。
“喂”花江聖音心頭一緊，瞪大了眼睛。
片刻後，少女竟然真的拽着兩個青皮頭混混的衣領走出火場，窈窕纖瘦的身軀被火焰映照得萬丈之高。
少女的護士服估計是防火材質，一點火星都沒沾染，白皙的臉頰上也只有些許灰塵。
花江聖音頭腦一震，突然想起了對方的身份和傳聞：
從小在醫院長大，擁有神童般的醫療和護理天賦；三年前參與救援兵庫縣地震災區，以一人之力救治上百位受傷災民；被媒體譽爲“大和南丁格爾”、“降世的百翼天使”；以“高校特級護士”的身份被高天原峰學院招攬。
御堂芽依將兩兄弟平放在地上，兩隻手各按住兩人的胸膛上進行心肺復甦。
力道巧妙地按壓幾下後，兩兄弟當即扭身咳嗽，顯然醒過來了。
少女擦了擦額上汗水，喘氣道：“你們.喝過那種藥了吧？”
“沒錯.”花江聖音點頭承認。
“唉，多虧了這樣，你們才能活着現在，不過以後千萬別喝了。”御堂芽依再次拽起兩兄弟的衣領，一手提溜一個拖到遠離火場的山坡上。隨後又小跑到花江聖音跟前，一把將他抱起。
感受着將自己輕鬆舉起的可怕力量，花江聖音這才親身體會到少女的臂力何等驚人，這與她的外貌完全不符。
少女似乎也察覺到了對方的疑惑，便解釋道：“嘿嘿，我小時候就覺醒了超能力，我的直覺能告訴我哪裡有受傷的人。而且一旦遇到需要救治的病人，我就有使不完的力氣～”
超能力麼花江聖音不禁苦笑。在他看來，這與其說是超能力，更像是一種“天賦”，就如同高天原峰學院的每位特招生一樣。
將三人都拖到安全地帶後，少女叮囑道：“我已經給醫院發了你們的座標，你們好好等待救援，儘量不要亂動。東京還有很多傷者等待救治，我先失陪啦desuwa～！”
語畢，少女騎上腳踏車，以目測不低於80碼的速度離開了。
“噠噠噠噠噠——！”
一連串子彈呼嘯而過，在牆壁上炸響。
清宮伊麗莎低頭避過子彈，繼續在暗巷中快速穿梭。而她每移動一步，下一秒便會有一梭子彈落在她先前的位置，如同催命般逼迫她再次跑起來。
汗水早已浸透了她的衣衫，渾身肌肉痠痛到快沒有知覺，隨身的彈藥也所剩無幾.
她面對的是神風三號“弒君之槍”，接受活屍強化的超級特種兵。即便她擁有“高校特級搜查官”的稱號，又服用了【賢人合劑】，卻也只能堪堪拖住對方，甚至屢次命懸一線。
然而她並不在乎。在選擇與這隻怪物單挑時，她就沒有打算活着回去。
或者說，她之所以會主動擔下這個任務，就是打算死在今晚.連同所有悲劇都一併埋葬。
“砰——！”
對方換了狙擊槍，而這一次，清宮伊麗莎沒有來得及躲閃，子彈命中了她的肩膀，鮮血飛濺。
“咿啊——！”她嬌叫一聲，脫力癱倒在地上。
即便有【賢人合劑】強化肉體，這枚狙擊彈依舊在她左肩留下深坑，血液順着左臂淌了下來。
一個全副武裝的特種兵從屋頂上站起來，雙手端着狙擊槍，再次瞄準清宮伊麗莎。
眼看紅點瞄在了自己的眉心，清宮伊麗莎卻沒有任何掙扎動作，反而解脫般地鬆了口氣。
拖了這麼久，任務應該算完成了吧？
太好了，終於結束了.
清宮伊麗莎認命地閉上眼睛，等待對方扣動扳機。
然而下一刻，神風三號猛地掉轉槍頭，朝另一邊的屋頂開了一槍。
順着開槍的方向，果然能看見屋頂上有一道模糊的黑影。但是黑影的反應很快，在對方掉轉槍頭時就縮身躲了起來。
而且那道黑影還往外拋出了什麼東西——
是煙霧彈！
煙霧彈的落點十分巧妙，暗巷頓時翻涌起滾滾濃煙，精準遮蓋住神風三號的視線。
神風三號短暫愣神。趁着這個功夫，另一道黑影如鬼魅般竄出，順手將清宮伊麗莎扛在肩上，一躍消失在暗巷中。
“.”
清宮伊麗莎睜開眼，卻發現自己並沒有死。
她靠坐在一間廢棄屋子的沙發上，面前站着一個雙手插兜的輕佻男人，正在無聊地數着天花板上的鏽斑數量。
“久井次朗吉你爲什麼會在這裡？”清宮伊麗莎當即跳起來，下意識從腰間拔出手槍，卻被肩膀的劇痛制止了動作。
久井次郎吉倒是鎮定，聳聳肩無奈一笑：“喂喂～這樣對待你的救命恩人也太過份了吧～如果不是看在那個爛好人的面子上，我才懶得管你！”
“你救了我？”清宮伊麗莎頭腦一片錯亂：“就憑.你？”
“喂喂喂！哪有你這麼說救命恩人的～”久井次郎吉欲哭無淚，卻也只好實話實說：“好吧好吧～我承認，其實不止我一個人，是她先發現你的！”
話音未落，一道倩影從窗外翻了進來，動作乾淨利落，宛若老牌特種兵。
“確認完畢，目標沒有追過來，這裡可以作爲臨時安全屋使用。”來者是一個身披戰術迷彩服和軍用背心，手持自動步槍的少女——看她被面罩半遮住的臉，年齡估計不過十八歲。
“徳蘭同學.是你？”清宮伊麗莎立刻認出了此人：“高校特級僱傭兵爲什麼會在這裡？”
“高校特級僱傭兵”，風花徳蘭，大和與普魯士的混血兒。據說她年少時曾因家族動亂而在中東戰爭地區流落數年，等到私立高天原峰學院發掘出她的時候，她已經成爲了當地聞風喪膽的“死神徳蘭”。
“沒什麼理由。”風花徳蘭的雙眸冷峻，在黑暗中散發出幽綠的光芒：“我、不喜歡戰爭。”
隨即，她又看向久井次郎吉，用古怪的語氣命令道：“小偷副官，立刻隨我出發，繼續執行調查任務！”
“喂，都說了別叫我小偷！”久井次郎吉立刻抗議。
“抗議無效，次郎吉不就是小偷的名字嗎？”風花徳蘭歪了歪腦袋，再次命令：“行動起來，小偷副官！聽從長官命令，否則軍法處置！”
久井次郎吉無奈地湊到清宮伊麗莎耳邊，小聲問道：“喂，這個小姑娘是你同學吧？怎麼比你還怪胎？她一見到我就追了我一路，說我底子很好，逼着我當她的副官她不會是一見鍾情了吧？我魅力有這麼大嗎？！”
“抱歉.”清宮伊麗莎一副無語至極的眼神：“我和她不熟，別來問我。”
“喂喂喂，別這麼不負責任啊！”久井次郎吉急了，剛想再說些什麼，卻被特種兵少女用小刀抵住後腰：
“小偷副官～我聽得見你說話～”
“哇啊！別殺我啊！”久井次郎吉渾身冒冷汗，只好求饒道：“我跟你走，我跟你走就是了！”
兩人相繼對清宮伊麗莎說了些“好好休息”之類的囑咐後一同離開廢屋，只剩下少女孤獨一人。
“.”清宮伊麗莎呼吸着冰涼而腐朽的空氣，抓扯着頭髮，不禁苦笑。
“九州誠，回答我死而不得的感覺，就是這樣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