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衛生院向左,走不多遠,有一家叫做麥德士的炸雞漢堡店。
沈新跑去買了些吃的回來。
看着遞到自己面前的漢堡,李堯直吞口水,然後扭頭看身邊的李石。
李石拉着妹妹的手,看了眼沈新。
幾天前,沈新也請自己吃過飯。
他衝李堯微微搖頭,抿嘴道:“我們不餓。”
爸沒了,奶奶又躺下了,就剩下自己和妹妹,他現在不想欠任何人的。
李堯哦了聲,低下頭,但眼睛還是不住的瞄漢堡。
旁邊郭進一瞪眼:“這孩子,犟什麼呢。”
沈新不廢話,把漢堡往李堯手裡塞。
李堯把手背到身後,搖頭不接。
沈新一臉無奈道:“李石,事情已經出了,我知道你一時間可能接受不了,沒關係,慢慢來,但飯還是要吃,天還沒塌下來呢。”
人活着,那就還有希望。
說着,又遞給李堯。
李堯看李石,倒是也真聽她哥話,就是不接。
“我們有錢。”
李石一拽李堯,向外走去。
郭進直嘆氣,無奈道:“這孩子咋想的,怎麼這麼擰呢。”
沈新一樣無奈。
叛逆期,又突遭這樣的巨大變故,怎麼想都可以理解。
沈新把吃的遞給郭進,快步跟了出去。
就見李石拽着妹妹,走了快兩百米,纔在一家早點鋪停下,掏出一塊錢,要了兩個饅頭。
然後全部塞給了李堯。
倆人一扭頭,看見了沈新。
四目對視,李石很快躲開,然後蹲下,拽着李堯叮囑道:“妹,我回家拿錢,你守着老奶,誰問你都不要理他,等我回來。”
李堯嘴裡還含着饅頭,點點頭,又湊近了輕聲道:“爸走的時候,把錢和卡藏櫃子那個大衣口袋裡,說密碼寫在後面。”
李石摸了摸妹妹的腦袋,轉頭離去。
沈新一愣,連忙快步追上拽住他,問他去哪兒。
“不要你管。”
李石甩沈新胳膊,哪裡甩得開。
他瞪着沈新,讓沈新鬆手。
鬆手是不可能鬆的,沈新沉聲道:“李石,別胡鬧,這個時候,你唯一的任務就是看好妹妹,其他的不用你管。”
李石不爲所動,眼神就像一頭受傷的孤狼,牙縫裡擠出三個字:“你鬆手。”
目光僵持一番,沈新鬆了手。
李石扭頭就走,好像是往學校方向。
沈新自然要跟着。
這小子情緒很不對,不盯着,得出大事兒。
沈新又給何文宇打電話,讓他趕緊出來,看李堯有沒有回去。
還有李堯之前說的話。
她說看見李興平打了張開勇,但張開勇沒死。
剛纔沈新過於震驚,現在想想問的還不夠細緻。
沈新只問出第一次發生爭吵之後,李堯又偷偷跟着李興平下了山。
然後她看見了案發過程,李興平打了張開勇,張開勇倒在地上,李興平匆匆離開,還發現了她,拽着她離開。
在離開的時候,她扭頭看張開勇,看見張開勇還沒死。
她的原話描述是看見張開勇又起來了。
這個描述其實很微妙。
首先,她等於是被拽着離開的時候,回頭瞄了一眼。
然後拐到上山的路上,後面的情況她沒看見。
因此她所謂的沒死,還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沒死。
被打了,又自己站起來,那的確是沒死。
可要是被打了,就趴在地上掙扎了兩下,那可不叫沒死。
其次,還有一個最基礎的問題,那就是李堯有沒有說實話。
李興平發現她了,那回家之後,會不會警告她不要亂說,或者就說自己沒打死人。
這都是有可能的。
童話裡的孩子都天真無邪,現實中真不一定的。
所以有很多細節的東西還得再問。
沈新已經給李孝文打過電話,說了這個情況,人正火速往這邊趕呢。
這邊,李石果然去學校了。
而後推着他那輛破自行車出來要走。
沈新連忙攔下,問他要去哪兒。
他一如既往,什麼都不說。
沈新能怎麼辦,把他帶回派出所看起來?
老爸生死未知,奶奶重病不起,不合適啊。
李石騎着自行車,嗚嗚的去了。
沈新快步跟着,一邊給郭進打電話,看看能不能安排人跟着李石。
不多時,郭進騎着摩托車趕到。
他攔下李石,一通勸說。
沒用。
李石連話都不說了,見郭進拽着自行車不丟,索性把車一扔,拖沓着腿悶頭往前走。
郭進直跺腳,又問他要去哪兒,自己送他去。
他也不接話,自顧自走。
郭進無奈,只能把自行車給他,他這才騎上車。
看方向,應該是要回家。
沈新道:“郭所,就先跟着吧,他現在情緒鑽了牛角尖,一時半會兒扭不過來。”
突遭巨大變故,說實話腦子都是糊塗的。郭進點頭,騎着摩托車慢慢跟上。
沈新立刻返回衛生院。
李堯已經返回,就守着耿愛英,默默啃她的饅頭。
旁邊何文宇拿着漢堡勸她,她也不理,見沈新回來,一臉無奈。
沈新蹲下,輕聲安慰道:“李堯,你別怕,你自己都說了,爸爸沒有殺人,你也看見了,所以只要我們把情況說清楚,那就沒事兒了。”
勸了一句,沈新問她當時張開勇到底是什麼樣的狀態。
還有她躲起來,看見李興平打了多少下張開勇。
李堯擡頭看着沈新,眼神似乎想說,但又搖頭,輕聲道:“我哥讓我什麼都不要說。”
嘿!
沈新暗罵一聲,李石這糊塗啊,怎麼想的。
又引導了一番,還是不行。
小姑娘別看小,但特別聽李石的話。
而且接觸下來,沈新感覺她其實什麼都知道。
老話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李興平一個人在外面打工,李石在鎮上上學,耿愛英腿腳不便,日常家裡肯定都是她一個人照顧。
要不是這樣,她能偷偷跟着李興平跑下山?
肯定是猜到李興平要幹些什麼,纔跟下去盯着。
不多時,李孝文帶着人風風火火趕到。
衝沈新招招手,然後先問了耿愛英的情況,才問李堯到底看見了什麼。
沈新努力把她的原話說了一下,最後道:“現在的問題是她所謂的沒死,是什麼樣的沒死。”
李孝文老江湖,秒懂,眉頭擰在了一起。
沈新扭頭看了眼李堯,然後道:“現在小姑娘又不說了。”
李孝文一愣,反問怎麼了。
沈新無奈的道:“是他哥,估計是要求她別亂說話,小姑娘挺聽話,怎麼問都不說。”
李孝文眉頭又緊了幾分,連忙問李石在哪兒。
提起李石,沈新更頭疼。
聽完介紹,李孝文一樣的頭疼。
7歲啊,這麼小,還能帶回去訊問不成。
他左右一看,指着一個手下,讓他去試試:“你小子平常不是老說自己有孩子緣嘛。”
被點名的手下白白淨淨的,哦了一聲,連忙進門。
李孝文想了想,又讓人去給隊裡一個女同事打電話,讓人過來。
小女孩兒,女人溝通起來應該會輕鬆一些。
這才又拉着沈新到旁邊,問沈新怎麼看李堯這個說法。
“不好說。”
沈新搖頭,然後反問李孝文信不信一個孩子的話。
李孝文抿抿嘴,扭頭盯了一會兒李堯,還是搖頭,道:“不是信不信的問題,你也說到了,李興平發現了她,那是有可能教唆她不要亂說。”
人跑了,孩子丟家裡了,臨走的時候,交代孩子跟警察說自己沒殺人,這很有可能的。
沈新點頭,就是這個道理。
哪怕現在李堯說了,她的話也不能完全相信。
一個7歲的孩子,可能受到人教唆,也可能受到驚嚇,說了不符合事實的話。
沈新道:“李隊,現在有了新情況,我覺得咱們還是先設法求證李堯的說辭。”
“還有,劉沙沙目擊了李興平慌張返回,但她的描述中並沒有看到李堯,這一點有疑問。”
等李孝文過來的時候,沈新纔想起了劉沙沙的口供。
她只看見了李興平。
而李堯的描述是她被李興平發現了,一起回的家。
李孝文點頭,他也正要說這個呢,道:“我們仔細問了劉沙沙,她是起夜的時候,正好看見了李興平。”
“李興平回家要經過學校門口,晚上校門口還有燈,所以她有條件看清楚。”
“但是呢,她只是看了一眼,並沒有走過來查看具體情況,立馬又回了宿舍。”
“這種情況下,也有可能是李堯走的慢,落在了後面。”
沈新並沒有看到劉沙沙詳細的筆錄,但就推測會有這種情況。
人在學校裡面,就湊巧瞄了一眼,並沒有看見李堯。
上山的路不好走,李堯可能走的比較慢。
也有可能是李興平腿腳不變,走的更慢,呵斥李堯先回家,李堯就跑到了前面去。
什麼情況都可能,並不能因爲劉沙沙的口供,就簡單的認爲李堯的話有問題。
沈新繼續道:“關鍵是證據。”
口供不保真,證據纔是王道。
“不管李堯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如果現場有第二個人出現,並最終殺害了張開勇,那我不相信他一點兒痕跡都不會留下。”
“比如兇器,假設李興平沒有打死張開勇,第二個人出現,他是不是拿起磚頭,又給了張開勇幾下,這才把人打死。”
“那磚頭上肯定會留下相關的指紋或者DNA,如果他使用了別的兇器,我想屍體上肯定也能看出來。”
雁過留痕,要是真有這麼一個第二人出現,不可能一點兒痕跡都沒留下。
不過說是這麼說,沈新心裡又不免擔心。
因爲現場被破壞過,來了好多人看熱鬧,屍體還被拉回去,那麼第二個人的痕跡,有可能被掩蓋在其中。
李孝文點頭認可。
要確認李堯供詞真假,證據纔是關鍵。
說到這兒,李孝文苦笑道:“我之前還想呢,現場確認了兇手,這案子就結了,沒想到還能有這樣的波折。”
沈新何嘗不是這麼想的。
之前的證據看,李興平就是兇手。
說起來,也不知道李興平怎麼樣了,他的供詞其實很關鍵。
比如他打了幾下張開勇,把人打成什麼樣,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要是死了,那可就難確認了。
不想怕什麼來什麼。
這邊還在苦口婆心的引導李堯,中途李孝文接了個電話,回來之後表情凝重的道:“李興平沒扛到上手術檯,就在剛剛,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