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新出門,夜色正濃。
星空還是一片燦爛,明天又是個大晴天。
案情分析會結束,李孝文決定暫緩搜查段東強的家,先追蹤兇器,同時在暗中,圍繞段東強進行調查。
沈新跑去牽天魁。
這傢伙正呼呼大睡呢。
郭進給他鋪的還有涼蓆,開了空調,四仰八叉的躺着,那叫一個舒坦。
上車之後,李孝文還擔心的問天魁今天沒少幹活兒,會不會太累。
上午跑那麼遠追蹤李興平,下午又滿村子搜索,工作量不低的。
“沒事兒,他好着呢。”沈新拍了拍天魁的腦袋。
他汪了一聲。
【好】
心聲證明他渾身是勁兒。
李孝文這才放心,招呼衆人出發,路上一直跟沈新討論案情。
這案情分析會一開,他算是發現沈新邏輯能力很強。
還有之前到現場的各種處置,足以證明沈新業務能力不差。
這一路上,沈新也在思考。
天魁要是能夠順利追蹤到兇器,那是最好的結果,立馬就能鎖定段東強。
可萬一要是沒追蹤到,沒有找到最關鍵的兇器,那這案子還真有可能辦成夾生飯。
又不像以前。
現在證據鏈必須充足完善,不然就算是移送了,也會被打回來。
這種情況下,沈新想到了那頭驢。
之前自己就想過,它就在案發現場旁邊,夜裡嘛,估計也不會拴着。
驢白天站着睡,晚上應該是臥着睡的。
可一牆之隔,有人在吵架,在殺人,它能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就不會被驚動,起來瞧個熱鬧?
特別是主人也可能被驚動的情況下。
所以它真有可能目擊了案發過程,是一頭目擊證驢。
參考劉來賓的案子,自己可以使用自己的能力,儘量還原現場情況。
想到這兒,沈新掏出手機,上網搜了一下驢的智商有多高。
跳出來的第一條搜索結果說,驢的智商是所有家畜中第一名,可以和狗,海豚這兩種出名的高智商動物媲美。
還說他認知能力突出,比如在複雜地形尋找食物,驢會先觀察,分析最優路徑,而其他家畜則會盲目尋找。
驢還擁有獨立判斷的能力。
倔驢倔驢,就是因爲它發現指令不合理,然後拒絕執行。
還有關鍵的記憶能力。
說驢的記憶能力極強,可以認家,在野外記住水源,還能辨認主人的臉。
所以蠢驢蠢驢的說法並不合適,人家非但不蠢,還很聰明。
這樣的條件,是可以復刻劉來賓案的情況。
但沈新轉念一想,眼前的情況和劉來賓案,還有自己之前辦過的其他案件不一樣。
劉來賓案,是不知道兇手是誰,使用鸚鵡設法還原現場尋找兇手。
而眼前的案子,已經通過一定的物證,推測到了嫌疑人。
都知道嫌疑人了,那還用動物的記憶,還原現場幹嘛。
自己就是聽見驢的心聲,也沒用啊。
關鍵還是找證據。
而找證據,有天魁就行了,用不到這頭驢。
胡亂想着,一行人趕到白家哨。
晚上十點剛出頭,村裡很多地方還亮着燈。
尤其是村口,還聚集着村民。
估計在討論白天發生的案件。
遠遠的看見張開勇家燈火通明,聚集着不少人。
張開勇是村主任,張開勝是包工頭,倆兄弟關係網很強。
這個時間點,應該會有很多人過來慰問。
沈新想到了譚桂枝。
這女人也是心大,老公一夜不回家,愣是都不出去找一找。
有問過她,說是張開勇經常夜不歸宿,所以就沒管。
她要是出門找一找張開勇,說不定案子不會這樣。
看到警車出現,村民果斷圍了上來。
並沒有把警車停在段東強家門口,就停在村口附近。
然後所有人下車,繼續白天的工作。
技偵的繼續找物證,朱秋偉他們繼續走訪。
還是做白天那些工作。
但目的不同了,技偵這塊兒要設法找驢糞,找可能的兇器。
朱秋偉他們則會拐彎抹角的,詢問段東強和張開勇之間是否有矛盾。
“那你們夠辛苦的啊,這都晚上了,不下班嗎?”還有村民詢問。
李孝文話不多,而做爲搭檔,再來一個悶罐子,顯然不合適。
所以朱秋偉是一個八面玲瓏,很活絡的人,笑着對提問的大爺道:“大爺,這是命案吶,又不是什麼小事兒,我們得抓緊時間查清楚。”
“所以你們要是看見什麼了,想到了什麼,都別瞞着,儘量跟我們說清楚,心疼心疼我們,也讓我們早點兒下班。”
衆人紛紛點頭。
這時,人羣中一中年婦女道:“不是說李興平殺的嘛,怎麼還查啊。”
這可是村口,情報中心。
立刻就有一個村民問道:“警察同志,李興平是不是真死了?”
說起李興平了,衆人一通詢問。
“他們說是故意往車上撞的,這算不算是畏罪自殺啊。”
“肯定的啊,而且不是他殺的,你說他跑什麼。”
“也不知道他咋想的,自己跑了,留下倆孩子,老孃都不要了。”
“他都殺人了,還管那個?”
“也怪張開勇,你說李興平多老實一人,要不是被逼急眼了,能幹出這事兒?”
衆人七嘴八舌。
很顯然,李興平出車禍死了的事情,已經傳回村裡。
朱秋偉立刻參與其中,打作一團。
還說這就跟他們看的電視劇,跟包拯一樣,是不是得把案子查清楚,省的弄出來冤假錯案,所以大晚上的還要繼續查。
李孝文顧不上這些,向沈新使了個眼色,帶着技偵的人前往段東強家。
人竟然還不在,跑去張開勇家瞧熱鬧了。
李孝文讓人去找他,然後隔着圍牆打量段東強家。
他家院門不大,就是那種很常見的方管鐵門。
院牆也不高,差不多一米二的樣子,紅磚壘的。
隔着院牆,一眼就能看見院子裡的情況。 坐北朝南的主屋,東面是廚房。
山上是黑瓦,木質的傳統房屋,遷到山下之後,都成了磚砌的平房。
07年遷下來的,這房子已經有十年了。
院子裡打着水泥地坪,雜亂無序的堆着很多東西。
有驢架車,東南角就是驢棚。
這頭驢正臥在棚裡,但已經被驚動,瞪着眼睛看着衆人。
李孝文探身,直接從驢棚裡撈了一團驢糞蛋子,遞給了技偵。
然後使了個眼色,示意沈新看。
沈新看見了。
驢棚是石棉瓦搭的,木頭當柱子,然後柱子底部用紅磚壘的垛子,把粗壯的木頭用水泥封在裡面。
南北向,擺了一個石槽。
在驢棚左右,散落着一些磚塊。
所以段東強可能就地取材,拿了一塊沾染了驢糞的磚頭。
李孝文也不客氣,伸手又撿了一塊磚頭,遞給了技偵。
回頭或許可以從磚頭的雜質成分,和屍體傷口中的殘渣進行對比。
但沈新覺得這個依舊不算實錘的證據。
因爲磚頭可能不是一批的,就算是一批的,材質成分應該也會有區別。
最重要的,這圍牆這麼矮,你伸手彎腰能撿,那段東強要說了,其他人就不能撿了?
這時,段東強返回,詢問要幹嘛。
李孝文道:“你可能知道,下午我們用警犬對村裡進行了搜查,當時你不是出去幹活了嘛,所以這會兒補上。”
來的路上,已經想好了說辭。
沈新默默觀察段東強,試圖在他臉上尋找慌張的表情。
可惜並沒有找到。
掩飾的好,也有可能是自己沒有那個觀察人微表情的本事。
聽聞李孝文這麼說,段東強利索的開門,都沒鎖,裡面直接一插,然後要搜什麼。
李孝文也在默默觀察他,道:“就隨便看看,很快的,一會兒還要去別的地方搜。”
段東強哦了一聲,把衆人引進門。
沈新牽着天魁,在段東強身邊轉了轉。
“這在我身上聞嗎?”段東強略帶一絲緊張的詢問。
李孝文點頭,說主要是爲了確認誰去過現場。
段東強立刻道:“那我去過啊,就是我報的警。”
沈新聽見了天魁的心聲。
【有】
也就是有張開勇的氣味。
這很正常,他去過現場。
沈新又牽着天魁,在院子裡,屋子裡,簡單的轉一下,經過驢棚的時候,還讓天魁在驢附近聞了聞。
“可以了。”沈新衝李孝文點頭。
李孝文點頭告辭。
段東強送出門,還問就這麼簡單。
見李孝文點頭,段東強猶豫一下,掛上門,竟然又奔着張開勇家去了。
還是要去看熱鬧。
李孝文駐足,問沈新怎麼看。
沈新搖頭。
這個事情真說不好。
沈新接觸過不少罪犯,發現跟電視劇裡是不一樣。
你以爲罪犯會像電視劇裡那樣慌張,懺悔?
不一定的。
人不一樣,有的怕,而有的,就沒把殺人這種事情放在心上,那怎麼會怕。
所以還是先追蹤。
來到岔路口。
沈新交代過,要追離開,還有那頭驢的氣味。
段東強跟着驢一塊兒走的,驢身上的氣味可不小。
天魁只是略一遲疑,便奔着出村的方向去了。
段東強出去幹活,套着架車走的,向上要爬山,顯然不現實。
衆人立刻跟上。
來到公路上,天魁右轉,這是去鎮上的方向。
路上,每隔一段時間,沈新都要跟天魁確認一下,是否還有血的氣味。
但這個也不準確,因爲那個時候,段東強進入過現場,幫着擡過屍體,身上已經有了血的氣味。
黑夜中,天魁撒腿狂奔,跑出快三公里的樣子,右轉拐進了一條岔路。
還是山路,繞過前面一座山,看見遠處有燈光,應該是一個村莊。
地勢逐漸升高。
氣味一直沒斷,一公里多的樣子,就來到了這個村莊前。
地圖上顯示叫野羊井村。
但天魁沒有停下,從村子穿過,沿着水泥路繼續向前。
沈新看地圖,才注意到,前面還有村子,地圖上有一條路穿過兩山之間,延伸到山的另一邊。
而且那個村子其實和白家哨直線距離並不遠,等於說是在山脈的兩邊。
這要是打條隧道過去,估計一會兒就能到。
夜色中,兩邊的大山好像天門一樣,黑壓壓的給人言語難以形容的壓迫感。
山間一條路,扭曲着向上。
驢的負重能力不低,又拉的是空車,山勢不如白家哨那邊陡,應該沒問題。
翻過山,視野開闊了一些,就見右前方的山腳下,隱隱有光亮。
腳下的山路沿着右側的大山,蜿蜒着向下。
後面有車跟着,但李孝文沒坐,就跟着天魁一起跑,到這兒跟沈新一樣,跑的氣喘吁吁。
看着遠處的羣山,李孝文突然道:“這距離也不遠了,他如果要處理兇器,是不是早就丟了。”
沈新沒說話。
只是看着夜色中的莽莽大山,感覺到了一些無力感。
假如兇器是塊磚頭,這一路過來,隨便往哪個犄角旮旯一丟,神仙來了也難找啊。
而且沈新在想一種場景。
比如段東強把兇器藏在車上,帶了出來,半道上他走到附近無人的地方,就比如這山溝溝裡,都不用怎麼停車,就像丟垃圾一樣,隨手往山裡一丟。
這個過程中,兇器上雖然有血的氣味,但凌空扔出去的,天魁可分辨不出來。
那怎麼找?
考慮他一個快五十的中年人,能扔三十米遠,再沿着來的路,兩邊各畫出三十米範圍,然後找?
那一千個人下去找,也找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