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二夫人領着雲嵐、沈默然給老祖宗請安。
老祖宗躺在貴妃躺椅上,滿臉笑意,一直叫着楊氏趕快過來,乾枯的老人手不停得在二夫人手上揉捏個,一邊說着怪可憐勁兒的,一邊又說着睡得是否安好,肚子裡邊的孩子有沒有踢肚子云雲之類的。
恐怕如今嫡長房夫人上官玉漱生出嫡孫,拓跋紅玉臉上浮現的愜意麪容也是這般模樣吧。
大家嘮嗑了一會兒家常瑣事,二夫人就說,“多謝老祖宗體諒。把頂尖好主廚送妾身院裡幾天,妾身想着,也該是歸還的時候了,然姨飯做的是好吃,不過妾身想着老祖宗也應該喜歡。”
“別執拗了。你不吃。我那九孫子可要吃的。”老祖宗拿手絹擦拭一下乾澀得嘴角,眼睛裡頭滿是暖意,“沈默然不單單是做糕點的能手,煲湯燉湯更是拿手絕活,你懷有身孕的這段日子,可要緊着吃這些滋補品,對了,乾貝蔘茸夠不夠,不夠的話,我叫掌事院的福伯給棲靜院分派齊全了,這也就免了兩頭奔走了。”
老祖宗說這話的時候,掃了一下堂中站成兩對的丫鬟,“怎麼不見驚喜丫頭呢!這驚喜丫頭不是大媳婦饋贈棲靜院的麼?怎麼看不到她!莫非是叫大媳婦給叫回去了?”
是嗎,驚喜丫頭呢,慕容雲嵐也覺得奇怪,怎麼驚喜不在棲靜院裡頭伺候着孃親,這個時候不在,一定有貓膩。
站在二夫人身側的小丫頭小梅香有點顫顫得說,“回老祖宗的話,驚喜曾跟二夫人告訴假,說大夫人連日來腹痛,秋梧院一個可心的丫頭都沒有,就讓驚喜過去幾天,等幾天過去了,就回來。”
“是呀,老祖宗,是我讓驚喜過去的。”楊氏綿軟得點點頭。
怪不得呢,慕容雲嵐竟然沒有發現到這一點,上官玉漱那個死賤人無非是看孃親性情綿軟,纔想着這個法子吧,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來,上官玉漱壓根兒就不是肚子疼,是裝的,純粹裝得,裝得還挺像的。
老祖宗眼裡滿是不悅之色,“真是肚子痛麼?足足兩天了,作爲一個長媳婦也不曾與我請安問好。”
老祖宗微微閉上眼睛,肩膀靠在新換上的稻色金穗紋樣的雲錦靠枕上,鼻翼不經意間動了動,似乎有點翹首而盼的意思,這樣面目表情,慕容雲嵐算是看出來了,老祖母這是在等人,至於在等誰,雲嵐不知道。
“回老祖宗,大夫人正在秋梧院的上房稍間吃着驚喜給她剝離得紅蘋果,腿還踉蹌着呢,十足享受的模樣!奴婢是偷偷派人去看的。”
來人是寧趙二家的,是老祖宗的貼身親信,說白了,就是老祖宗的跑腿兒,只要老祖宗說想要去哪兒,寧趙二家腿腳麻利,去一趟也便是了。
衆人聽了,無不愣住了,敢情兒這纔是大夫人所謂的肚子痛呀!
“走!與我去拆穿這個不孝長媳!”老祖宗由梨嫵攙着,手裡拄着青竹柺杖就這樣起身,雲嵐見狀,生怕老祖宗有個好歹,也幫忙攙扶,孃親自然也是去的,趁着肚子還沒有大起來,多多走動,對胎兒是很有利的。
……
秋梧院。
一衆丫頭們雖然沒有說什麼,可那股子興奮全都寫了臉上,看看丫鬟們的臉上,可寫着歡呼雀躍。
“好孝順的慕容家長媳!”
聲音擲地,卻還沒有見個人影兒,赫然的老太婆聲音叫上房裡的那位翹着二郎腿兒吃着紅蘋果的上官玉漱連嘴都忘記擦拭痕跡,就匆忙起身。
驚喜是個機靈的,“糟糕,外頭看守院子的老婆子們指定是打着瞌睡了,連老祖宗來了都沒有來得及預先通知一下。”
“說這個做什麼,還不快把老孃手裡的蘋果扔了?!”
上官玉漱驚心動魄得想要把咬了十多口的蘋果給扔了,誰曾想老祖宗她來得太正點了,直接給撞上了,幸運的是,並沒有把老祖宗撞倒。
瞅着上官玉漱手裡的大紅蘋果,只不過上面佈滿獠牙罷了,甕聲甕氣道,“玉漱媳婦真的是一個好兒媳呢,老身來是想要看看我那位肚子生疼的長媳婦,可不是你這個沒了人倫的貨!”
“老祖宗,媳婦知錯。”上官玉漱就挨着老祖宗的腳跟跪了下來,想一想她一個嫡長房,還要當着這麼多無論是身份還是地位都比自己低下太多的人下跪,應該也是挺能給這個老太婆面子了吧。上官玉漱心裡頭想着,臉上卻是一副死了兒子死了相公的表情。
拓跋紅玉發飆了,“你這個表情是要做給誰看!觸我眉頭是不是?”
“不敢。不敢。兒媳不敢。”上官玉漱可不敢頭上的鬢髮朱釵零落了個沒個人形,看這個老太婆如此勞師動衆的,恐怕是有意要針對自己,當上官玉漱似乎還少看了一個人來呢,不,應該是兩個人,二夫人楊氏,二小姐慕容雲嵐,這一對母女倆!
再看看一旁的驚喜,上官玉漱算是明白過來了,“老祖宗,兒媳真的是肚子疼,才迫不得已吃了蘋果,這一刻兒媳的肚子真的不疼了。”
說完,上官玉漱狡黠得拿眼狠瞪驚喜一下。
“老祖宗,二夫人,二小姐,是奴婢的不好。”驚喜主動跪下來,承認錯誤的表情甚好,“大夫人真的是肚子痛,所以我就去!”
下作的蹄子!慕容雲嵐眼眸之中滿是不屑,對於一個說走就走的死丫頭,還能算得上是孃親身邊的貼身得力丫頭麼?不能!孃親身邊得力丫頭目前仍然是隻有一個的,那就是小梅香,如果小梅香的姐姐沒有被前大夫人害成沒了雙腿的話,估計她們姐妹兩個,可真真是棲靜院丫頭子裡的佼佼者。
白霜忍了很久了,“請問驚喜,如果有人叫你去死的話,你是不是一定會去赴死的呢?”
“就是!”紅菱脣紅牙白,眼中滿是銳利之色。
看她們兩個居高臨下的那股子氣焰,慕容雲嵐從心裡頭開心起來,自己的丫頭就該有這樣的氣場!
“我……”驚喜說不出話來。
跪在地上的大夫人回罵道,“紅菱,白霜,你這兩個賤人蹄子,敢罵本夫人的驚喜!不想活了是吧!”
“大媳婦,一個丫頭做錯了,難得就罵不得了?”老祖宗臉色極爲不好看了,“紅菱和白霜倆丫頭就是我萬壽園走出的人,你罵她們,真真是好個當家主母的氣魄呀。有那本事把我這前來糟踐的老婆子也罵了去吧。有那本事倒是給我們慕容家生個嫡子長孫的呀!若是沒有那本事,你充其量就是一隻不能下蛋的母雞!說是母雞也是擡舉了你!你看看你自己,哪裡還有一點當家主母的樣兒。我原本以爲走了玉瑤媳婦,新娶進來的長房,在內,能夠安心治理內宅,在外,能夠挺着腰板兒,一同與相爺振興家聲,你倒好哇,盡作出這等無妄之事來!”
拓跋紅玉一口一個罵的,直逼的上官玉漱的眼淚猶如爆泄的堤壩似的,洪水狂涌不已。
害怕極了的驚喜連連在地上磕頭,“老祖宗饒命,老祖宗饒命,奴婢不敢了。奴婢不敢了。奴婢以後會盡心盡力服侍二夫人的。”
“晚了。”慕容雲嵐極其冷淡得說着,看着驚喜那個死丫頭面慘淡如血色。
老祖宗坐在上房的軟榻上,那眼睛去看寧趙二家的,“驚喜這丫頭應該如何處理!”
“按照相府規制,應該發賣到偏遠地方,永生永世不得踏入京都半步。”寧趙二家說這番的時候,是淡然無痕跡的,身爲相府最爲元老的老人,沒有之一,對於這些相府規矩,她都能夠通篇背誦下來,老祖宗年輕時那會也是相府的當家嫡母,那時相國是慕容光。寧趙二家處理起來事情的時候,總會時不時想起陳年芝麻爛穀子的事情,一言以蔽之,寧趙二家發落的那驚喜,也算是得心應手了。
驚喜小丫頭慘無血色,“不,不,不,求求老祖宗開恩吶,奴婢不要去那麼遠的地方。”驚喜可有一個情郎小武哥在京都做點小生意的,原本想着再等幾天就共結連理,如果自己被髮賣到邊疆去,這早早定下來的婚事不吹了纔怪呢。
這一切都是驚喜自作的,怪不得任何人,慕容雲嵐就笑着看着寧趙二家指揮上來兩個孔武有力的老媽子,拖着拽着驚喜,像驅趕豬似的驅趕到後院,要求她立刻馬上就動身。
大夫人氣得快要出血了,老祖宗今時今日是擺明了要給臉色看,擺明了要讓自己的嫡長房的威嚴散落一地。
哪怕是前任大夫人上官玉瑤,也不曾受過如斯的待遇,站在一旁不敢發聲的二夫人楊氏,心裡甚是奇怪,老祖宗這麼做,是不是太過火了些。
慕容雲嵐覺得奇怪之時,仔細想了想,也就覺得沒什麼了,想必這就是老祖宗的苦心了,這就是在告訴大房,從今以後有再敢欺負二房的,嚴懲不貸,直接揪出大房身邊的親信丫頭來發賣!說到底,驚喜因爲大夫人腹痛而不去服侍二夫人,到了最後有可能驚喜聽了大夫人特別“囑咐”,要加害二夫人腹中尚未成型的胎兒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