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雲嵐王妃來此,紅菱丫頭不免促狹,她平素裡頭屈居在雲嵐膝下充當一等大丫頭,低眉順眼的,一時之間被蘭陵王叫成了第一女軍師,她就有點惶恐不安。
“雲嵐徒兒,你看看,紅菱丫頭不知道被你嚇成了什麼樣子了。”谷乘風谷老醫生得含笑愈發濃烈,猶如甘冽的清醇酒。
說得紅菱臉上更是羞赧的紅潤,支支吾吾得說着常人無法聽得懂得喃喃語。
“王妃,你覺得如何呀?本王是真心實意想要封紅菱爲西疆第一女軍師!”
蕭子都說這話的時候,是擺着一張極爲嚴肅的面孔,面孔讀不出任何的虛假之意。
看來子都他是認真的了,慕容雲嵐瞅着紅菱這丫頭臉皮兒,薄得跟餃子餡兒皮似的,一捅就破,連連挽着紅菱的手腕,始道,“紅菱,你心裡有什麼想法,就一股腦兒得全盤說出來罷,我又不是不明理的人,你一直就是喜歡閱讀兵書的,剛纔你和他們在研究行軍佈陣的細節之時,其實我早在外頭聽到了,只是假裝做沒有聽到罷了。紅菱,我支持你。西疆第一女軍師。言下之意,便是在西疆蘭陵,還未曾出過女軍師呢。”
“這話不假!”谷乘風谷老醫生很是激動,“雲嵐徒兒,你不知道吧,應該是子元忘記跟你說了,西疆以前倒是有出過軍師的,不過卻沒有女軍師,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紅菱這丫頭堪稱第一呀,她年紀如此輕輕就已經熟讀兵書百家,若是時間長遠了些,必定能勝於我,老朽可一點虛話都沒有的。”
谷乘風谷恩師說的自然不是假話,兩世爲人的慕容雲嵐這一點極爲清楚,旋兒拿眸光凝着蕭子都之時,蕭子都也只顧着點點頭。
雲嵐知道紅菱一直在等待自己的點頭,便吩咐外邊伺候的娜扎和喆喆她們端上來四杯盞的馬奶酒,待盛酒的托盤一一呈現在四人跟前,蘭陵蕭大王開了尊口,慕容雲嵐也隨口附和上去,“來大家爲我們西疆誕生一位女軍師女諸葛來乾一杯。”
“好哇。哈哈哈。紅菱這丫頭果然是巾幗不讓鬚眉呀!”谷乘風生性最重有才德兼備的女子,畢竟在中原地區的女人之中,奉行着女子無才便是德,婦人要三從四德,谷乘風早已看膩了此等風氣,他就偏偏希望女子有德,女子有德,一樣能夠經世治國有道,根本就不輸與這世間上的所有男人漢。
紅菱這丫頭連聲說不敢,終究被雲嵐等人勸喝下了一整杯的馬奶酒,慕容雲嵐以前都沒有發現,其實紅菱丫頭的酒量是很好的。
是日,紅菱被封了西疆第一女軍師,當然是要奔走相告西疆諸周,生怕別人不知道,爲了讓紅菱的軍師地位鞏固,也爲了叫西疆武士們親眼目睹西疆第一女軍師的風采,西疆蘭陵王蕭子都親自領着紅菱上校場上的點將臺,蕭子都直接頒佈冊封紅菱的號令,校場之上,還有慕容雲嵐,谷乘風恩師立於兩旁。
校場點將臺的下首旁邊站着梨嫵和空芯小和尚,這一對堪稱令人豔羨的神仙眷侶,儘管他們什麼都不做,也不在衆人面前卿卿我我,可就是令校場之中的無數單身未婚士兵們蠢蠢欲動。
蘭陵大王蕭子都一聲令下,校場上的蘭陵衛兵無比拜服,紅菱也彷彿古時猛將上身那般,衆人卻只聽得紅菱道,“衆將士們,今得大王和王妃擡舉,更有谷老先生保舉我爲西疆第一女軍師,紅菱着實不甚感激,按資歷,紅菱當以谷老先生馬首是瞻,紅菱也只能跟在谷老身後做一個副軍師……紅菱初來乍到不會講話,請衆位將士多多包涵。”
慕容雲嵐知道紅菱到底是閨閣中侍奉自己的小女兒家,何嘗有機會見現如今的大場面,她能夠慷慨說出上面那些話,也算是不容易了,雖然官範兒並不是很多,倒是講到了衆位壯士們的心坎裡頭去,不論誰聽了都極爲舒服的。
就好比谷乘風谷恩師,慕容雲嵐見恩師的臉上洋溢着慈祥的笑意,想必是紅菱的謙虛,說出自己願意做一個小小的副軍師,跟在谷乘風恩師後面學習經驗,這一點的確是難能可貴。
不單單是雲嵐滿意,蕭子都也是大爲悸動,要看一個軍師算不算合格,得看看她有多少斤兩,做人如何,處事又如何,很明顯,紅菱她對一個副軍師的職銜,很是勝任,可以說是綽綽有餘。
之後,蘭陵王,谷乘風老先生帶着紅菱又在點將臺上搞宣誓活動,慕容雲嵐自是沒有興趣。
一旁的梨嫵不淡定了,偷偷跑到雲嵐跟前,對雲嵐說請走一步說話。
雲嵐順了梨嫵的意思,走到校場邊沿的一顆百年的老桑樹下,雲嵐挑着極爲好看的眉稍,有幾分好奇,“梨嫵,是什麼事情呀,搞的如此神秘?”
誰知道,雲嵐給梨嫵創造了一個可以體己話的環境,可偏偏這會子梨嫵說不出來,跟上來的空芯小和尚面上露出一抹子促狹的神色,兩顆眼珠子如同自然界裡最爲美麗的黑濯石那般,純潔幽靈,“啓稟王妃,梨嫵她是想要和我一道兒回湛州,我在萬象寺當和尚已久,家鄉的養父母和親生父母掛念的很。他們要我回去晚婚,當然是得帶着……梨嫵。”
“空芯,你發誓你的真心實意的?”慕容雲嵐冷不丁這麼一句。
着實嚇得空芯小和尚連膽汁都快要涌上喉頭,“王妃這是哪裡話,何太真我好歹也是熱血男人,經天緯地的好男兒漢,拋棄妻子這事兒,我做不出來,如果我要是沒了誓言,我喝水嗆死,被雷劈死,被……”
“太真!別——”梨嫵這丫頭心中高興了個不得了,感動了個不得了,可看着空芯他這般,她也着實不落忍的。
旋兒,慕容雲嵐嗤嗤一笑,“什麼生的,死的,也沒有那麼嚴重。”轉頭問梨嫵,“對了,梨嫵,你剛剛稱呼空芯什麼?”
梨嫵根本就沒有想多久,直接就說出口,“何太真呀。空芯的俗家名字就是何太真呀。”
聽聞後,慕容雲嵐言笑晏晏,“是呀,是呀,空芯小和尚還俗了,是該要稱呼俗家名字了,何太真?何太真?真搞不定你生父爲何要取這名一個名字,據聞,你父親叫何太白,是湛州太白樓的大老闆,空芯叫何太真,呵呵,乾脆就何太假也行呀。”
這麼一說,梨嫵倒是笑了起來,空芯小和尚,哦不,現在應該是何太真,他也撓着光禿禿的腦袋瓜兒,咧開嘴兒憨笑,空芯小和尚如今要還俗了,是蓄意留着鬚髮的,他的頭隱隱長出些許黑髮來,如果長得長了,再戴上高門大戶人家公子哥的冠冕,再穿上一身通體氣派的衣裳,配合他那清秀淡雅的五官,不失爲美男子一個,何太真的品性純良,雲嵐堅信梨嫵嫁給她,一定會獲得幸福的。
“好了,以後我不叫你空芯小和尚了,本王妃叫你,何太真!哈哈,如果不介意的話,本王妃叫你何太假吧。”慕容雲嵐似笑非笑,偶爾逗一逗空芯,看他滑稽羞赧的神色,倒也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空芯小和尚點點頭道,“王妃想怎麼叫就怎麼叫吧。反正就是一個虛名罷了。我倒是習慣你們叫我空芯小和尚。”說到這裡,何太真他也着急也憋不住了,笑了。空芯,終究是佛家法號,在俗世之中,是要鬧笑話的。
還沒有慕容雲嵐問他,空芯小和尚就自己說了,“王妃,我和梨嫵打算三日之後回湛州,西疆蘭陵固好,可我極爲想念遠在湛州的父母,請您一定要恩准。”
“有什麼恩准不恩准的。本王妃早就想要成全你和梨嫵兩人了。”慕容雲嵐優雅一笑,看着何太真和梨嫵臉上洋溢着熱戀中情侶們的喜悅之色,心中是極爲歡欣的,如果雲嵐不恩准的話,在二老爺慕容伐爲了逞強獸慾,納梨嫵這丫頭爲小妾的時候,雲嵐從那個時候就不會這麼幫助她們,雲嵐本性純良,哪怕她兩世爲人,也是極爲希望世間上一對對的有情人終成眷。
之前所做的那些,慕容雲嵐是逼不得已的,她如果不反抗,不戰鬥,不狠辣,恐怕早已被上官玉瑤,慕容仙歌害死了,前世喋血一般的教訓,血淋淋得在慕容雲嵐的腦海之中揮之不去,那是一輩子的噩夢,沒有到最後一刻,慕容雲嵐是永遠不想觸及這塊傷疤的。
“謝謝您。二小姐。”梨嫵滿懷感激得流下真摯的淚水。
何太真頑皮得點了一下梨嫵的小鼻頭,“小冤家,還叫二小姐嗎?應該是王妃娘娘!”
“王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何太真和梨嫵往後退了三步,對着慕容雲嵐頂禮膜拜得三拜了拜,以彰顯至高的誠意和敬意。
沒有想到空芯小和尚竟會如此客氣,慕容雲嵐連聲說,“起身吧。何必那麼多的繁冗禮節,你們不嫌煩悶,本王妃都覺得悶死了。”
三日之後,何太真和梨嫵在大將軍曹木一路護送到郊外渡頭,過了耶晟江的分支,耶辰江,南下,便是那茫茫煙波淼淼的江水,慕容雲嵐沒有來送他們,他們也知道一路護送隨時隨地會遇到大華巡邏兵,那是太子殿下月溟初直轄的,可謂是遍地皆是月溟初的爪牙,是極爲危險的。
何太真和梨嫵在耶辰江上乘坐木船,飄了三天三夜,然後改水路爲陸路,在耶辰江邊上最近的一家小鎮上,打尖住店,胡亂吃了點東西睡覺,翌日,僱傭了一輛馬車,跑了十天,終於到了湛州,湛州的養父母和親生父母皆對何太真帶回來的梨嫵媳婦深感滿意,商戶人家並沒有高門大戶政治上的覺悟,沒有一定要求要門當戶對,五日後大婚,消息傳得很快,一匹加急的快件差人遞送西疆。
……
西疆蘭陵王氈包內。
娜扎,喆喆,白霜她們聽到了這天大的喜訊,無比歡欣鼓舞着呢。
慕容雲嵐覺得甚不可思議,“這纔多久的時間呢,就大婚了,看他們猴急的呢。”
“可不是嘛。梨嫵這死蹄子,也真夠大膽的。渾然不知要把王妃請去做證婚人麼?他們也好意思喲。”白霜開口說這話,給人的感覺是吃多了醃製的酸溜溜的大白菜。
如今世道緊繃,大華將不日易主,這天地隨時都可能倒塌了去,控制得好的話,儘量不讓戰爭波及梨嫵他們,乃至於身邊的每一個人。
既是如此,慕容雲嵐也要苦中作樂,“白霜,我看你是吃了一大壇的醋罈子了吧。給本王妃說說,你現在心裡頭有沒有想念大花國太子殿下花辰御呢,說,如果不說的話,本王妃有的辦法來治治你這個潑皮的猴子。”
白霜耷拉着臉子,一臉委屈相,“王妃娘娘,奴婢哪有像一點猴子的樣子。”
“就是呀,白霜姐姐要是像,那也是一隻母猴子。”這話不知道是從喆喆還是娜扎奴婢們嘴裡頭蹦躂出來的,叫慕容雲嵐忍俊不禁,卻生生得覺得自己手下的丫頭們的嘴皮子一個比一個還要厲害。
若是玩笑着,慕容雲嵐拿着手中,梨嫵那丫頭數百里加急的信件,看着梨嫵丫頭在信封的頁末尾,字裡行間透露出對老祖宗的思念,慕容雲嵐頓然覺得梨嫵這丫頭也算是一位好忠僕的了,她在湛州即將開始她的太白樓少夫人的生活,也不忘記口口聲聲唸叨着老祖宗,也不枉老祖宗疼愛她一場,可惜這一份感情,不知道老祖母她老人家能不能感受得到呢。
“你們在做什麼?”紅菱撩開了氈包門簾。看見雲嵐王妃不鹹不淡的神色,還有娜扎、喆喆、白霜她們在頑笑兒,一眼看過去反差巨大,紅菱就忍不住了,“你們也不看看王妃她是怎麼了的。”
紅菱姐姐突然進來,白霜冷不丁得怔了一下,那娜扎和喆喆她們,臉上也有不安分的情緒,再看看雲嵐二小姐,哎呀一聲,白霜咬牙之後有點後悔,光顧着自己開心了,卻不知道雲嵐王妃她……
慕容雲嵐擺擺手,“無妨事,無妨事,只是梨嫵丫頭在信箋之中提及對老祖宗的思念之情,本王妃有點傷感罷了。”
氈包內的氣氛漸漸涼了下來,紅菱和白霜眼底也有微微的溼痕,娜扎和喆喆從來沒有見過拓跋氏她老人家,不過從王妃和她一衆相府婢女的神情,就心裡頭知道老祖宗一定是個極好的人,要不然大家怎麼都來念叨她老人家的好呢。
半個月後便是端午佳節,更是大華太子殿下月溟初登基大寶之時,紅菱每天基本都是在軍營之中和那些個男子廝混,不過她現在可是西疆第一女軍師,谷乘風谷恩師身邊的第一副軍師,地位自然不凡,西疆蘭陵的百姓們見到紅菱,也有稱她一聲女軍師,模樣是極爲恭敬的。
“紅菱,和大王,谷恩師談論軍法戰略辛苦嗎?這可比不得我們相府的水榭內閣呀。”慕容雲嵐也瞧着紅菱兩顆眼珠子有點凹陷進去,佈滿了小紅絲,可能是每天晚上熬夜的緣故,還有她的身材也着實清減了幾分,面上皮膚也不似先前那般白嫩,而是曬得有點黝黑了,西疆此地日頭極大,可不比中原各地。
紅菱輕輕得搖搖頭,“謝謝王妃的關心。說辛苦,倒也辛苦啊。說不辛苦。倒也不辛苦。畢竟行軍佈陣就是我兒時最喜之物,今時今日,可以說,紅菱是發揮了自我所長,還要多謝王妃您,要不是您,哪有我的事?反觀大華,是不準女子參政議政的,更別說當官了,而大王提拔我爲軍師,之前是不曾有過的。”
慕容雲嵐微笑道,“紅菱,你要記住。如果我們女人肯專研肯努力的話,相信也不會輸給那些男人們。谷乘風谷老恩師不是說過了嗎?他就是說你這位巾幗肯定要勝過那些個鬚眉的。”
後面的話,紅菱不敢接,保持沉默。
白霜咳嗽了幾分,然後說道,“紅菱姐姐的軍師才能,白霜妹妹我是比不上了。”旋兒話鋒一轉,“卻不知道紅菱姐姐到時候要幫誰了?”
“白霜,你這話什麼意思?”紅菱不明白,白霜這個時候咳嗽一聲。
慕容雲嵐也不知道開口說什麼,這個白霜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似乎心中瞞着不少的事呢。
輕輕瞥了紅菱姐姐一眼,白霜繼續道,“也沒有什麼意思。單純就是好奇。如果蕭大王和風二殿下角逐問鼎中原,你到時候會幫誰?”
“王妃娘娘對紅菱恩重如山。我自是要向着小姐和姑爺的。”紅菱眼中滿是虔誠,卻凝着白霜的時候,眼中分明帶了幾分小小的凌厲之色,“那麼白霜妹妹又是怎麼想的呢,白霜妹妹的夫君是大花國太子殿下花辰御,難道你也?”
白了紅菱一眼,白霜狠狠道,“我對王妃自然也是忠心不二,未來白霜若爲大花國皇后,必定屈於西疆蘭陵之下。”
“我看未必吧。”紅菱這一次,是着實的矛頭針對。
“你……”白霜氣急。
她們今天這是怎麼了?慕容雲嵐訝異住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卻不知道該勸勸誰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