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君懷璧許久都只笑不說話,雪儂忍不住出聲試探,“門主……”就算她也能看出,不過一年,如今的君懷璧和當初已經判然不同。
君懷璧起身去關了門,之後折回來座位上,微笑道,“很多人跟我說過,都認爲我是尹閣主的兒子,我也確實確認過了。”
“那麼……”雪儂像是好奇他的最終決策,
“我沒辦法否認自己是尹閣主的兒子。”他在這大半年裡多方打探,最終只能被不同的線索說服,他是尹長風的長子,是尹素的親兄長,是他的師父最痛恨的男人的兒子。知曉了這些,他也就理解了她從來的冷對和苛待。
“那麼門主你對柳前輩……”
“她還是我師父。”君懷璧看住雪儂,“不管她出於什麼目的,她終究是沒有殺我,並且將我撫養長大。我想同樣被人收養的雪姑娘該多少知道我的感受。”
“可你的狀況跟我不同。”雪儂道,“被義父收養前,我是無父無母的孤兒,義父待我如是親生一般百般疼愛,此生義父於我的大恩是我此生窮盡也不能爲報的。而你,你是有父有母,他們本疼你至深,可柳前輩她出於私憤將襁褓中的你抱走,讓你和你的父母生遭骨肉分離之痛,這樣的作爲豈能如我義父一般?”
“無論之前發生過什麼,教養深恩也是真,我不能輕忘。”這點君懷璧是確信不疑的,只是他無法否認他尚且還有許多其他理由,全部都是他的私心。
“門主你宅心仁厚,雪儂佩服,只是……柳前輩她並不值得你如此。她於你有分親之痛,更有殺母之仇,你若還敬重於她,無異於認罪做父。”
君懷璧面色狠沉,“師父說過,我父母之死和她無關。”
雪儂瞧着君懷璧急於爲柳無依洗脫辯白,猶豫了片刻,還是出聲道,“公子以爲,這件事柳前輩一定會對你說實話?”
“師父她生平自負高傲,她說出來就不會是假話。”君懷璧就是憑藉這一點相信柳無依所言。
雪儂又問,“可是她對你這個受害者,可能說實話嗎?”
君懷璧默然了片刻,最終只落了一句,“我相信她。”
雪儂看着君懷璧,“門主,恕雪儂冒昧,你如此信任柳前輩,真的只是因爲她對你的養恩?”
君懷璧微微一笑道,“我自小隨在她身邊,她的脾氣我很瞭解,所以我信她所言,不需要理由。”以他對她的熟悉,他相信她是個不屑說謊的人。
“門主如此自信,雪儂便無話可說了。”
君懷璧看得出雪儂還是有話,但餘下她不說,他也並不想多聽,“雪姑娘,若無它事,我便遣人先送你下山去折梅山莊歇息。”
“好。勞煩門主了。”
君懷璧點了點頭,這才起身開門離開。出了屋後,君懷璧往書房先找了素錦,交由素錦安排人送雪儂下山。
君懷璧沒再折回自己屋中,留在書房看書,過了一陣忽然有腳步聲進來,君懷璧以爲是素錦,便想與她確認雪儂的去向,可一擡頭看見的卻是冷顏走來的柳無依。
“師父。”君懷璧起了身以示恭敬。
“你一個人在看書?你的客人呢?”柳無依本來有些擔心他的傷,先去了他的房間沒見人才來了書房打算問素錦,沒想到他人就在此處。
“師父是說雪姑娘?我已經讓素錦姨安排送她下山了。”君懷璧如實道。
“你問清楚她來的目的了?”柳無依尋去了旁邊的珠簾後的屏榻靠坐。
“問了。”君懷璧望過去,只能看到柳無依斜倚着背靠的姿態,顯出幾分慵懶,像只貓兒。
“哦。”柳無依說着打了個哈欠,人軟綿了下去。
見柳無依竟然沒追問,君懷璧放下書走近珠簾問到,“師父不問她的目的是什麼?”
“她是你的人,你愛怎麼處理是你的事情,我爲何過問?”
“師父明知道她不是爲我而來的,她是爲師父而來的。”君懷璧終是分開珠簾,走到立有屏風的榻前,瞧着柳無依的睡姿。“師父,你睡着的話會着涼的。”
“你以爲爲師會睡着?”柳無依閉着眼說話,神態分明如是眠寐模樣。
“……”君懷璧默了片刻不再多說下去,回到正題上,“師父,你覺得殺死凌門主的會是什麼人?她是出於什麼理由殺他?雪姑娘說,凌門主不易與人結仇,他基本沒有仇人。”
“凌溯是應該沒有什麼仇人。”柳無依所知,凌溯在江湖行走不多,個性也不易結仇,所以他死於仇殺的可能性不高。
“那麼爲何他還會被殺?”
“這個世上不是隻有仇恨會殺人。”柳無依慢睜開眼,盯了君懷璧一眼,“有些時候甚至愛也會殺人。”
柳無依這一眼讓君懷璧心有所悟,“師父,懷璧覺得你好像知道兇手是誰。”不過柳無依這句話反倒是讓他想起她的往事。
“聽說凌溯死的時候,聖血門走了火,走火的這些房間還恰好都是凌溯住的。”
“兇手是一定要置凌門主於死地。”
“朽木!”柳無依看了君懷璧一眼,懶得再說,又閉上了眼。
君懷璧沉下心來思索了片刻,忽然領悟,“聖血門房屋分佈複雜,如是迷宮,兇手怎麼能專挑出凌門主的住處下手放火?這個人必然是一個很瞭解他和聖血門的人。”
“哼。”柳無依哼了一聲。終於開竅了。
君懷璧徐徐坐下,挨着斜躺着的柳無依,“師父,我在想那個兇手爲什麼嫁禍你?”
柳無依驀然睜開眼,扭頭盯着君懷璧。
“我始終相信師父你不是殺死凌門主的兇手。”他相信她的高傲。
柳無依哼了一聲,又扭過頭去閉上眼了。她可沒讓他信她不是兇手。
“師父,你有什麼仇人嗎?”現今回想起來,那個持鞭的黑衣人爲何偏巧是像柳無依,用銀鞭服黑衣,應該是特別裝扮。
“不知道。”柳拂衣得罪過的人不少,但仇人她只知道一個,那人姓尹。
“師父,這麼看來,殺死凌門主的必然是聖血門中人。可是聖血門中,有誰能殺掉凌門主呢?又爲什麼要殺他?”
“論武功,是沒人能殺他,可這世上,不是隻有武功可以殺人……”
君懷璧沉思了許久,忽然領悟了一點,“師父莫不是說,可能殺凌門主的人用的是武功以外的別的手段?”
柳無依沒說話。
君懷璧再尋思了片刻,終又悟了什麼,但轉瞬又疑惑道,“如果這個人是對凌門主有所瞭解的聖血門人,凌門主應該知道她是誰。爲何在死前他沒有透露給我知道,以便爲他報仇?”凌溯死前只叫他殺柳拂衣爲父母報仇,君懷璧曾以爲這是凌溯被殺的理由,而懷疑柳無依。
“那若是他根本不想任何人爲他報仇呢?”
“爲什麼?”君懷璧想不明白。
柳無依又不說話,由得他自己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