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皇上就迫不及待的出了宮門,宮外方形長石板鋪就的道路平滑乾淨,剛剛灑過的水跡還未乾,道路兩旁的矮樹叢枝繁葉茂,太陽剛剛透出的鮭紅色光均勻的滲在皇上硬木色的長袍上,袍子質地柔軟款式極平常,外搭一件沙褐色斜襟盤扣小褂也不張揚,只腰間一塊白玉雕龍佩,顯得富態雍容。
王福全顛顛的跟在皇上後面,倒是侍衛納蘭開玩笑道:“皇上,您這出來可千萬要小心,聽說有賊專擄皇上呢。”納蘭進宮當差也有四五年之久,雖然年紀相差十幾歲,但因他一向本分守規矩,皇上倒也喜歡。
“把朕擄走去,恐怕賣不出好價錢吧?”皇上笑着道,一邊加緊了步子,一邊回了頭對着後面的王福全道:“這是在宮外,不要哈着腰,讓人見了以爲你駝背呢,倒招人注意。”
“皇上說的是”王福全聽了皇上的話,挺直了腰,依舊離皇上一步之遙,緊緊的跟在後面。
三人不一會便到了安城的中心,安城自先皇建立宣國起便是都城,經歷近百年的發展,如今街道四通八達,分南北兩大部分,南部是官員們的府邸較爲安靜,北部只爲商用,中間以直通宮門的中央大道爲分線,一動一靜,甚是和諧。
“王福全,怎麼走?”皇上問道。
王福全於是從後面鑽出來,走到皇上和納蘭的前面:“皇上”
“不要叫皇上,叫公子。”
王福全象是記想了什麼,吆喝道:“二位公子跟我來。”輕車熟路的把二人帶往了安城北部。只見街道兩旁商鋪林立,酒樓飯館,當鋪藥鋪,迎來送往,挑着擔子叫賣的,擺了攤子說書的,五六人短槍長棍跑江湖賣藝的,讓人看的目不暇接。皇上一會看看這樣,摸摸那樣,倒也覺得新奇,看着城裡的老百姓安居樂業,心裡滿是欣慰。天上的額娘如果看到朕勤政爲民,整個宣國被治理的國富民安,想必也是十分高興的,皇上邊走邊想着。
三人走進一家酒樓,坐下叫了盤雞肉小蒸包,一份茉莉花糕,一壺花茶,剛拿起筷子,就聽見酒樓亭臺上的說書先生道:“今天講的啊,是一個宮裡的故事,有一天,皇上對小太監說:你,用一句話來描述一下朕的樣子。小太監說了一句話,皇上就把他殺了。”
“小太監說了什麼?”下面的人問。
“小太監說:渣。”
底下的人頓時鬨笑了起來,皇上聽着也覺得好笑,對王福全小聲說:“這等瞎扯的片子,也沒什麼可聽,我們換個地方吧。”
王福全把銀子放了一塊在桌子上,三個徑直走出店外。
穿過擁擠的巷子,香氣彌散了開來,三三兩兩的姑娘站在二樓上招手。
三人見邊上一家情深閣倒是生意興隆,不等裡面姑娘招呼,直走了進去。
“喲,公子好相貌。”剛踏進去,老鴇就揮着脂粉味濃重的手帕子迎了上來:“公子可有相熟的姑娘?”
“你別湊上來,我們先看看。”王福全裝出一附爺的樣子。
“爺,我看你面熟的很,不然先給你找一位?”老鴇衝着王福全笑着。
納蘭一聽差點笑出來,王福全尷尬道:“去把你們這頭牌姑娘叫來,陪公子們找個廂房喝點酒,小菜上點,公子們還餓着哪。”
老鴇應聲,蝴蝶穿牡丹似的去了,不一會,夥計把三個人領進一樓偏東一處廂房,上了酒菜,退了下去。又過了一小會,進來了一長相清瘦的姑娘,姑娘鳳眼薄脣,烏黑堆雲髻插着中春綠色簪子,暗綠松石色長裙上搭深天藍罩衣,淡淡的跟三人行了禮,皇上心想,這情深閣裡的頭牌看上去不象情深,倒更象是無情。看王福全跟納蘭呆站在一邊,咳了聲,道:“別站着了,二位公子,一起坐呀。”又擡起頭衝着姑姑道:“姑娘也坐。”
說話間飯菜已上齊,四人尷尬的圍坐着,跟別處吆五喝六的氣氛大有不同。王福全正發愁要找個什麼話題來說,一個喝的顛三倒四的漢子推開門走了進來:“都喝了老半天,竟然沒發現沁雅姑娘躲在這啊。”漢子一邊說一邊用手摟了姑娘的腰:“還好我要去茅房,路過,這,竟然撞着你了。”
“你瞎嗎?這是茅房嗎?”王福全站起來喝道。
“你這不是茅房,我也沒在這拉屎啊,你跟爺橫什麼。”漢子滿口酒氣。
“趙大人身爲武備院兼管大臣,想來也知規矩,沒看到本姑娘有客在座嗎?”沁雅不緊不慢的說。
“這情深閣就是一個不講規矩的地方,你倒還跟我講起了規矩,規矩是你定的還是這老鴇定的,老鴇呢,還不跟我滾出來。”漢子喊道。
“趙爺何必跟姑娘們一般見識,我這女兒賣藝不賣身,所以清高了些,那也是假清高,比不得大人,真貴人哪。”老鴇聽見動靜,連忙趕了過來。
“這話說的還算在理,都進了這情深閣的門了,就別裝大家閨秀了,清高什麼呀。”說着,手就摸上了沁雅的臉。
“放肆,堂堂一介官員,竟然在這明目張膽耍潑。”皇上聽的有氣,吼了一句。
漢子聽了,搖搖晃晃的扶着桌子站穩,道:“你又跟爺裝什麼大褲衩…..”
納蘭聽了坐不住,一把把刀抽了出來。
鴇見狀,趕緊打了圓場,隨即拉了漢子道:“趙大人,您哪,這大好時光,跟他們生什麼氣,走,我找個賣身不賣藝的姑娘,給您醒醒酒去。”說了拉着漢子出了廂房門,穿過排排酒桌上了樓梯。
沁雅站起來給衆人施了個禮,謝剛纔幾位給她解圍。
“姑娘不必害怕,管他一個武備院兼管大臣,就是頭上長了牛角,我們家公子也能給他掰下來。”王福全一臉神氣。
“這種人真難爲你們還陪他。”皇上問。
“我們收一樣的銀子,陪一樣的笑臉。不分三六九等。趙大人雖吃官飯,卻是個十足的草包,只是早年家裡積得銀子,整天吆喝是是上駟院卿收了銀兩,幫他謀的這一差事。上駟院卿都要護着他。”沁雅說道。
這上駟院卿乃正三品大員,是承歡殿青嬪的父親在當差。想到這,皇上不禁有些氣憤起來。
“姑娘怎麼淪落到這地方了?”王福全看皇上不高興,趕緊岔開了話。
“我從小沒了父母,是媽媽收留了我,自然等我長大要給她賺銀子的,只是讓我接客,我寧願死,所以媽媽倒也沒有爲難我。”
“情深閣,好一個假到不能在假的名字。”皇上嘆道:“裡面都是些虛情假意罷了哪裡會有情深可言。”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虛情假意也好,至少這裡的姑娘能用它換口飯吃。”沁雅幽幽的嘆道。
皇上重新打量了這個姑娘,看似消瘦,說出的話卻能讓人心裡一亮,這是經歷了什麼的磨難,纔有的超脫。
“如果有天姑娘有了喜歡的人,還能用真情對他嗎?”皇上好奇。
“我這種出身,不敢妄想將來事。就是有將來,我這樣的人也不會有好結果。”沁雅問:“公子有喜歡的人嗎?”
“我?”皇上一愣,自大婚到現在,**有名有分的妃子也有一堆了,整天生活在女人的曲意逢迎裡,倒真沒有想過這個。後又想了下:“恩,有。”
“那她對公子好嗎?”
“恩,好,她溫柔單純,以我爲尊,現在我們的孩子都快要出生了。”皇上此時不由得想起了素妃,這幾天怕她費心接駕,沒去看她,不知她過的好不好。想到這,心裡有些惦記,端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
“各位公子喝酒無味,不如由沁雅給各位公子唱一曲《浣溪沙》吧?”
“有勞姑娘。”皇上放下酒杯,細細聽着。
“誰道飄零不可憐,舊遊時節好花天,斷腸人去自經年。一片暈紅才著雨,幾絲柔綠乍和煙。倩魂銷盡夕陽前…….”沁雅幽幽的唱着。
皇上聽着,無心喝酒,倒覺得眼前這個沁雅,弱的令人可憐,又讓人心疼。宮裡那些女人,吃穿用度都有分例,應該從不會如此惆悵吧。於是很想結識下這會姑娘,便親自解下腰間白玉雕龍佩放到沁雅面前:“姑娘收着吧,知交相識,作爲紀念。”
沁雅把玉佩握在手裡,心裡卻突然涌起一絲甜意。
“這回大事沒有辦着,皇上卻看上了這青樓姑娘,皇太后知道了,我這腦袋怕是長不牢了。”王福全盯着皇上的一舉一動,心裡不由得後悔起來,只能罵自己多事,非出主意帶皇上出宮:“王福全啊王福全,你老實在宮裡當差不行嗎,你是嘴賤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