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妃被關在她自己的承乾宮裡,如一隻被剪了翅膀的鳥,彷徨而焦急。
她有點後悔,爲何要將靈真的事抖摟出來呢,這樣肯定是惹了皇上生氣了。
她知道皇上雖然喜新厭舊,但偶爾也會心軟,想方設法,想見皇上而不得,便開始絕食,榮妃想着,若兩三天不吃飯,或許皇上,真的會見自己一面,雖自己有錯在先,但念及幾十年的夫妻情份,或許皇上會網開一面吧。
大阿哥聽說了榮妃的事,想去承乾宮探視,卻被門口的小太監給攔住了,不得已,只好來求迴雪。
大阿哥已成年,濃眉大眼,身體修長,穿着一件水藍色的衫子,外加一件黃土色的紗褂,語氣有些着急,卻又不失規矩:“鬱妃娘娘,我知道額娘她辦了錯事,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我,請鬱妃娘娘看在共同伺候皇阿瑪的份上,能饒恕了我額娘。”
榮妃的這個兒子,跟榮妃一點都不像,他單純的如同身上的水藍色,清澈見底,而黃土色,代表的是溫厚。一如大阿哥。
迴雪還在用早飯,被大阿哥的話打斷了,只得放下碗筷,她對榮妃雖無好感,但並不央及她的兒子:“大阿哥,並不是我不能饒恕你的額娘,只是皇上下的旨意,你也知道,無人可以違抗。”
大阿哥低下頭去,想了想,擡起頭來,眼中已蒙了一層薄霧:“我知道額娘…….她……也惹了皇阿瑪,可是…….我……鬱妃娘娘可否讓我去見一見額娘,承乾宮有小太監守着,硬是不給我進去,聽說我額娘她在絕食,我怕……”
大阿哥對榮妃的關心,也是人之常情。他平時喜讀書,很少到後-宮中來,這次來求迴雪,迴雪也不忍回絕,便道:“我可以帶着你去。”
大阿哥趕緊道謝。
到承乾宮門口,迴雪讓大阿哥還有煙紫在門口等着,自己先進去看一看榮妃。
煙紫想要跟着進去,她怕迴雪一個人,會出什麼意外,迴雪卻攔下了她。榮妃絕食,是想得皇上的憐憫,她懷揣着這樣的心思。又怎麼會動迴雪呢?這樣不是使她自己的處境更不堪嗎?
“我先進去,不知榮妃如今是個什麼模樣,或是沒有梳洗,或是衣衫不整,我也好讓她先準備準備。不然見了大阿哥,不是尷尬?”迴雪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大阿哥點頭稱是,站在承乾宮門口,聽着院子裡的動靜。
迴雪進承乾宮,本以爲榮妃絕食,會一片邋遢。沒想到的是,榮妃正靠在榻上,身穿一件暗金黃團花袍子。下襯一件暗紅色鳳尾裙,頭上插着一支比翼雙飛的金簪子,高高堆起的髮髻正中還插着一朵鮮嫩的芙蓉花,臉上雖沒擦多少脂粉,但薄薄的一層。顯的氣色不錯。
榮妃見迴雪矗立在門口,有些敵意。也有些失望:“你怎麼來了?”
“你是在等皇上。”
“宮裡的女人,誰不等皇上呢。”榮妃還在挑釁。隨着她的說話聲,她耳後的簪子輕輕搖晃了起來。
太陽正好,暖暖的由窗戶照進來,照在榮妃的鬢邊,她已不再年輕,但這日的裝扮卻得體。
簪子反射的陽光照着迴雪的眼睛,這一瞬間她眼前模糊不清,輕移步子,找了張椅子坐下:“大阿哥想見你,你要不要見?”
榮妃臉色驟然難看起來:“是不是你鼓動大阿哥來看我的?”
迴雪不明白,榮妃爲什麼會這樣想,她如今被軟禁在承乾宮,大阿哥來看她,她不是應該高興纔對嗎?怎麼還有點生氣?
“如今我被關在承乾宮裡,別人躲避我還來不及,大阿哥平時要看書,要騎射,我也不願意他來,皇上心中恨我,若大阿哥還來看我,必定惹的皇上不高興,如今大阿哥住阿哥所,只當什麼都沒發生,纔是正理。”榮妃自言自語,忽的轉過頭來,想站起身,因身子空虛,頭有點眩暈,又很快的坐了回去:“是不是鬱妃你鼓動着大阿哥來見我?這樣的話,皇上便會不高興了,對嗎?你好狠的心。”
大阿哥自願請纓,要看自己的額娘,榮妃卻以爲是迴雪指使,迴雪看着面前的榮妃,不知她心裡整天來回的猜測別人會不會很累:“來承乾宮一直都是大阿哥的意思,你若不想見,不見便罷,沒人勉強。”
“如今我不如往昔,你倒蒸蒸日上,呵呵,真是笑話。”榮妃仰臉長笑,頭上的簪子嘩嘩作響:“我一直沒用飯,這消息早應該傳到皇上那裡了,爲什麼皇上沒來看我,是不是你在從中作梗?”
迴雪不願跟榮妃爭嘴上的長短,榮妃心裡,一直與迴雪爲敵,如今迴雪說什麼,她也不會信的,或許榮妃在宮裡,從未相信過什麼人。
“你指使江氏謀害我阿瑪,惹的皇上生氣,我瞧着,榮妃娘娘還是好好反思吧,至於皇上什麼時候來看你,那是皇上的事。”迴雪淡淡的。
榮妃眼裡閃過一絲怨恨,一隻手狠狠的抓着榻上的一隻玉枕頭,接着,又鬆了手,將玉枕頭扔回榻上:“反思?鬱妃你不也派了神武門的劉武出宮爲你辦事嗎?而宮裡的人,沒有手段能活的下去嗎?爲什麼讓我反思?你的阿瑪安然無恙,那是他的運氣好罷了。”
“我的阿瑪跟你無冤無仇,你爲何要害他?”迴雪瞪着榮妃。
榮妃扶着榻上的小桌子起了身,慢慢的走到裡面的屏風前,用手扶着屏風架子,另一隻手輕輕的撫摸着屏風上的美人:“我跟你阿瑪是無冤無仇,但誰擋了大阿哥的太子位,便是與我有仇。”
榮妃站在諾大的屏風前面,像是要與屏風融爲一體,她細細的撫摸着那些畫上的美人,無不遺憾的道:“美人這麼多,真讓人心驚。”
“謝謝榮妃娘娘這麼看的起我。”迴雪笑笑:“怕就是因爲四阿哥,榮妃娘娘才與我有仇的吧?可當初我的姐姐素答應並沒有害你,你爲什麼要害她?說是喝了她宮裡的茶中了毒?”
提起素答應,榮妃差點把這個人忘記了,與迴雪的鬥爭中,榮妃節節敗落,但在素答應一事上,榮妃卻佔盡了先機:“你那個姐姐,實在不足掛齒,太軟弱,太善良的人,註定是別人的墊腳石,怎麼,劉武把無雙也找到了?”
無雙,曾是素答應的婢女。
迴雪不說話,坐在椅子上等着榮妃的下文。
榮妃在這一刻像是一個勝利者,雙手後仰,理了理她的袍子,然後挑着眉眼,將當年的事說了出來。
當年,迴雪的姐姐還是素妃,因秉性純良,被皇上喜歡。
眼見她懷了身孕,眼見她要生孩子。榮妃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
這宮裡多一個阿哥,便多了一個搶太子之位的人,榮妃爲此晚上睡不好,常發噩夢。
後來,榮妃便瞄上了延禧宮伺候素妃的婢女無雙。
無雙偷偷跟一個往內務府送菜的小廝好上,互贈信物,且信物上是男女苟且的刺繡,這東西落在宮裡,少說也得挨幾十板子,顏面盡失。
榮妃奪過了無雙的信物,無雙像一隻風箏,被榮妃牢牢的捏在手裡。想往高處飛,卻總也飛不出榮妃的手掌心。
榮妃精心佈置,說是跟皇上去延禧宮喝茶,喝素妃宮裡的花茶,卻偷偷的將太醫院送來的鉤吻交給無雙,讓她給自己的花茶裡泡一點。
鉤吻,又名斷腸草,全枝有毒,吃下後腸子會變黑粘連,人會腹痛不止而死。
榮妃竟然喝泡了鉤吻的茶,想來已鐵了心的要害素妃,可憐素妃竟然被矇在鼓裡,毫無察覺。
“榮妃娘娘當年不顧自己的性命,喝了含有鉤吻的茶,藉此嫁禍我姐姐,順便把無雙送出了宮,真是大費周章,好一番心思。”迴雪冷笑。
榮妃在屋子裡踱着步,時不時的看看自己繡着牡丹花的衣袖:“要怪也怪你姐姐在宮裡太老實,沒有防人之心,這樣的人,注意是不長命的,我不過是送了她一程罷了。”
“人在做天在看,榮妃娘娘利用無雙,又利用江氏,如今事情敗露,被皇上關在承乾宮,以後太子位,也難保就是大阿哥的。”迴雪冷盯着榮妃。
一說起太子位,榮妃便渾身哆嗦,她太在乎這個位置,若大阿哥當了太子,那以後她爲所欲爲,皇上如今寵愛誰都不妨事,等皇上死了,她做了皇太后,一個個將這些女人全收拾了。聽迴雪說大阿哥不一定能當太子,榮妃便又生氣:“鬱妃以爲你那四阿哥就可做太子?做夢。”
“至少五阿哥也有希望,岑嬪肚子裡不還懷着一個的嗎?”迴雪故意氣她。
“五阿哥?賤人生的,做不得數,岑嬪生的?呵呵,誰知道能不能生的下來呢,舊年皇上就在吐血了,白天吐,晚上吐,只是怕別人知道,掖着藏着,可我都知道,一個吐血的人,還有多少日子可活?若幾年之內皇上死了,四阿哥這小孩子能做什麼?五阿哥又能做什麼?三阿哥是個不成器的,二阿哥已死了,只有大阿哥最頂用,到時候,不知有多少人哭着求着大阿哥當太子。”榮妃一臉自信,這幾位阿哥的處境,早已被她來來回回的算計了好多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