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六十大壽到了,宮裡張燈紅彩一片喜氣,皇上赫臨今日不用早朝,一大早便由近身宮女侍候着更衣,換上一身嶄新明黃龍袍,袖口九龍纏繞,領口雙龍戲珠,顯得分外生動,脖子處掛着一串米白色朝珠,映襯的臉色越發溫潤如玉。在養心殿用了些早膳,便由王福全跟着,一路去往慈寧宮。
慈寧宮門口早已左右各站了一排太監宮女,另有管事太監一名立在門前臺階處,見是皇上到了,紛紛跪在地上給皇上行禮,皇上提起衣襟走進內室,王福全忙拂塵一掃,讓大家都起身。皇上進得慈寧宮內室,見端安太后今日穿着樞機紅色龍鳳呈祥朝服,頭上是景福長綿鈿子,鈿子上盤着碩大的東珠並金絲鳳凰,左側還有一日月同輝的壓雲簪,太后手裡依舊拿着平日裡的佛珠,脖上還另掛着一串午夜藍色的瑪瑙珠,瑪瑙珠下繫着一穗海綠色流蘇,坐在榻前,顯得端莊富貴,不怒自威,皇上赫臨剛給太后行過禮,就聽到外面一陣熙攘,只聽得門口管事太監大聲吆喝着:“肅王及肅王福晉到,順親王及順親王福晉到,成王及成王福晉到。一品大學士趙真,一品領侍衛大臣常景年到。”
一時間人頭涌動,皇上好不容易在榻上陪太后坐了,又不由得應付這來來往往的親眷貴族,屋裡的人各自給太后行了禮,小太監來報,說是壽寧殿已準備好,就等太后移駕了。皇上聽了,便先起了身,用手扶了太后的手,由李嬤嬤在後面捧着香爐侍候,一行人在後面跟着,向着壽寧殿走去。壽寧殿是先帝專爲當時的太后,太妃們建立的祝壽宮殿,裡面寬敞雄厚,條條案案,不但有休息的牀榻,還設着宴會的大廳,而且只有六十及以後的太后或是太妃,纔有資格在這壽寧殿度過壽辰,所以能在這壽寧殿過壽辰也是很大的榮耀,當今皇帝的母妃,在先帝時,雖身份貴重,但因追隨先帝而去,福厚命薄,她的一生也沒在這壽寧殿度過大壽,這不免讓赫臨有些唏噓。
迴雪這日換上一件嬰兒粉藍色小衫,下着一條灰紫紅色繡花及地長裙,頭上插了只冰珠玲瓏簪子,讓煙紫把上回皇上託王福全送來的木盒拿出來抱在懷裡,便提裙走下臺階,出了儲秀宮正室,見岑梨岑剛好從她的房間出來,可蕊還在轉身關門,便笑了笑道:“你頭上的迎春報喜簪子看似不錯。很喜慶。”
“我也就隨便找了只戴了,你也知道,我一向閉門看書,對這些個應酬不很上心,今日太后壽辰,我看這迎春報喜還算應景,就拿出來戴了。”岑梨瀾一邊整理了衣飾一邊向着迴雪走來。到迴雪身邊時,用手捻了下回雪衣服道:“今日穿的這麼素淨。”
“今天人多,沒的招別人的眼。”迴雪輕聲在岑梨瀾耳邊道。岑梨瀾聽了也點了點頭。只可蕊此時已關好了門,快步走到岑梨瀾身邊不滿的道:“奴婢覺得這迎春報喜簪子太舊了些,都是在入宮以前戴的了,今日戴着別人倒說我們寒酸。”
迴雪聽了婢女可蕊的話,打量似的看着這個小婢女:只見她穿着紫丁香色婢女服,下配着暗橄欖綠色長褲,頭上戴着中蘭紫色一對小紗花,小紗花後斜插着一隻純銀的錐形簪子,耳上竟然戴着一對翡翠細珠,跟可蕊比起來,自己的婢女煙紫倒顯得寡淡多了,迴雪此時才真覺得岑梨瀾身邊這小婢女吃穿用度原來都是跟別宮小婢女不同的,岑梨瀾此時想着,這宮中臥虎藏龍,今天又是齊聚一堂,不動生色倒不會出事,誰若是搶了風頭,不定就有禍事了。想想這低調的做派倒也安全,二人便出了儲秀宮向着壽寧殿去了。
一路走到壽寧宮,進得內室行了禮,見太后已在正對門的桌前坐了,太后身邊坐着皇上,皇上身後站着王福全,皇后一側是良妃,榮妃,青嬪,衛嬪,繪貴人等人,右側坐着些上回萬花節見過的達官貴人及其福晉,另有皇上的幾位公主,阿哥另立一排,在後面坐着,雖一時叫不出名字,但看着也是眼熟,衆人桌上此時已擺放了滿滿的菜品,迴雪此時正跪在一側,手邊隔條案子便端坐着青嬪,隨便低頭拿眼睛輕輕一瞄,便見條型案上擺放着椒鹽有頭蝦,蟲草燉老鴨,沾水牛肉,枸杞百合湯等,另有濃郁的酒味飄蕩在諾大的屋內,衆人此時還未動筷子,只用眼睛盯着跪在圍成方形的長條案中間的女人,迴雪這時纔看清楚前面跪的原來是儲秀宮的秀女劉佳人,之前倒聽她說榮妃送了她一塊鴛鴦戲水的繡布,她打算用來給太后做一雙鞋子,想想也是有心之人,不知怎的,迴雪卻瞅着坐上的太后一臉無動於衷的樣子。
“祝太后壽比南山,福如東海。”劉佳人見婢女把自己做的鞋子呈了上去,便又低下頭,端安太后看李嬤嬤遞過的鞋子,近處一看,上繡着的圖案,便啪的一聲打落在地,劉佳人聽到聲音,不由一驚,迴雪也覺得莫名其妙,不知太后此舉是何意,皇上見太后似乎不高興,便笑着道:“是不是秀女手藝欠佳。太后只體會她一番心意就是了。”
李嬤嬤見皇上勸着太后,便也在一側輕輕拉了拉太后的衣袖,太后坐在那並未讓劉佳人,迴雪,岑梨瀾三人起來,而是饒有興趣的問劉佳人道:“秀女在儲秀宮閒着,是不是就只會做這些個鴛鴦成雙?”
劉佳人聽此話不知何意,只得硬着頭皮道:“這繡布是榮妃娘娘送於我的….”
榮妃聽此話已知太后不高興,當初進宮時間早,曾聽老嬤嬤們說過,先帝時曾有一位寵妃,繡功極好,手法細膩,平日裡總愛繡些鴛鴦什麼去給先皇,先皇倒也喜歡,所以太后當真是恨透了那寵妃,可惜的是太后心強手弱,並做不出這些針線來,所以平日裡都見她修花養草,並不做什麼女紅針織,宮裡資格老的后妃也明白太后的心意,所以從來不見有從拿着繡品送於太后。也難怪今日太后心裡有火。
“榮妃給你繡布?”太后問道
榮妃聽了,站起來回道:“都是臣妾不好,臣妾是看劉秀女進宮這些天,並未侍寢,難免落寞,於是叫她進承乾宮說說話,這繡布是以前壓箱底的,臣妾也不喜歡這兒女情長的東西,所以讓凌雲收拾出來拿去扔,劉秀女看着可惜,自己又喜歡,所就就拿去了,臣妾並不知道是拿來此用的。”
太后聽了,讓榮妃坐下,又對着下面跪的劉秀女道:“蠢東西,難爲你阿瑪還做着揚州知府,你下去吧。”劉佳人聽的一頭霧水,見太后動怒,也只得起了身,在妃子一側打了個下首坐了,眼裡含淚,不再言語。
“那秀女真是傻到家了。誰讓她阿瑪揚州知府劉廳曜敢在朝上跟您阿瑪對着幹,今日只是小懲她一下,如果她劉家再不識相,那後果就難說了。”迴雪隔着案子聽到青嬪坐在那對着榮妃小聲說道,榮妃聽了青嬪的話,輕輕冷哼了兩下,倒是一副自得的模樣。此時迴雪心裡才明白:原來榮妃只是挖了個坑給劉佳人跳罷……
“鬱貴人,到你拉。”說這話的是王福全,迴雪深吸了一口氣,劉佳人已經在衆人面前撞了一鼻子灰,太后心意難以揣摩,自己此時手裡端走的翡翠玉鐲子,也分外沉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