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一過,宮裡一排排的樹上掛着的枯葉便唰唰的往下掉着,一片片落在打掃的極乾淨的宮道上,踩上去便沙沙做響,枯葉落盡,樹上便只剩下些乾瘦的枝椏,冷風一吹,便發出蹭蹭的聲音,像手指不停的划着古箏的弦,聽的人心驚肉跳。
迴雪裹着被子還睡在牀上,自從葉赫那拉氏去了冷宮以後,各宮人自不用去景仁宮請安,天又越發冷了,昨晚淋了不少的雨,因此早上便也起的晚些。相印殿裡的小宮女來到廊下叫了早,煙紫正準備進內室去給主子準備衣服,便見岑梨瀾帶着婢女可蕊走了進來,只見岑梨瀾今日穿着一件亮鮭紅大毛氅衣,下着一條沙棕色綢緞裙子,頭上配着一隻碧玉雙喜簪子,行走間,跟別日裡自是不同,岑梨瀾來到廊下,煙紫忙屈身行禮,見外面風大,便引了她去內室榻上坐着,迴雪聽的她來,便速速的從被子裡起身,讓煙紫侍候着穿了件繡馬闌花的緞面大褂,下着一條森林綠的裙子,洗了面,梳好了頭髮,便來到榻邊對岑梨瀾道:“昨得了皇上的寵幸,今天看起來果然不一樣了。”
岑梨瀾聽了,臉上一紅,又起身福了一福道:“謝娘娘提攜。王福全都跟我說了。”
迴雪聽了伸出手來拉住岑梨瀾的手道:”自己人,你又何必客氣。皇上喜歡你就好。不然,我做再多功夫,那也是枉然的。”說着,便示意煙紫去傳早飯,一邊又說着:“你還沒用早飯吧,這麼冷的天,何必一大早起來對我說個謝字,小心着涼。”
煙紫去了小廚房,傳小宮女把早飯端進內室擺在桌上,只見桌上放着糖蒸木瓜,雲腿骨香炒鴿片,鹽燒荷葉鴨,奶香小卷,玉米麪粥,聞着香氣,岑梨瀾倒也覺得餓了,昨晚在養心殿侍候一夜,早上才覺得全身痠疼,腹內飢餓起來,見迴雪招呼自己吃飯,便也不見外,二人坐在桌前吃着,岑梨瀾笑道:“又來吃了你的,倒讓你破費了。”
“皇上說了,要封我家主子爲貴人呢,只是礙於永和宮躺倒那位,所以不好現在聲張,等過去這事,便要加封的。”可蕊不等迴雪接話,便炫耀似的說道:“以後我家小主有了自己的居處,跟娘娘一樣,也每天吃香喝辣,到時候娘娘也能去我們宮裡吃飯不就扯平了。”
煙紫小心的看着迴雪,迴雪倒是笑了笑,並不說話,岑梨瀾的這個婢女,她早已是內心有數的,只岑梨瀾聽了責備般的斥責道:“在這宮裡,你說話前先問問你那舌頭,皇上的意思也是你亂猜度的,你有幾條命。”可蕊聽了,便冷着臉站在那佈菜,不再說話。自從在儲秀宮裡陪着無名無份的小主這些日子,她心裡倒有點急不可耐了,見別人的主子一時風光,倒也羨慕的很,昨晚見主子侍寢,心裡當然高興,只是一時把心裡的意思宣揚了出來,哪知卻讓岑梨瀾不痛快了。
二人吃了早飯,便帶着各自婢女去慈寧宮,岑梨瀾剛侍寢,要按照以往的規矩,這可是要去景仁宮給皇上行大禮的,如今後位已缺少,去慈寧宮見太后,便也是禮所當然的了,二人不緊不慢的走在路上,只見可蕊花蝴蝶般的在邊上沒個正形,迴雪冷眼瞧了瞧她,只見今日她的頭上別了一隻穿大顆珍珠的簪子,這在宮裡婢女身上,可是萬萬看不到的,又看了看一身樸素的煙紫,心下掂量了一會兒,才拉着岑梨瀾往前去了。
繪貴人早已在太**裡,說着關於景仁宮葉赫那拉氏的事了,說來說去不過是她如何先知先覺,在景仁宮搜宮時,倒了那瓶裡的藥粉,又故意把空瓷瓶放回原處,惹葉赫那拉氏上當,又說葉赫那拉氏的二阿哥如何不爭氣,良嬪又死的正是時候,等等,太后倒是顯得很從容,
站在門口給那鸚鵡喂着食,卻又把繪貴人的話一字不落的聽在耳朵裡,聽完了後笑了笑道:“本宮倒怕良嬪把誣陷葉赫那拉氏的話哪一天又講出來,如今她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不過二阿哥,那畢竟還有希望,你以後萬不可動她。”說着冷冷看了繪貴人一眼道:“你動這宮裡的女人,哀家無話,但二阿哥或許是要繼承皇位的。你別把算盤打錯了。”
繪貴人接過太后手裡的小米交給一邊的李嬤嬤,又小心看了眼太后道:“臣妾只是剝了葉赫那拉氏那貓的皮,讓她知道厲害,可萬萬沒有動二阿哥的心思,不過……”繪貴人說着,拍了拍手上沾的小米粒,附在太后耳邊道:“如今我們把他的娘弄在冷宮裡,以後萬一他當了皇上,會不會對咱們……?”
太后看着繪貴人,拿出手帕子來也擦了擦手,又把給鸚鵡餵食的小窗關上道:“二阿哥是什麼人,哀家比你清楚,這宮裡本來就是有奶便是娘,葉赫那拉氏如今這境況,二阿哥肯不肯認她這個娘都是後話。”
“哈哈哈……”繪貴人聽了太后的話,不禁笑的格外歡暢,如果自己以後真的能生個阿哥,又有太后這座靠山,那二阿哥這人,便也沒什麼用處了,正笑着,便見慈寧宮大門被打開,迴雪跟岑梨瀾二人齊齊走了進來。繪貴人撇了下嘴,止住了笑,冷眼瞧着二人走到廊下,給太后行了禮。
太后倒是顯得高興,讓二人起來,跟着繪貴人一起到內室坐了,又讓李嬤嬤去沏了茶來。
“岑小主倒是機靈,趁着皇上失了良嬪,心裡不痛快的時候,就跟皇上好上了。”繪貴人接過李嬤嬤的茶,喝了一口,冷冷的說道。
岑梨瀾聽了繪貴人的話,只得又起身給太后及繪貴人行了禮道:“臣妾惶恐。”
倒是太后看了看繪貴人,笑了笑道:“都是侍候皇上,是一家人,說什麼捻酸的話,讓外人聽了笑話。”說着,又拉住岑梨瀾的手道:“能讓皇上高興是好事。你也辛苦。”
繪貴人又冷眼瞧了瞧迴雪,她心裡明白,迴雪跟岑梨瀾,在儲秀宮時關係就好,如今岑梨瀾得見天日,迴雪的翅膀就更硬了,本來回雪如今是嬪位,就夠讓自己不舒服的了。
幾個人貌合神離的坐了一會,小廚房又送來了一盤糕點,迴雪捏着吃了一個,擡眼看了看這富麗堂皇的慈寧宮,一不小心便看到了牆角的那尊慈眉善目的玉觀音。當下心裡大驚,不由得想起良嬪在臨死前一直唸叨的:“太后……觀音,太后……觀音”難道良嬪嘴裡說的觀音,就是牆角的這尊玉觀音?可看上去這玉觀音一切正常,並沒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但爲什麼良嬪死前要不停的唸叨它呢?正看的出神,聽到太后說道:“哀家還要給盆景修葉子,你們無事,就先回去吧。”迴雪回過神來,看了眼太后,太后顯然是看到了剛纔自己愣神的一幕,於是纔會讓衆人都回去。迴雪本想走近去看看,礙於太后,只得起了身,帶着岑梨瀾,出了內室。
“太后爲什麼突然不高興?”背後傳來繪貴人的聲音。
“多嘴,你也回去。”太后道。
可蕊聽了不禁小聲笑道:“我以爲太后多疼她呢,原來咱們走,她也得走。”迴雪聽了可蕊的話,不置可否,見繪貴人一臉不高興的出了內室,心下便也明白,太后突然不高興,明顯跟那尊玉觀音有關係。或者說,太后顯然知道了自己對玉觀音的留意,所以纔有些心慌,迫不及待的趕了各人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