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可是什麼?還不給朕把話說明白了。”皇上聽內務府管事說話結結巴巴,思前想後欲言又止的,氣的把玉佛珠扔在暖炕上,指着內務府管事道:“仔細說。”
“皇上息怒,奴才照實說。”內務府管事跪倒在地直磕頭:“只是,凌雲姑娘一心回到承乾宮去侍候,所以三番兩次的寫信給榮妃娘娘,只是娘娘不接信,也沒回話,凌雲姑娘自知回去侍候無望,想來覺得絕望了,所以才……才自盡的。”
“皇上別聽這奴才瞎說,凌雲何曾給臣妾寫過什麼信?若是寫了,臣妾哪裡還忍心讓她呆在內務府,早讓她回承乾宮了。”榮妃說着,瞪了內務府管事一眼。
“那信,在鬱妃娘娘那裡,奴才並不敢說假話哄騙皇上。”
榮妃臉上一紅,看着迴雪道:“凌雲是我承乾宮的奴婢,怎麼,到頭來,她的信在鬱妃手裡?”
“皇上,臣妾也是聽說內務府出了人命,所以趕着過去的,至於這信,卻是凌雲寫給榮妃的。”迴雪說着,從袖裡掏出信來,王福全趕緊的接了呈給皇上。皇上展開來,一字一句的看了,然後把信放在暖炕上,讓內務府管事先退下去。
皇上長時間的沉默,榮妃恐信上寫了什麼對她不利的東西,便急着辯解道:“皇上,凌雲被臣妾趕出承乾宮,或許心中有恨意,她所寫的東西,做不得數,當不得真,皇上明鑑。”見皇上陰着臉仍不說話,便接着道:“或許,凌雲是受人唆使,才寫這些信的。也不足爲怪。”
“榮妃,你的婢女信中所寫,不過是對承乾宮的留戀,能受什麼人唆使?朕怎麼沒看出,她心中有什麼恨意?”皇上說着,把那幾頁信扔在地上,榮妃跪着撿起來,看了看信上的內容,果然沒什麼出格的話,只是自己剛纔沒沉得住氣。先露了馬腳。
“宮裡的奴婢們犯了錯,理當問過鬱妃,再做定奪。下一次,朕可不想聽到,哪個奴婢又莫名其妙的死了。”皇上重新拿起玉佛珠,一下一下的轉着,聲音雖不嚴厲。但卻透着一股子威嚴,榮妃自知皇上有些責怪自己,只得往前跪了兩步道:“臣妾知錯。”
養心殿外的冰粒子已被掃淨,只是天空依舊陰暗,夜深了,放過了煙花。宮裡到處都是紙屑燃燒的味道。
王方提着燈籠,小心的給迴雪照着路,榮妃本來走在前面。只是心不在焉的,腳下一滑,差點摔倒,旁邊的小婢女一時沒拉住,榮妃只能一手扶着宮牆才站穩了。讓主子失態,是做奴才的不是。小婢女一面遞上手帕,一面跟榮妃道歉。
榮妃霎那間想起了凌雲的好,凌雲跟着她已有好些年,不管跑腿還是送信,或是張羅承乾宮事宜,都很有分寸,如今她死了,自己突然就像少了一隻胳膊似的,渾身不自在。剛看了凌雲寫的信,字字真切,難道她真的跟鬱妃沒有關係?人都臨死了,應該不會說什麼謊話纔是,難道真的是自己錯怪了凌雲?
見迴雪不急不慢的走來,知道躲不過,便用手帕子淨淨手道:“鬱妃的消息果然靈通,如今凌雲已死,鬱妃有何感想呢?”
“凌雲是承乾宮的奴才,論感想,也應該先問承乾宮纔是,她如今死了,我只是覺得有些遺憾,想來她對主子一片赤誠,到頭來,還被別人誤以爲身在曹營心在漢呢。”
“我憑什麼要信你的話?鬱妃你怎麼知道她就對我一片赤誠了?”榮妃反駁。
“榮妃娘娘是要聽真話?”迴雪淺淺一笑,夜裡極靜,這淺淺的笑猶如春日梨花上的露珠,顫顫巍巍,清脆乾淨:“王方,你來告訴榮妃娘娘。”
“我家主子知道凌雲要去阿哥所謀害四阿哥的事,不是凌雲姑娘說的,而是凌雲姑娘跟她的一個朋友,內務府的小太監說了,奴才花銀子找到那小太監,從他口中得來的消息。”王方哈着腰說道:“若說錯,凌雲姑娘只錯在,不應該給小太監說那麼多隱私話,但若說凌雲姑娘跟我們相印殿有交情,那肯定是假的。”
榮妃差一點站不穩,王方的解釋合情合理,或許走漏了消息,純屬凌雲的無心之失呢?那她當然罪不至死,心突突跳的厲害,扶着牆才站定了,恨恨的問道:“內務府那太監,叫什麼?”
王方看了看回雪,行了個禮回道:“榮妃娘娘恕奴才不能告訴,那小太監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奴才答應過他,不能把他賣了。”
“你——”榮妃指着王方道:“大膽。”
“榮妃娘娘這又是何必,凌雲人死不能復生,就是把那多嘴的小太監揪出來,又有何用?就是到皇上那,小太監也未必就有多大的罪過,始作俑者,才最可恨,不是嗎?”迴雪擋在王方前面,話語伶俐。直指榮妃。
榮妃心中猶如海浪翻滾,頭痛的很,只能扶着婢女,心神不寧的回了承乾宮。
當晚下半夜,大阿哥披星戴月而歸,他本來可以在安城住宿一晚,只是聽宮外的人議論,說是宮裡逼死了人,於是快馬加鞭的進了宮。
榮妃無心睡下,正坐在燈下發楞,聽說大阿哥回來了,心中才歡喜一點,出承乾宮迎接,見大阿哥身後跟着好幾個小太監,有的拿着包袱,有的擡着箱子,還有的打着燈籠,忙攙住道:“才走這麼些天,人就瘦了一圈,額娘心疼死了。你外公領命去了西北,你可見了?”
“見了。”大阿哥點了點頭:“額娘,聽說,二弟回安城的路上遭遇了不測?”
榮妃拉着大阿哥的手回內室,讓婢女端了茶上來道:“他那麼一個人,遭遇不測有什麼奇怪,他的娘這回也隨着他命赴黃泉,這回,娘倆兒可以在地下團聚了,多好,再說,皇上已讓二阿哥跟皇后葬在一起,這是多大的榮耀。葉赫那拉氏幽禁了好長時間,如今死了,還能以皇后之儀下葬,真是便宜了她。”
大阿哥瞧着眼前的額娘,雖面色憔悴,但一張嘴還是不饒人,他在信中已知皇后歸天之事,只是沒想到自己的額娘如此的冷漠,心中有些不滿,便道:“額娘,皇后娘娘無論如何,是跟額娘一起侍候過皇上的,如今她已死,額娘怎能背後這麼說她,再說,二阿哥也是我弟弟,他年紀輕輕……”
“你回來一句暖心的話都沒跟額娘說,倒替這兩個死鬼說話,你是去了西北一趟,把腦子顛壞了嗎?”榮妃氣憤:“皇后壓了我大半輩子,直到她死,還是皇后,論長相,論家勢,我博爾濟吉特氏怎麼不如她?你忘記當初二阿哥是如何陷害你了?竟替他說好話?”榮妃說着,端起茶來喝了一口,茶水太燙,氣的榮妃直接把茶水潑在那沖茶婢女的手上,婢女手上立即出現一片紅斑,接着便是豆大的水泡。
在這宮裡,奴婢們做錯了事,主子懲罰,只有接受的份,那婢女被榮妃潑了一回,知道榮妃心情不好,也不敢擡頭,低眉順眼的站着,疼的眼淚直滴。
“我潑錯你了?”榮妃見婢女流淚,便狠狠的問了一句。
“奴婢不敢,都是奴婢的錯。”婢女趕緊跪在地上。手上的水泡越來越多,跪在地上卻一動也不敢動。
“額娘,你這又是何必,我在宮外都聽說了,承乾宮裡逼死了奴婢。”大阿哥忍不住抱怨。
“承乾宮逼死了奴婢?你聽誰說的?這些個奴婢都快把主子逼死了,辦錯了事,被懲罰一下,很不應該嗎?凌雲她已死了,以後,不要再提起關於她的事。”榮妃自知錯怪了凌雲,想起凌雲,就讓她感覺掉進了迴雪的圈套,心裡恨的癢癢,這會兒大阿哥又來招惹,更是又悔又怒。
大阿哥見今日的榮妃有些反常,平時很少見她如此歇斯底里,便也氣呼呼的,站起身就要回阿哥所,榮妃見廊下的太監擡着幾個箱子,便問道:“是給你阿瑪捎的東西?這回去那麼遠的地方,是應該沿途捎些,以示你的孝心。”
“回榮妃娘娘,這箱子裡裝的是大阿哥的書籍。”擡箱子的小太監哈着腰道:“大阿哥這回去西北,可是用功的很呢,每晚看書都到半夜,且做了三十多首的詩呢,全是讚美邊關將士的,連將軍都說好。”
“掌嘴。”榮妃怒喝一聲,早有小太監上前,對着那擡箱子的小太監就是“啪啪”幾個耳光,打的小太監嘴角流血,後退兩步,跪倒在地。
“大阿哥,額娘含辛茹苦,讓你去西北,一來體驗邊關的辛苦,二來代表皇家的一片心,你可倒好,去那地方,你帶什麼書?寫什麼詩?會寫詩又怎樣?西北都兵敗了,你還千里迢迢不忘這幾箱子書呢,你是要學南唐後主李煜嗎?不要江山,只惦記着詩詞做畫,額娘對你太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