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抄起揹包推門而出。
本以爲自己這套只露出一雙眼睛的裝束足夠奇葩顯眼,但走上街頭才驚覺,竟有三分之一的路人都與他打扮相似。
是大家都知道了替身海星的消息?
當然不可能。
按劉畢昨晚的說法,臨爆發前連一線軍警都不會知曉感染體已傳播的內情,消息會按照階段進行解禁,直至爆發前一刻確定無力迴天,纔會公之於衆。
目前下發的通知裡,這只是一場針對執勤站長死亡的應急演練。
不過話雖如此,衆人心裡卻自有一杆秤。
感染體有沒有混進來,會不會引發一場小型感染潮,這些都是未知數。
可以信放出來的口風,但不能全信。
正因如此,纔有人選擇全副武裝,抱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想法。
“先生,A級防疫狀態下,需要記錄您的動向,請問您是要.”
走出小區門前,兩個西人軍警攔了過來。
“上班。”
程野從兜裡摸出身份徽章,軍警接過在防務通刷過,頓時臉帶恭敬的遞迴。
“感謝您爲幸福城的付出,願上帝保佑您!”
程野點點頭接過,心底默默嘆了口氣。
幸福城既然沒打算用暴力鎮壓,而是繼續維持表面的和平,那就是有着幾分能夠解決感染潮的信心。
只要三天內能研發出祛除感染源的方法,這場危機就能大幅化解。
反之,緩衝區隨時會淪爲感染體的樂園,徹底崩塌。
去往北站的路上,程野儘量貼着牆根繞開人羣,連衣角都避免與旁人觸碰。
到了公交站,遠遠就看見瘦削的身影在擦車,竟然又遇到了田師傅。
“水都停了,還擦車呢?”
“沒辦法,都習慣了,沒水也不是不能擦。”
田師傅笑了笑,忽然異樣的嗅了下道,“先生,您.受傷了?”
“嗯,和人切磋鍛鍊,難免掛點彩。”
“我這裡有特製的跌打藥,要不您試試,可能比您用的更管用?”
“行啊,謝了。”
程野點點頭,上車時接過田師傅從儲物格遞來的小瓶。
見他戴着膠皮手套,伸出來的手臂都綁着碎布片,田師傅明顯愣了下,但表情很快又恢復了自然。
在公交車中間坐下。
打開瓶蓋,裡面是黏稠的深綠色膏狀物,像是現代常見的青草膏。
因爲再次包車的緣故,程野也不避嫌,直接脫下褲子,在大腿上抹了起來。
田師傅在後視鏡瞥了眼,忍不住咂舌,“先生,您這身體是鐵打的?傷在這個部位,還能有力氣走路?”
“別叫我先生了,也別用您稱呼,叫我程野,或者程檢查官就行。”
“好的。”
田師傅毫不異樣程野的檢查官身份,“程檢查官,塗抹我這個,大概五天左右就能恢復,但前提是你不能和人再動手。”
“五天?”
程野驚了下,苗陽昨天可是說他這個傷,起碼得養十天半月的。
“差不多,你用的大路貨色藥效太弱,我這藥加了好幾種異化結晶粉末,勁頭猛。”
“咦,沒感覺到嗎?”
“感覺?”
程野一愣,隨即將鐵軀卸載。
剎那間,青紫色傷處滲出一股透骨涼意,又疼又癢,卻像得了腳氣去修腳般,越疼越覺得舒服,幾乎讓人忍不住要叫出聲。
好傢伙,這麼猛?
“行走廢土,尤其是去廢墟野外,這種藥必須帶點,不然受傷了很麻煩的。”
“多少錢?”
“添加了結晶粉末,不便宜,誠惠80幸福幣!”
你可真敢要啊。
程野心裡嘀咕着,手卻麻利地從兜裡摸出硬幣,還不忘追問,“還有不,我全都買了!”
大戰之前,必須補給。
武器裝備是一方面,消耗品自然也不能落下。
“我家裡還有一瓶,這藥保質期就半年,您要是需要,我配好了給您送來。”
“給我來兩..來三瓶吧。”
“成!我這個月每天都在這兒發車,您直接過來拿就行。”
田師傅笑着應下,“您也知道,三流殺手沒別的,保命肯定在行。”
程野沒有搭話,而是打開面板瞅了眼。
【田師傅,21%,可檢索範圍:情報】
“配合度這麼低,有問題。”
他暗自忖度,決定渡過這一次感染潮後,必須給這位“田師傅”保留一次搜索機會。
苗陽手裡只有普通的大路貨,你一個公交司機能拿出強效猛藥?
什麼三流殺手的託辭。
程野壓根就沒往心裡去,廢土可不能小瞧任何一個路人甲,保不齊前這位又是個深藏不露的金色傳說。
“程檢查官。”
“嗯?”
“還跑得了嗎?”田師傅沒頭沒尾地問了句,目光依舊鎖着前方路面。
程野怔了怔,沒作聲,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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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後視鏡裡映出他的動作,田師傅嘴角只能牽起一抹苦笑,沒再說什麼。
塗好藥膏,程野靠在車窗旁眯了會。
雖然已經有了包車起步價,但一路過去也沒人花2幣上車。
“程檢查官,到了!”
“謝謝。”
程野裝上鐵軀,在田師傅敬仰又複雜的眼神中,像個沒事人似的走下車。
由於是清晨首班崗,倒省了與西人檢查官交接的麻煩。老遠處,警衛看到他走過來,提前按下了隔離門的開啓按鈕。
“程檢查官。”高個警衛恭敬問好。
程野頷首迴應,目光掃過城牆守衛,這次總算沒人刻意躲閃他的視線,只是多數人眼神裡都透着幾分不自然,刻意的疏遠距離。
穿過隔離門進入E區。
程野放慢腳步,沿着牆根挪到報道室窗前。
朝裡一瞥,果然如他所料,傑米已經離開了檢查站。
此刻坐在屋裡的是個紅頭髮年輕人,正百無聊賴地摳着防務通,玩着內置的俄羅斯方塊。
忽然察覺到窗前投下一道人影,紅髮年輕人猛地擡頭,就想開口罵人。
卻瞥見程野笑眯眯地揭開口罩,當即嚇得一個激靈,瞬間挺身立正。
“程程檢查官!”
“傑米呢?”
“他他..”紅髮年輕人被嚇得不輕,額頭冷汗直冒,舌頭也瘋狂打結。
“傑米身體不舒服,我已經安排他回家了。”
勞爾從一旁的檔案室裡走了出來,微笑着道,“程檢查官放心,以後您在北站執勤的日子,永遠不會再看到傑米。”
“是麼?”
程野嘀咕着,又瞥了一眼檔案室內的紅髮年輕人。
後者被嚇得連連倒退兩步,差點被椅子絆倒坐在地上。
“他?”
“傑米可能說了點不該說的,嚇到他了,我來幫您打卡就是。”
勞爾走進報道室,接過程野的徽章輕輕一刷,這就是打卡上班。
“謝了。”
程野扯了扯嘴角,難不成才上一天班,就落了個兇名遠揚?
然而掃了眼周圍其他幾個工作站。
憑藉着極好的記憶力,他卻立刻發現前天看到的人,只有不到兩成的人留了下來,剩下的人都換了一批。
“我父親整頓了E區,之前能力不達標的人都送回去了。”
勞爾解釋了聲,“和您沒有關係,不用擔心。”
“哦。”
程野點點頭,接過徽章轉身便將這些事全都拋在了腦後。
一羣養尊處優的二世祖窩在檢查站倒也無妨,但刁難檢查官卻是越了規矩。
即便他只是個見習檢查官,也不是這幫人能隨意拿捏的。
直接送回去也好,省的再有其他麻煩。
往檢疫A區。
天一轉晴,空氣還裹着溼意。
等着出城的人潮卻陡然漲了起來,近二十輛大金盃在等待區蜿蜒成列,活像一條銀灰色貪吃蛇,後箱門齊刷刷敞開着,防水布下放着各類小工業品。
緩衝區爆發了搶貨潮,外面的聚集地也差不太多。
一場暴雨驟然激化了生存危機,所有人都急需基礎物資續命。
此時拿出貨物交易,不僅能加價出售,還常能換到平日裡拾荒者捨不得出手的好東西。
至於危險對於把腦袋拴在褲腰帶的投機者而言,比起貨物溢價空間與需求緊迫性,危險恰好是他們最不畏懼的東西。
“程程檢查官,您您要檢查一下嗎?”
見他走近,幾個覈對着出貨單的年輕人緊張極了。
一旁站着的西人司機們面面相覷,什麼時候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二世祖,對一個東人檢查官會怕成這樣?
“不用了,你們檢查就行。”
一想到這些人可能把替身海星帶到隔壁的聚集地,程野就只能心底默默祈禱。
然而再往前幾步,剛走到隔離通道,一人卻攔在了他身前。
是個身材魁梧的男人。
一頭炸開的金髮在陽光下晃眼,脖子上墜着粗重的銀鏈,隨着動作嘩啦作響,裸露的小臂上紋着扭曲的魔鬼和天使圖案,有幾分程野記憶中披頭士樂隊那種派頭。
“程檢查官你好,我是亞瑟·阿米爾。”
男人自報家門,“劉檢查官已經和我交代過了,但前天我在執勤,沒能顧得上和您打招呼。”
熟悉的名字,程野想了下,立刻反應過來。
“你是那個.機槍手亞瑟?”
“是我,機槍崗也是輪周制,我剛好和您是一週執勤。”
亞瑟咧嘴笑道,“您放心,只要有我在,哪怕檢查站的天塌了,在我死之前,絕不會讓任何一個感染體、任何一個人衝擊到您!!”
“是嗎?”
亞瑟憨厚的模樣,和披頭士的造型形成了鮮明反差。
程野笑了笑,笑意卻沒達眼底,完全沒有把他的保證放在心上。
廢土之上最不能信的就是人心,如果剛剛穿越過來,他或許還會相信亞瑟的這番說辭,真信了他是沒時間過來見面。
可一連兩天過去,防務通都沒撥個電話,當他傻啊?
“這傢伙是個人精,看來昨天達里奧和我見面的事情,應該已經傳出去了,只是沒想到亞瑟竟然也能知道。”
“不過也對,警衛一直往上爬才能坐到哨衛機槍手,僅次於檢查官,這要是沒點心眼子和能力,早被人拉下馬了。”
心思流轉,程野面色卻是不變,笑吟吟開口道,“亞瑟,前人留下來的恩情是前人的,我可不會讓你去冒險。”
“放心,要是我找你,肯定是讓你往上爬的好事,用不着這麼危險。”
話音落下,亞瑟果然本能的客套保證。
明明是初次見面,兩人卻熟稔地聊了好幾分鐘才停下,彷彿早已認識多年。
“行了,你去執勤吧,時間也不早了。”
“是!”
被程野打發走,亞瑟恭敬的退下。
只是走到牆角處,臉色卻微微變化,眼神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凝重。
真有意思,怪不得這位程檢查官能以見習身份,兩天內形式反轉,不僅沒有被西人針對,反而還拋出了橄欖枝。
就這手段,這深沉心思.
“往上爬,難不成以後還能讓我當檢查官不成?”
目送着程野背影離去,亞瑟舔舔嘴角,果斷轉身往哨塔走去。
不得不承認,他剛剛確實心動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