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蘇聯鬼子真的會來強攻滿洲里嗎?”
‘春’風還在遙遠的‘玉’‘門’關外徘徊,從西伯利亞刮來的寒風依然在呼倫貝爾大草原上肆虐,又幹又冷,像是要將人的皮膚扯碎。通過望遠鏡望過去,除了單調的枯黃就是零星的雪白————那是還沒有融化的積雪,一灣碧水層層綠‘浪’的美景,得等到下個月纔會出現。柳軍‘舔’着被寒風吹得開裂的嘴‘脣’,看着韓楓,有些興奮的問。
這小子的傷勢恢復得極快,才休息幾天,就又活蹦‘亂’跳,現在更是跟着韓楓來到正武山要塞山頂,視察前線了。
韓楓拿着望遠鏡眺望着遠方,聲音沉靜:“他們一定會來的。”
柳軍不解:“爲什麼?滿洲里是哈大齊工業區的‘門’戶,現在齊齊哈爾、大慶都被他們佔領了,哈爾濱也正遭到來自黑龍江方向的蘇軍數個集團軍的圍攻,他們已經沒有必要硬啃滿洲里這顆難啃的鐵核桃了!”
韓楓說:“因爲我在這裡,136集團軍在這裡!”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手背的青筋凸了起來,臉部肌‘肉’微微‘抽’搐。他又想起了外‘蒙’之戰。
外‘蒙’之戰是一次慘敗,136集團軍主力,還得到了空軍、陸航和內‘蒙’古軍分區的全力支持,非但沒能救出被蘇軍包圍的第四騎兵師,還在外‘蒙’大草原損失過萬,數字化炮兵旅全軍盡墨,要不是空軍發‘射’了四枚戰術核彈,打殘了第201近衛摩步師,只怕136集團軍至少要丟下四分之一以上的人馬才能撤回到滿洲里!中央對他,對136集團軍沒有半分責備,相反還勉勵了他們,認爲136集團軍能在與蘇聯數個近衛師‘精’銳拼得旗鼓相當,已經是非常難得,但是對於韓楓而言,這一戰簡直就是奇恥大辱!他當了十幾年兵,幾乎圍着五大洲打了一圈,就沒有試過這樣的慘敗!他正憋着一腔怒火,136集團軍同樣憋着一肚子怒火,在呼倫貝爾大草原深處厲兵秣馬,誓要跟蘇聯的外‘蒙’方面軍再一較高下!在回到滿洲里之後,他們得到了來自瀋陽軍區和北京軍區的有力補充,損失的技術兵器和兵員迅速補滿,第64集團軍主力也已經趕到,近二十萬大軍枕戈待旦,就等蘇軍撞過來送死了!
柳軍回頭望着山下的滿洲里,這座新興的城市自開戰以來已經遭受過好幾次轟炸,樓房倒塌,彈坑遍地,幾乎變成了廢墟,戴着紅十字臂章的士兵正從廢墟之中擡出一具具屍體,有軍人的,有平民的。搖曳而下的炸彈可不分軍民,哪怕你是天王老子,只要你敢呆在殺傷半徑之內,就得血‘肉’橫飛!好好一座城市才幾天就變成這
樣了,這一仗要是打上幾個月甚至幾年,整個國家會變成什麼樣子?想到這裡,他不禁打了個冷戰。他隨即又想起了母親和柳燁,特別是柳燁,這個老是喜歡揭他短的姐姐,她還好吧?聽說她到北京去找程‘吟’姐姐了,她在北京還安全嗎?唉,北京也不見得安全,不用彈道導彈,不用遠程戰略轟炸機,光是蘇-24戰鬥轟炸機就能將北京納入打擊範圍之內,面對那頭暴怒的北極熊,整個中國就沒有哪個角落是安全的!
遠處又傳來了坦克羣的隆隆馬達聲和履帶輾壓地面的鏗鏘聲,蘇聯外‘蒙’方面軍正在蓄勢,雖然用望遠鏡看不見他們,但是韓楓已經可以在腦海中勾勒出那密集如腐屍蛆蟲的裝甲集羣在蝗蟲還密的直升機和噴氣式戰鬥機的掩護下一排接一排,一個方陣接一個方陣,滾滾向前的恐怖情景了。自冷戰以來,這種場面大家已經不止一次看到了,蘇聯每過幾年都要搞一次超乎軍事家想象的大規模軍事學習,那龐大的規模,那摧枯拉朽的氣勢,足以讓任何對手膽寒,這等規模的演習每舉行一次,全世界就顫抖一次。最著名的“西方81”軍演,整個軍演動用了十幾個集團軍,超過五十萬人,還有海軍、空軍,這是人類歷史上規模最爲龐大、技術水平最高的軍事演習,整個北約爲之震駭。韓楓也看過“西方81”軍演的紀錄片,併爲之震驚,現在,在於紀錄片上讓他目瞪口呆的裝甲洪流活生生的出現在他的眼前,這一次,不再是軍演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柳軍的頭,說:“你真的應該聽我的話,趕緊回北京去找你姐姐。這場戰役打下來,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萬一······”
柳軍說:“能打死我的子彈還沒有造出來呢!”
韓楓說:“胡扯,你真以爲子彈會繞着你走了是吧?現在我不管你,但是戰鬥打響之後,你必須跟在我的身邊,再敢哪裡打得最‘激’烈就往哪裡衝,我打斷你的‘腿’!”
柳軍扮了個鬼臉,想叫他在戰鬥打響之後老老實實呆在相對安全的指揮部裡?好難啊!
遠處傳來列車的轟鳴,一列墨綠‘色’的軍列一路大吵大鬧的朝滿洲里這邊飆來。柳軍說:“又有裝備送過來了,各個要塞快塞滿啦!”
韓楓說:“不光是裝備,文工團也來了。”
柳軍咕噥:“炸彈‘亂’飛的,文工團跑過來幹嘛?那不是添‘亂’嗎?”
韓楓瞪了他一眼:“什麼添‘亂’?那是慰問,鼓舞士氣!過幾個小時就開始演出,你和我一起去看看,聽說文工團有好多漂亮的‘女’兵,看
柳軍像只尾巴被人重重踩了一腳的貓一樣一蹦三尺高,揮舞着爪子叫:“舅舅,我才十六歲!!!”
韓楓說:“我知道!”
柳軍說:“知道你還說!”
韓楓說:“你爸爸不滿十九歲就黏着我姐姐不放,趕都趕不走了,你繼承了他的優良基因,青出於藍,比他早個兩三年也沒什麼好出奇的。”
柳軍伸長脖子,瞪圓眼睛,愣是說不出話來。韓楓那堅決的、不容商量的態度令他感到整個世界一片黑暗,他敢肯定,如果他說出他對哪個‘女’文工團員有意思,韓楓就算用繩子綁也會給他綁過來的!舅舅啊,你不能這樣摧殘祖國的‘花’朵,我才十六歲,都帶沒有畢業,我可不想這麼快就被老婆管!他默默祈禱來演出的文工團員個個都是恐龍妹,醜八怪,最好醜到舅舅看一眼就吐那種地步,只有這樣他才安全。不過這不大可能吧,‘女’文工團員啊,要求可嚴了,身高、相貌、文化、氣質,樣樣都不能差,想在她們中間找出一個恐龍妹,難度不亞於在全世界找出一個沒有撒過謊的政治家!他眼睛骨碌一轉,說:“舅舅,我先到那邊方便一下,你自己先回去吧,不用等我啦!”說完撒‘腿’就跑,顯然是想‘尿’遁,躲到一個韓楓找不到他的地方去,避過一劫再說。
韓楓哼了一聲,一伸手就把他給扯了回來:“這招你爸爸都玩爛了,還想在老子面前賣‘弄’?給我老實點!”
柳軍雖然槍法厲害,限於年齡,體力卻不如韓楓,只要別動槍,在韓楓面前他就還不夠看,被韓揪住掙都掙不脫,只能由韓楓拎着走下正武山,走向那個恐怖的文工團·····
車站雖然被炸爛了,不過列車進站是不成問題的,當韓楓和柳軍來到車站的時候,車已經哧哧的停了下來,從車裡涌出一隊隊訓練有素的士兵,開下一輛輛兇猛的主戰坦克。後勤部隊則集中火力對付後幾節車皮,把車上的物資卸下來往各個要塞運,整個車站看上去就像個巨大無比的蟻巢,那些忙着車載肩挑爭分奪秒的搬運物資的是工蟻,源源不斷的從車廂裡涌出的是兵蟻······那,那些穿着嶄新的制服和皮靴的‘女’兵是什麼?蟻后,一定是蟻后,嘿嘿。看着這個‘混’‘亂’的大蟻巢,柳軍爲自己形象生動的比喻感到得意,笑出聲來————笑得沒心沒肺。
文工團果然有好多漂亮的‘女’兵,兵們都看傻了眼,負責接待的軍官扳起臉來訓那幫傢伙:“哎哎哎,都他媽注意一點形象,一個個口水直流的,
可別把‘女’同志們嚇着了!趕緊過去幫她們拿東西,這也要教嗎?”
對哦,這不用教的,兵們一擁而上,搶着幫文工團員拿行李,生怕她們累着了。柳軍甩給他們一個鄙視的眼神,切,一幫傻大兵,幾個身材臉蛋一般般的‘女’兵罷了,至於‘激’動成那個樣子嗎?我鄙視你們!正鄙視着,人羣中傳出一個清脆如風鈴的聲音:“小軍,小軍!”
誰在叫他?這聲音聽着好耳熟!
韓楓倪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好小子,不錯嘛,在文工團里居然有熟人!”
柳軍鼻孔朝天:“纔沒有!這裡這麼多人,一磚頭砸過去,砸死十個裡面起碼有三個是叫小軍的······”
韓楓聲音古怪:“是————嗎————”
柳軍正想說是,冷不防的,一位身材高挑、清秀可人的‘女’兵從人羣中擠了出來,徑直朝他走來,一手揪住了他的耳朵:“你怎麼回事?喊破喉嚨都當沒聽到,是不是想裝作不認識我啊,小屁孩!”
柳軍傻了眼:“程‘吟’······表姐!?怎麼會是你?你怎麼成了文工團員了?”看他那誇張的表情,那種詫異,那種不敢置信,活像是看到老母‘雞’變成了鴨。
程‘吟’又好氣又好笑:“我怎麼就不能當文工團員?哎,你還沒有回答我,剛纔爲什麼裝作不認識我!?”
柳軍直叫冤:“我哪有裝!”
程‘吟’哼了一聲,揪耳朵的手在用力:“沒有嗎?那爲什麼我叫了半天你都不吱一聲?”
柳軍說:“我沒聽到啊!人山人海,嘈雜不堪的,你聲音又小,我哪裡聽得到嘛!我說,你爲什麼不提前跟我說一聲啊,你要是早告訴我,我就到車站接你了。”
程‘吟’差點氣笑了:“你給我裝什麼蒜?到車站接我?這裡不是車站嗎?說,爲什麼不應我?”
柳軍說:“我真沒聽見,舅舅可以作證的!舅舅,舅舅,你倒是幫我說句話啊!”
韓楓終於大發慈悲的開口了,不過是落井下石:“列兵程‘吟’,我可以證明,他剛纔是聽到你在叫他了,只不過鼻孔朝天,裝作不認識你而已。”
柳軍哀叫:“舅舅你不能落井下石啊!”
程‘吟’咬着牙問:“將軍,我能不能‘抽’他?”
韓楓說:“你‘抽’吧,我沒意見。”瀟灑的轉身,施施然走了。
柳軍‘欲’哭無淚,他怎麼這麼命苦,出生在這麼一個奇葩家庭?老
爸是不着調的、犟脾氣上來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不鬧他個天翻地覆柳字倒過來寫的超級搗蛋,老媽是笑裡藏刀的‘女’特工,外公是口才跟唐三藏有一拼的政委······現在,面對發怒的程‘吟’,急需要支援的時候,這些神通廣大的親人一個都不在,連舅舅都靠不住了,老天爺,你這是要把我往死裡‘逼’啊!
舅舅是指望不上的了,柳軍只能靠自己,他呲了呲牙,作痛苦狀,程‘吟’揪住他耳朵的手下意識的鬆了鬆。他趕緊換上一副討好的笑容:“表姐,坐火車坐了這麼久,你都累了吧?你的行李在哪裡?我幫你拿!”
程‘吟’說:“不用了,有人幫我拿。”
柳軍說:“讓他們一邊去,這點小事,‘交’給我就行了!”
程‘吟’鬆開他的耳朵,瞅着他:“你真的要幫我拿行李?”
柳軍大拍‘胸’口:“包在我身上!”
程‘吟’不大確定:“就你一個人?”
柳軍說:“綽綽有餘啊!”
程‘吟’再次打量他,似乎在思索他這身板是不是靠得住。柳軍誇張的‘挺’起‘胸’膛,想讓自己的‘胸’肌看起來更發達一點,整個人看上去像只驕傲的小公‘雞’。程‘吟’勉爲其難的說:“好吧,既然你這麼有誠意,就讓你幫我搬行李好了”。衝那邊喊:“哎,你們不用忙了,放在那裡就行了,有人要幫我搬!”
圍成一圈的士兵們把古怪的目光投到柳軍身上,柳軍一個勁的活動筋骨,意思是等着開眼界吧你們!那些士兵帶着古怪的笑意兩邊讓開,把程大小姐的行李留在原地,程‘吟’同樣帶着古怪的笑意作了個請的手勢:“請吧,我的護‘花’使者!”
柳軍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比豬‘尿’泡還大————他赫然看到一架鋼琴擺在那裡,黑白鍵析‘射’出微光,似乎在嘲‘弄’他的不自量力。他不大確定的叫:“這······這架鋼琴是你的?”
程‘吟’說:“我是學鋼琴的,不是我的,還能是誰的?請吧,大力士,這鋼琴不重,頂多也就只百公斤而已,你一個人搞定它是完全沒問題的,對吧?”
柳軍對這個黑暗的、處處是陷阱的世界徹底絕望了,他發出一聲大叫,對着鋼琴發起衝刺,狠狠一頭撞了過去······撞死我算了,我不活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