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進一家店裡,只見一名年輕男子正在伏案作畫,那畫中畫的是春江映日,白帆遠行,梨樹之下一白衣女子撥弄琴絃,眺望着那遠去的帆影,黯然垂淚。
未央駐足,安靜的看着,她似乎看到了自己融於畫中,體會到了畫中女子的離別之苦,竟然情不自禁的滑落淚兩行。
白衣畫師似乎覺察到了她的凝望,放下手中的竹筆,一派悠然的擡起頭來,正巧對上她眼中的憂傷。
發覺自己的情緒流露的過於誇張了,上官未央連忙擦拭了一下腮邊清淚,轉身就要出門。
卻被身後的白衣畫師叫住了!
“姑娘,請留步。”
未央停住了腳步,再次轉身,臉上的惆悵已經不見了蹤影。
“請問公子,有何事?”
白衣畫師徐徐起身,朝着上官未央彬彬一禮,開口說道:“既然姑娘能夠懂我畫中之意,在下斗膽請求姑娘,爲這畫提詩一首,還請姑娘不要拒絕!”
上官未央微微蹙眉,最近自己心情煩亂,遇到什麼,都聯想到雲冉陽的婚禮,結果一個傷心,遇到了這樣兒一個麻煩!
“其實,你那幅畫,我沒看明白,我傷心,是因爲我心情不好,和你的畫無關!”
上官未央拒絕的十分不留情面。
白衣畫師並沒有被她的態度影響到,而是輕柔一笑,說道:“姑娘來看古玩字畫,想必是爲了送人吧?如果姑娘留下墨寶,那這店裡的字畫任憑姑娘挑選,在下一概奉送,如何?”
奉送?這句一出口,的確很有誘惑力,打眼觀察了一下這滿屋子的字畫,忽然看到案頭放了一本前秦風覺子的手寫孤本,頓時瞪大了一雙眼睛。
“這本……也可以奉送?”上官未央有些興奮了,這一本能值上萬兩銀子了!
白衣畫師淡淡勾脣,望着未央爍爍放光的一雙眼睛,輕輕一笑說道:“這本是我自己所用,不屬於店裡的!”言罷,連忙將那個孤本收到了抽屜裡。
“哦……”就說嘛!他怎麼會這麼大方呢!她的詩怎麼可能這麼值錢?
看着面前女子臉上的失望神情,白衣畫師轉身來到裡頭,抱了幾卷字畫出來。
“這幾幅字畫都是名家手筆,也是不錯的!”
未央小心翼翼的打開一一觀摩,這幾幅字畫都是當代書畫大家手筆,雖然比不上剛纔的孤本珍貴,但也是難得的佳作了。
舅舅壽辰,她還沒有像樣兒的禮物呢!送一幅字畫,似乎也是不錯的選擇。
“好,只要你別後悔!”打定主意,上官未央同意與他交換。
她這一句話說得白衣畫師頓時有些語塞,微蹙了一下眉頭,心下泛起了嘀咕,不知道她會提出一首什麼樣兒的詩來。
可是,君子一言九鼎,他自詡君子一名,就是後悔也要認了!
“好,既然姑娘答應了,請。”白衣畫師翩然一伸手,將未央讓到桌案旁,拾起一隻竹筆,雙手遞交給未央。
上官未央垂眸凝思許久,望着畫卷調動情緒,卻怎麼也體會不到方纔的意境了!
直急得她出了一頭的汗!
立在一旁的白衣畫師,本來從容如水的面頰上,也逐漸掛上了清冷。
他逐漸相信她所說的話了!
“我傷心是因爲我心情不好,和你的畫無關!”
如果她真的題了一首狗屁不通的詩來,豈不是毀了他的畫了嗎?
如今,他是要多後悔,有多後悔!
可是,話已經說出去了,即便是他如今百爪撓心,也只能自己忍着了!
越急越是寫不出來,上官未央慢慢閉合雙眸,腦海中回想起當年的情景。
當年的離別縈迴腦海,當年的誓言響徹心頭,而如今,他要去娶別人了,娶別人的原因,卻是爲她復仇!
如果方華倦只是一名教書先生,該有多好!
她不要江山爲聘,他只要與他相守一生。
可是,事實就是事實,就像他是長陵國的皇太孫一樣,就算他不肯承認,也無法改變!
再次睜開雙眼,清澈的雙眸蒙上一層霧,長長的睫毛,掛上淚花。
手腕用力,“刷刷刷”在畫的左上方提詩一首。
七曲微瀾春江暖,
遙望紅日逐白帆,
相思成縷隨君去,
梨下竹馬淚染衫。
一首詩提完,上官未央已是泣不成聲!
白衣畫師移身上前,立於案頭許久,面色凝重,沉默不語。
夕趣有些擔憂的望了一眼白衣畫師,那一臉的陰鬱讓人有些怕怕的!
會不會是小姐毀了他的畫,他要讓小姐賠錢啊?
不然,拉着小姐快走吧!字畫也不要了!
夕趣將哭的一塌糊塗的上官未央扶着來到門口,想趁着白衣畫師未發怒前,偷偷溜走。
可是,還沒到門口兒,白衣畫師的身影兒,已經擋在前頭了!
完了,看來是走不了了!夕趣心急如焚!
“小姐忘記拿字畫了!”白衣畫師已經卸去周身的陰鬱,又換上一臉從容。
呼……真是嚇人!夕趣鬆了一口氣,朝着上官未央說道:“小姐,公子要送字畫給咱們,別再哭了,好不好?”
一個沒控制好,情感決堤,上官未央痛痛快快的發泄了一番。
要選字畫了,這可是大事一樁,她要選一幅好的送給舅舅。
於是,擦乾眼淚,朝着白衣畫師問道:“真的要送我字畫?”
“我請小姐提詩一首,以字畫爲酬,如今小姐詩已經提好,在下贈送字畫是理所當然的!請!隨便挑選!”
白衣畫師不僅打開了方纔的幾幅畫,又從屋中拿了幾卷出來,似乎她不挑上一幅,就不能離去似的。
“那……我就不客氣了!”上官未央將所有的畫卷打開,認真仔細挑選起來,最後選中了一幅松鶴圖,不爲別的,只爲應景,給舅舅祝壽最適合不過了。
“我就要這幅了,多謝公子相贈!嘿嘿!”
自己一首歪詩,得了人家一幅名畫,這是佔了大便宜了,上官未央訕訕的笑,自己都覺得拿人家的不好意思!
“告辭!”懷抱着畫卷,心裡美美的,轉身就要離去。
白衣畫師送至門口兒,雙手遞過一張請柬說道:“小姐的墨寶,運筆秀巧,柔中帶剛,讓人看着賞心悅目,詩句更是情絲細膩,文采斐然。”
“在下風如澈,願意與小姐結交,兩日後……是在下生辰,所邀請之人均爲西華國年輕才俊,不知姑娘是否願意前往?”
文采斐然?這是在說她?上官未央擡手抓了抓腦袋,望着他是一臉茫然。
從來沒人說自己文采斐然過?每次寫完詩詞給方華倦瞧,總能被他挑出一堆的毛病來,還沒來得及出師呢!方華倦就不見了!
她的文采怎麼樣,她自己也不知道!
自己原來還是……不錯滴?
“你說的是真心的嗎?”上官未央一雙眼睛瞪得圓溜溜的,對於風如澈的話是將信將疑。
風如澈被她一臉吃驚的樣子,逗得有些啼笑皆非,笑出聲又覺得失禮,於是乾咳了一聲:“咳咳,當然,千真萬確,肺腑之言!不知小姐可願意接受邀請?”
上官未央來到京師半個月了,這幾天雲冉陽與喬胥來的都不多,自己待在院子裡也是憋悶,不如湊湊熱鬧散散心,多認識幾個人也是不錯的。
況且,自己剛纔拿了人家一幅畫呢!拿了東西轉臉就不認人,這樣子不太好。
於是乎,上官未央點點頭,伸手接過請柬,說道:“我會去的!”
“請問小姐尊姓大名?”風如澈繼續問道。
“鳳言,鳳凰的鳳,沉默寡言的言。”
既然上官未央的名字已經在西華國朝堂掀起渲染大波,而她此次只是去消遣的,所以要低調行事。
風如澈將這主僕二人送出門,回到屋中望着畫上所提的詩句失神了半晌!
“你我終將無緣了嗎?”漆黑的房間並未掌燈,隱在角落裡的風如澈雙脣顫抖,悽苦的仰天長嘆!
“我的生辰,你會來嗎?會來嗎?”
無數次的問,終究是無人回答。
不知過了多久,風如澈那飄遠的情思才被門外傳來腳步聲喚回,風如澈貼身的小廝推門進來。
“三爺,龍爺來了,在後頭等着呢!”
風如澈收起心頭的哀傷,一轉身來到後院,只見龍爺已經坐在主位上等候了!
“大哥怎麼親自來了?這是有急事?”風如澈朝着龍爺見了個禮,坐在了下首。
“三弟,你的閒日子,還沒過夠?回來幫幫大哥吧!這陣子,哎!亂成一團麻了!”
龍爺無奈的扶額,這陣子他是身心俱疲,焦慮不安。
“還在爲雲冉陽與慕容珏的事情煩憂?”風如澈挑眉輕問,雖說他人不在朝堂,可是這滿城的風雨,他不想聽都難。
“是啊!這雲家,不知要鬧什麼鬼?無端端的搞出一個女子來,封了個校尉,到頭來是慕容珏的外甥女。這個慕容珏,送個外甥女到雲家,到底是什麼意思?我不得不防!”
龍爺說的有些着急,語氣中也展露出殺機來!
“大哥,這件事還需要觀望調查,要說兩家勾結,還爲時尚早!”風如澈按下龍爺的殺意。
“三弟,回來幫幫我吧?”龍爺懇求。
風如澈輕輕搖頭,終於遠離了朝堂,他不會再回去的。
“我會幫大哥將這件事調查清楚的,大哥千萬要穩住這兩家,不要輕舉妄動!”
交代清楚了,龍爺輕嘆一聲,匆匆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