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冉陽的半邊身體,都在逐漸失去知覺,手臂上的毒融入他的血液,如同來自地獄的毒蔓,一點一點的將他纏緊、吞噬。
低頭望了一眼鳳言,額頭上掛滿了汗珠兒,而緊閉的雙脣卻是異常的堅決。
見他正在凝望着自己,鳳言擡起頭來,朝着他微微一笑。
她氣鼓鼓的樣子,令他愛不釋手,如今她一幅堅定不移的樣子,卻又是令他的整顆心都在疼着,柔柔暖暖的一股,窩心的疼。
血這樣兒流着不是辦法,鳳言用匕首將他的衣袂割開,從腰間取出一小截兒繩子,將傷口緊緊的勒住。
暫時止住了血,鳳言帶着雲冉陽往回折了一段兒路,來到一個岔路口兒,兩人小心翼翼的來到一戶院門前,雙手輕輕一推,門居然開了。
二人隱在門裡頭,從門縫兒往外看,沒過多久,只見一隊黑衣人尋着血跡朝前頭追去,鳳言這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回頭望了一眼靠在門柱兒邊兒上的雲冉陽,只見他臉色暗灰,嘴角兒也湍出了烏黑色的血,就連神智也有些恍惚不清。
“不,你不能死,別睡,別睡...求求你別睡...嗚嗚...”鳳言的淚一滴一滴的滴在雲冉陽的臉上,一雙冰冷的小手兒,不斷的輕拍着他的臉頰。
儘管鳳言在不停的呼喚他,可雲冉陽的意識卻越來越渙散,到最後,任憑鳳言如何的拍打,都沒有任何的迴應。
“你說過要保護我的,你騙人,你是個騙子...嗚嗚...你不能丟下我...”
不知道是種什麼樣兒的感覺,鳳言的心頭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一種即將被人拋棄的無助,與不得不分離的絕望。
她不要分離,不要,鳳言不要他死,也不要他離她而去。
趴在雲冉陽胸前不知哭泣了多久,腦海中忽然響起了雲墨軒的一句話來:她的血不僅可以治病療傷,還可以助人內力大增,省去幾十年的修煉時間。
鳳言忽然停止了哭泣,望着雲冉陽近乎死亡一般的平靜,鳳言將手中的匕首擡起,刺向了自己的手腕兒。
她的血晶瑩剔透,在月光輻照下閃着瑩瑩之光,如同一滴滴的甘冽泉水,又如一縷縷溫暖陽光,滴入了雲冉陽的口,也照進了他的心。
他慢慢的有了知覺,一雙大手也不由自主的握緊了鳳言的手腕兒,緊閉着雙眸,貪婪的吸允。
鳳言的臉色已經如紙慘白,腦袋也越來越混沌,顫抖着身體湊上前來,在雲冉陽的臉頰上輕柔一吻,顫抖着白玉色的脣瓣呢喃着:“你會好起來的...一定會...”
一句話還未說完,只見她身體搖晃了兩下,如同一團浮雲一般飄忽,無聲無息的癱軟在雲冉陽的懷中。
手上的鮮血如同一道橫貫天際的晚霞,飄向了那年夏天的一個暮靄黃昏。
那一天,她同樣流了很多血,她驚恐的以爲,她要離他而去了。
夏日的午後異常炎熱,屋裡悶熱得如同火爐一般,上官未央讓常媽媽將竹子編的躺椅擺在荷塘邊兒上,楊柳茵茵、荷香陣陣,還有絲絲涼風吹過。
上官未央微眯着一雙眼,手中拿着一卷《女則》,那捲書完完全全的躺在自己肚子上當擺設,她是一個字兒也沒看進去。
先生今日不在府裡,不知道哪裡去了,總之,交給她這麼一本書讓她熟讀,說晚上回來要檢查她的功課,讀不懂的留下來,晚上可以向他提問。
可是,這麼個大熱的天兒啊,她哪裡有讀書的心思?困得連眼皮都擡不起來了!
正在她似睡非睡時,忽然聽到一陣零碎的腳步聲,人未道,華濃的聲音已經傳了過來:“二小姐,快別睡了,夫人叫您過去呢!”
鳳言皺了皺小眉頭,十分不悅的說道:“孃親不是陪着客人嗎?喚我過去做什麼?不去不去!”
小身子一扭,換了個姿勢繼續睡,眼睛都沒睜一下,今天,她的身體很是乏力,就想好好的睡上一覺兒。
“二小姐,聽說鎮遠將軍潛人送來了西域的甜瓜,夫人鎮在井裡有一陣子了,剛讓人提上來,夫人叫您過去嚐嚐,您真的不去嗎?”華濃繞到上官未央跟前,蹲下身子與她說話,一句話拋出,睜着眼睛等着二小姐的回答。
果然,一聽到有冰鎮小甜瓜吃,上央未央頓時睏意全無,驀地一下坐起了身,眨巴眨巴眼睛問道:“真的嗎?聽說西域的瓜果可甜了!”
“當然是真的了,鎮遠將軍爲了討好丈母孃親自送來的,可真是貼心,大小姐真有福氣,要是二小姐也配得一位這樣兒的夫君就好了!”華濃有些興奮的暢想起來。
鎮遠將軍江崇武與姐姐上官未沫是一對兒過了六禮的未婚夫妻,估計大婚的日子已經不遠了,這次鎮遠將軍回京,怕是爲了這件事兒。
可是,她纔不想配夫君呢,等她長大了,她要嫁給方先生。
“我纔不要配夫君,不准你亂說!”上官未央氣鼓鼓的站起身,朝着母親的院子就要過去,一把被華濃拉住了。
“我的小姐啊,您這是要往哪兒去?瞧瞧您這身衣裳皺成什麼樣兒了?這怎麼見客?”
“哎呀呀,不就是吃個瓜嗎?怎麼這麼麻煩?”一邊被華濃拉着回到繡樓,一邊兒不停抱怨着。
夕趣已經將衣服與釵環準備妥當,二人一齊動手將上官未央打扮得亭亭玉立、光彩照人。
“吃個甜瓜至於嗎?”望了一眼銅鏡中的自己,如同出水芙蓉一般清麗俊秀,上官未央心頭泛起了一陣陣狐疑。
帶着兩個丫頭,上官未央來到孃親的院子,已然收起了平日裡的懶散,一副溫頤端莊的樣子,低垂着眼簾緩緩進屋,朝着主位上的孃親盈盈一禮。
“未央拜見母親大人。”
“央兒,這位是太師府的範夫人,快過來拜見。”上官夫人拉着未央的手,徐徐地來到客位上端坐的一名貴婦人面前。
未央沒敢擡眸觀看,只得低垂着眼眸福了一下身:“未央見過範夫人。”
“瞧瞧這姐兒長得多俏,上官夫人的女兒真是一個賽得一個的出衆啊!”範夫人緊盯着未央的小臉兒瞧,邊瞧邊滿口的稱讚。
可上官未央對她的讚美並無好感,甚至是有些的厭惡,皺了皺一雙小眉頭,有些尷尬的扁了扁嘴巴。
“母親,哪有這麼盯着人家姑娘瞧的?”
正當上官未央窘迫得不知所措時,只聽到一陣男子的聲音飄入耳際。
輕輕一擡頭,正對上了貴婦人身邊的一名年輕男子的雙眸,只見他正朝着自己笑,未央感激得向他投過一抹燦爛的笑容。
“呵呵呵,瞧瞧我這失儀,瞧見這丫頭打心眼兒裡喜歡,未央啊,最近在讀些什麼書?”範夫人笑容可掬的拉着未央的手,開始詢問着未央的功課。
這是要幹嘛?要考她嗎?
上官未央不知道這位範夫人到底想幹些什麼,總之,這個女人她十分不喜歡,小甜瓜也不想吃了,只想趕快離開這裡。
“咳咳咳,論語,詩經,女則。”蹙緊小眉頭,微微垂着長長的睫毛,臉上掛了一層緊張與不悅,但是,上官未央還是要耐心的應付着。
“嗯,真是個好孩子,讀了這麼多的詩書,可是有先生教?”範夫人輕柔的握着未央的小手兒,臉上掛滿慈祥的笑,語重心長的詢問着。
還沒等上官未央回答,上官夫人連忙招呼着下人,將盛滿小甜瓜的托盤兒遞上前。
“這是崇武那孩子昨日送來的,據說中山國都不產,進獻了一些入了宮,餘下的都拿到這兒來了。井裡鎮了一宿,想必十分清涼解暑,範夫人快些嚐嚐!”
範夫人接過了丫鬟遞上的小碟子,拿起一牙兒小甜瓜咬上一口答道:“這麼甜的瓜,中山國還真是少見,崇武是個有心的孩子,上官夫人好有福氣啊!”
兩位夫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閒聊着,範夫人的專注力這才被上官夫人引到了鎮遠將軍與上官未沫的婚禮上,這才放了上官未央一馬。
呼...長出一口氣,以爲這範夫人是方先生專門派來檢查她功課的呢!
擡頭望了一眼面前的冰鎮小甜瓜,甜甜的清香嫋嫋飄過,黃澄澄的瓜肉兒冒着晶光閃閃的水珠兒,似乎咬上一口,會溢出甜甜的蜜汁。
上官未央情不自禁的吞了一大口口水,舔舐了一下粉嫩嫩的小嘴兒。
一側頭,正巧看到那名年輕的男子朝着自己笑。
上官未央狠狠回瞪了他一眼,將頭轉過去。
哼!有什麼可笑的!
“母親,上官夫人,我想帶未央妹妹出去玩一會兒。”範世殊瀟灑一起身,朝着兩位夫人行以一禮,一身素衣長衫穿得是儒雅俊逸、風度翩然。
“去玩吧,你們年輕人在這兒拘着也是受罪,池子裡頭荷花開得正旺,未央,你領着世殊在園子裡轉轉。”
上官夫人連忙招呼着,又吩咐着丫鬟婆子拿了食盒裝上點心水果,隨着兩人去了園子。
“這裡就是荷花池了,華濃夕趣,你們倆個將範公子服侍好,我就先回去了,那個,那個小甜瓜,我抱走了啊!”
來到池邊的一座六角亭,範世殊剛一落座,上官未央朝着他訕訕一笑,抱起小甜瓜就要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