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離去

秋裳的話,令未央的心被猛然撞了一下,迅速端起那盅駝蹄羹仔細查看。

的確如她所言,在這羹湯裡頭找到了一片片的藏紅花,這令她的心如同被冰錐刺穿了一般的,疼痛,冰冷,窒息。

華倦……你不想要這個孩子,對嗎?

如果你不能接受我們母子,爲何不讓我走?

“滴答滴答!”大滴的眼淚奪眶而出,滴到駝蹄羹裡那一片片紅豔的花瓣上。

見她絕望的落淚,秋裳擡眸望了一眼立在旁邊的雲白,朝着他淡淡一勾脣。

雲白也朝着秋裳點了點頭,上前一步與未央說道。

“上官姑娘,大少爺心裡的人,一直都是秋裳姑娘。大少爺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他只是感念上官姑娘一直以來對他的幫助,這才願意收留姑娘的。如今上官姑娘已嫁爲人婦,況且還懷了身子,就更應該恪守婦道,回到自己夫君的身邊,而不是糾纏着大少爺不放。您在這裡,也的確令大少爺爲難了!”

雲白的一番話,讓未央想起雲冉陽在她耳畔的低語。

他說:“未央……我不知道該拿你怎麼辦?”

他的爲難她何嘗不清楚?

他就要成爲駙馬了,她留在這裡的確不合適。

擡頭望了一眼那駝蹄羹中的血色花瓣,未央緊咬着脣瓣,淚水就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串一串的往下落。

他想殺了自己的孩子,因爲他無法接受她與驍王的曾經。他以前對她所說的一切,原來都是……欺騙。

“未央,只要你肯回到我身邊,你與驍王的事,我不會介意……”

“未央,只要是你的孩子,我就會待她/他如同己出……”

他所說的話響徹心頭,她一度深信不疑!

可如今的情景,讓她不得不質疑他的話了。

他爲秋裳賦曲十首,每一曲都傾訴着他的綿綿情絲。

他以琴瑟伴她輕歌曼舞。

她以柔情似水、千嬌百媚,化解他心中無人觸及的,孤獨。

而她上官未央,只不過是他曾經的弟子,恩人的女兒,窮極一生要報答的對象。

只因他是個知恩圖報的人!

將駝蹄羹推至一旁,未央心波起伏,情潮涌動。

憐愛的撫上自己凸起的小腹,那裡是她的孩子,只屬於她一個人的孩子。

你不想要她/他是嗎?這孩子只是我的,與你無關!

未央顫抖着攥緊了拳頭,努力嚥下心底的疼。

“將軍曾多次與我提及過,他想要個孩子,還命媚珠爲我調理身體,想讓我儘快懷上他的子嗣。這樣一來,即便他與公主成婚,也會名正言順的爲我爭得名分了。”

瞄了一眼未央毫無血色的臉頰,秋裳得意的一聲輕笑。

原來……他是想爲秋裳保留着這個機會!

自己肚子裡的孩子,是不是他的都還不知道呢,他怎麼會爲了這樣一個孩子,而失掉與心愛的女子在一起的機會呢?

“原來如此……”未央釋然的一聲輕笑。

“該說的話我已經說完了,上官姑娘是個聰明人,想必也明白將軍眼前的處境。你留在這裡,只會徒增將軍的煩惱,不會對他有任何的幫助。你對他有恩,他不能棄你而不顧,這有悖將軍的爲人。”

“可是姑娘應該明白,你只是個多餘的女人,你留在這裡,只會毀了他的幸福的,還不如回到長陵國去呢!”

秋裳語重心長的爲她分析現實,似乎未央的處境,她比她自己更加上心。

“讓我走,對於你來說,就這麼重要?”未央撩起掛着淚滴的睫毛,譏諷的問向秋裳。

她越是想讓自己離開,未央越覺得這裡頭必有蹊蹺。

秋裳看出她眼中的戒備,立刻收起心頭的急切,微微一笑,好似滿不在乎。

“你離開,於我而言無關緊要,無論你在與不在,將軍都會將我放在心頭。可是,你的離開,於將軍來說就非常重要了。因爲你留在他身邊,不但不會爲他帶來任何幫助,還會挑起他與驍王之間的矛盾,讓西華國皇帝懷疑雲將軍的衷心,這對將軍目前的處境,是十分不利的。你不可以這麼自私!”

秋裳的聲聲控訴,一波一波的撞擊着未央的心,也在逐漸瓦解着她對雲冉陽的信任。

也許……真如她所言,自己成了雲冉陽的牽絆,也成了他的麻煩了。

“如果上官姑娘想離開,小人已爲姑娘準備好了馬匹盤纏,大少爺雖然沒有明示,想必,他也是這個意思。不然,小人就要監督上官姑娘,吃下這一盅駝蹄羹了,這可是大少爺親口吩咐的,想必上官姑娘親耳聽到了。”

雲白一邊說着,一邊端起駝蹄羹,就要逼迫未央吃下,未央驚恐一個閃身,躲到了一旁。

“如果我不走,你們就要殺了我的孩子,是嗎?”未央憤怒的瞪圓了一雙杏眼,胸口的怒火騰騰的燃燒。

“還請上官姑娘體諒,這可是大少爺的命令,小人不敢違抗。”

雲白冷冷一哼,朝着門口兒的兩名士兵招了招手,那兩名彪形大漢氣勢洶洶的朝着未央走來,看樣子就要對她用強。

說不清楚究竟是怎樣的心情,只覺得整顆心都沒了知覺,麻木得像一塊兒毫無生機的木頭。

望着朝自己徐徐逼近的兩個人,望着雲白嘴角兒的輕蔑,望着秋裳眼中的陰狠與得意,

未央被逼得節節後退。

任何人都不可以傷害她的孩子,這也包括雲冉陽。這個她今生今世最愛的男人,也不可以。

兩行晶瑩剔透的淚珠兒滾落,未央顫抖着紅脣,口中道着她艱難的抉擇。

“銀兩、馬匹在哪裡?我走……我走還不行……”

爲了保住腹中的孩子,未央最終選擇離去,離開西華國,離開這片熟稔的大漠,離開那個她終其一生都在愛着的男人,永遠。

其實,即便他們不逼迫她,她也會離開的。正如秋裳所言,她不會不顧雲冉陽的處境,更不會牽絆他的進程。

這事件,只是更加堅定了她離去的決心,徹底斬斷了她心底對雲冉陽的,眷戀與不捨。

是啊!他早已不是方華倦,不是那個心中只有她一人的儒雅書生,不是那個曾許諾,要以江山爲聘的方先生了。

她的華倦,在她十三歲時離開了她,從此,一去不復返,留給她的只有模糊的記憶與那個空洞的誓言。

也許,不久以後,就連記憶也沒有了!

江山爲聘?那只是他兒時的一句玩笑而已,而她居然當真了!

未央苦澀一笑,伸手將半塊玉佩取了下來,小心翼翼的握在手心裡。溫潤的質地,雕刻精美的蓮蓬,這半塊玉珏曾經陪伴她許多年。

這塊玉佩見證着她整個家族的興旺凋零,也經歷着與她逃亡的萬苦千辛,陪她日月更替,伴她歲月如梭。

漫漫長路,只因有他的誓言,只因有他的玉佩,她纔不會感到孤獨。

沒有它,自己或許堅持不到現在,不是傷她至深,她怎能將它割捨?

誓言已然背棄,她要信物何用?

“這是他的東西,替我還給他。”握在掌心許久,未央終於下定決心,憤然將玉佩交給了雲白。

雲白接過玉佩,朝着秋裳微微一笑,隨後連忙答應:“請姑娘放心,小人一定會交到大少爺手上的。”

得到了想要的結果,秋裳不再與她糾纏,她還爲雲冉陽燉了參雞湯,一會兒,她還有重頭戲要演呢!

這裡有雲白在,她十分放心。

簡單的拿了自己的東西,接過雲白早已備好的盤纏與水囊,這些東西足夠她回到榮城了。

沒有拜別任何人,策馬揚鞭,隻身一騎,奔向了未知的黑暗。

這一夜,她沒有流淚,也沒有哀傷,有的只是一種堅定,那就是活着的希望。爲了腹中的孩子,她一定要活着。

這一切,都是爲了孩子,她還有孩子,她只有孩子!

當如火的日頭曬得未央眼花繚亂時,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不顧一切的狂奔了一日一夜,沒休息,沒吃東西,也沒顧上喝一口水。

馬匹已經跑不動了,四肢都在顫抖着,未央不得不跳下馬來,找了個沙丘的陰面,打算在這裡休整一下,吃點東西再上路。

可是當她拿起水囊時,這才發現水囊中居然沒有一滴水。

“這是怎麼回事兒?”未央驚呼出聲。

到榮城的路需要三日,這三日,她要穿過這片炙烤的戈壁灘,如果沒有水,她該怎麼過去?

可是……出發時,水囊明明是滿的,自己一口也沒喝,爲何沒了呢?

檢查了半天,未央終於知道了結果。

原來水囊的底部,被紮了一個小窟窿,水是從那個小窟窿流出去的。

看那個洞,破的還是新茬兒,未央頓時明白了。

這些都是雲白準備的,在她上馬之後,有人故意刺破了她的水囊,致使囊中的水都流盡了!

“雲白,原來你想要我的命!”

他與秋裳的一唱一和,未央不是沒看出來。只是,令人沒想到的是,他們不僅想趕她走,還想要了她的命。

“我都決定離開了,你們還要趕盡殺絕?秋裳、雲白,只要我還活着,就絕饒了你們!”狠狠的咬着乾涸得剝皮的嘴脣,未央面露殺機。

除了江崇武與那個葉先生與她有不共戴天之仇,未央很少真正的恨過誰,或許因爲,沒人真正的傷害過她,只是這一次,這兩個居心不良的小人,真的將她給惹急了。

雲冉陽,不管你有多愛她,我都不會輕饒了她,誰叫她惹了我的孩子!

想起那碗漂着紅色花瓣的駝蹄羹,未央瞪紅了一雙眼睛。

他也曾試圖傷害她的孩子,即便她深愛着他,未央也會和他拼命!

“雲冉陽,從今以後,你我便恩斷義絕。只要我能活着走出這片大漠,就是我要爲自己與孩子,討回公道的時候。”

憤怒,在關鍵時刻總能激發人的潛能,致使她此刻身處荒漠,炙烤的黃沙似乎要蒸發一切,她依舊不能放棄。

日頭是那麼強烈的炙烤着大地,未央用匕首,將沙土挖了一個大坑,下面沙土沒被日頭炙烤,溫度還是比較清涼,未央將馬拉入坑中,自己也躲在了馬匹的陰影處。

坑裡的涼意,令她感覺舒服了一些,也使她的頭腦,清明瞭許多。

脫下上衣纏在頭頂,又掏出絲帕遮住了臉頰。因爲曝曬,會令她迅速失去水分,一旦嚴重脫水,她就會陷入昏迷。

如果陷入昏迷,就會被永遠掩埋在這片黃沙之中了!

從懷中掏出骨哨兒,移至嘴邊悠揚吹起。不知道鳳焯是不是還活着,也不知道它能不能聽見她的呼喚,她已經沒有別的辦法,只盼着有人發現她的存在。

馬兒蜷臥一團,疲勞與酷熱令它痛苦的嘶鳴着,卻不知這乾涸與酷熱,何時可以徹底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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