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晴空,萬里無雲。
章丘,林正陽登高遙望,北方高渺處,原本籠罩着整個大楚疆域的那無形而龐大的氣機,明顯不協起來。
“大楚的神道秩序,開始瓦解了。”
神道秩序,究竟是什麼東西呢?
在神仙的角度看,是一種無形而有質的氣機,鎮壓着這片大地上,所有企圖跳出這個窠臼者,無論是地祇還是修士,都無時無刻不在與其對抗······或者說單方面被鎮壓。
這是一股浩蕩的氣機,縱然是此時的林正陽也不得不退讓。
正面對抗並非不能,實不願爲之。
“原來這千年來成仙者千中無一,竟然是因爲這個緣故。”
伸手,捉了風尾,某種切實存在的氣機,被林正陽捉拿了一縷,合在掌心,默默運化,揣摩其中元氣升降凝結之法度。
“法度嚴謹,有大派之風,這不是大楚一朝區區三百年就能立下的法統,看來是沿襲前人遺澤。”
信手散去了那縷氣機,林正陽下了高樓。
“大楚還有幾十年國運,我是等不及了,下次來再看看吧。”
這一次位面之旅,他的收穫已經很大。
是時候,把身體奉還原主了。
下了望星樓,回到雲水閣,這是他往常理政的地方。
自打他繼承侯爵之後,就搬到這裡來住。
雲水閣南面臨水,風景秀麗,常有云水一色的美景,故得名雲水閣。
閣樓外,十步一人,披堅執銳,都是軍中選拔的精銳之士,用以守衛侯府。
除此之外,更有數百衛隊,輪流換防,巡視各處。
關鍵處,更有箭塔、暗哨,時刻盯梢,層層防線,有些甚至連林正陽都未必清楚。
因爲佈防圖實則是不定時更換,根據內中秩序,有些是可以隨機應變的。
進了雲水閣,有候着的侍從在此,林正陽一見,就認得,是他安排在老侯爺身邊的人,當下問着:
“你有何事?”
侍從小聲回道:
“主公,已經尋得了您的弟弟,還有老夫人。”
“哦?終於能見到弟弟了。”
·······
玉河鎮。
這裡是個風景秀麗的山下小鎮,有山有水,水路交通,因而商業繁榮。
鎮內有個延真觀,低調、神秘,不爲人知。
陳宏的弟弟,陳弘,就住在這裡。
陳弘在院中讀書,身邊梨花木的桌椅,牆角燃着薰香。
秋季有些寒涼,因而捲簾的侍女,早早地放下了內室一層輕紗幕布。
就着窗子,他翻閱着一本兵書,看得津津有味。
接着,就聽見一個聲音自旁邊響起:
“《季布兵書》,這部兵書勝在大略,於具體戰術上略顯薄弱,應當前朝的輔以《爲將紀要》,兩相對照,相得益彰。”
陳弘忽地驚起一身冷汗,一個打滾越過牀鋪,順勢抽出佩劍,厲聲喝道:
“誰!”
陳宏就站在窗邊,看着他像是隻受驚的兔子一般動作,尤其是那握劍的手更是在微微顫抖。
“這十三年來,爲兄還是首次見到弟弟,父親真是瞞了我好久。”
這時,說話的已經不是林正陽,而是陳宏本身的意志。
陳宏望着眼前這個稚氣未脫的少年。
輪廓與父親相似,有一雙重瞳,如今背後抵着牆壁,好似一副受驚的樣子,舉着未開封的劍,微微顫抖。
他較之陳宏年幼,卻纔只有十三歲。
“唉······”
陳宏深深地長嘆一口氣。
也不知到底是爲了什麼。
原本以爲這時會有很多話說,臨到此時,方纔覺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一人在窗外,一人在室內,就此對視着。
過了一會兒,陳宏覺得意興全消。
“罷了,罷了······”
陳宏蕭瑟地一擺手,轉身就走,只留下一頭霧水的陳弘。
走出幾步,就有一隊甲士跟上,一路上,就見着一隊隊甲士護衛在周圍,所有的侍女、僕役、搬運柴火的伙伕,統統都被驅趕到一旁空地上,被槍尖刀刃頂着,一動都不敢動。
“放了他們,我們走!”
平靜地吐出這麼幾個字後,陳宏一言不發,就出了延真觀。
早有馬車等候着。
就在此時,一箇中年女冠,急衝衝地,踩着木履小跑而來。
陳宏認出了來人,用眼神示意,止住了屬下的阻攔,自己則是整理好衣冠,迎上前去。
“見過母親,祝母親萬壽平安,早等仙界。”
一板一眼,棒讀的語調,讓陳宏的語氣顯得是那麼詭異。
“你,你把他怎麼了?那是你弟弟啊!”
這位早年就以修道爲名隱居在此的女冠,沒有去計較陳宏言語中的不敬,只是一把扯住他的衣服。
方纔她得到侍衛冒死傳出的消息,這才知道那個怪胎居然來禍害她的兒子,嚇得差點暈厥過去。
這一路上,緊趕慢趕,連儀態都不顧了,就奔到這裡,唯恐發生什麼。
女冠紅着眼眶,扯着他華貴的天青色長袍,陳宏卻只是面上掛着微笑,眼中卻波瀾不驚,好似一潭死水。
“瞧您說的,我這不是,來見見我素未謀面的弟弟·····兄弟和睦,纔是家宅興旺之道,您覺得呢?”
言語之中,不無威脅之意。
接着,陳宏上前幾步,附耳私語:
“您真當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嗎?”
留下這一句話,陳宏輕輕扯回衣服,再不拖泥帶水,坐上馬車,漸漸行遠。
身後,僵立在凌冽秋風中的女冠,猛地衝入了觀中。
“弘兒,弘兒你沒事吧?”
········
馬車內,陳宏一人獨處,卻不時對着身側空氣說話。
“真的就這樣放過他們?你不後悔?”
林正陽就坐在車廂內,只是旁人看不到,也摸不着。
留在此地的,僅僅只是一道氣機顯化。
“嗯,他們雖然不懷好意,但是畢竟名義上是我的父母弟弟,又是十幾年養育我,也是有恩於我。”
“我不能殺了他們,也不願意揹負弒親的罪名。”
陳宏冷靜地分析着利弊。
自從林正陽將屬於他的還給他之後,就開始教導他。
嗯·······向着鐵血領袖的方向教導。
他的天賦不錯,不過教導了幾日,就已經初見成效。
“然而殺我生身父母,也是大仇,爲人子女,不得不報······至於怎麼報,我現在還沒想好。”
“何況,此時讓他們死了豈不是一了百了?”
“所以,我要讓他們活着。”
林正陽欣慰地頷首道:
“很好,你已經學會了衡量利弊,接下來就是君王南面御人之道······”
“你聽好··········”
······
四日後,章丘城郊一座山崖上劃過一道白虹,貫穿雲層,中央隱隱有一顆大星,直衝天際而去。
時人見之,以爲神異,謂之飛昇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