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陽不緊不慢地,邁着優雅的步伐,莊重而又不失格調,從容,而又自信。
淡淡的神性氣息,彌散開來。
神像上面,盤旋出一股黑氣,很濃,濃得跟墨汁一樣。
這股濃烈的黑氣之中,隱約透露出幾點金紅色的光。
林正陽皺眉,頓足不前。
這黑氣給他很不好的感覺。
光是看到,瞬間就感受到一種沉重的精神壓力,讓人暈眩,感覺就跟暈車一樣。
再仔細看那黑氣,哪裡是黑氣,明明是一個個細微得好似蚊子一樣的黑色人臉,個個都是面容扭曲可怖,不斷地糾纏着,往那股金紅色的光跟前湊。
因爲數目太多,所以已經幾乎把這股光炁整個淹沒了,所以看起來纔是一股濃烈的黑氣。
“神啊,你爲什麼不救我·······”
這些人臉,都在叫着,發出褻瀆的詛咒。
幾千、幾萬、幾十萬·······
密密麻麻,聚集在一起,他們詛咒的聲音,最終匯聚一處,共鳴在一起,越發宏大響亮起來:
“神啊,詛咒你,願和你同歸於盡!”
絕望的聲音,帶着詛咒,被背叛的信徒,死後匯聚的冤魂,就在林正陽的眼前,生生地將一位五階的半神,給拖了下去。
半空中,裂開一道一人高的縫隙,一點點的,這股黑氣盤旋着,裹挾着其中的神祇本體,就要往縫隙背後那充滿腐朽氣息的幽暗所在而去。
“不——”
絕望的嘶吼聲中,金紅色的光炁閃爍了幾下,明滅不定,然後就被黑氣撲上,不斷消磨,“滋滋”聲中,最後的這樣一股光炁也被消磨了,神力耗盡的神祇,顯現出原貌,是一條通體潔白晶瑩的袖珍白鱷魚。
神力耗盡的祂,被這些密密麻麻的黑色人臉撕咬着,到處都是傷口,掙扎着,眼看着就要被拖進疑似地獄的地方。
“救我——救救我——”
“嘶——”
林正陽到倒退幾步。
就在他的眼前,那些信徒的冤魂,以飛蛾撲火的姿態,撲向了他們生前虔誠信奉的神祇。
儘管在這個過程中,被神力消滅了無數,依舊是一往無前。
他們剩下的,除了絕望,就是這樣一股要抱着神同歸無盡的決心。
“這就是罪業的大清算啊!”
林正陽嘆息道。
“你要我怎麼救你?”
林正陽步步後退着,防着這瀕臨絕境的傢伙臨死來撈個墊背的。
想了想,林正陽還是拋擲出一道紫色的閃電,劈在那半空中散發着不詳氣息的縫隙上。
空間一陣扭曲,最終,那道縫隙還是閉合上了。
“這位不知名的神,我能幫你的,只有這麼多了。”
“你還是好好懺悔吧,這些原先可都是你的虔誠信徒,與你的聯繫緊密,不然這會兒也不可能糾纏着你········這就是你的債務了,旁人怎麼可能替你來背?”
別說揹負了,這已經凝聚成實質的罪孽,就算沾上一點點,都是天大的麻煩。
這其實就是佛教裡面的所謂業力,不,甚至這已經是業力爆發後形成的劫難了。
光看眼前這股數目,那被辜負的信徒,何止千千萬?
任何宗教,任何神,都或多或少有這種事情。
只要做事,就有可能犯錯,犯錯就有這種業力,就有罪孽隨之而生,區別只是善業與罪孽誰更多罷了。
在往日,自然是可以用功德善業,或者神力,鎮壓住這些罪孽,徐徐消磨掉,無傷大雅。
能鬧到這種地步的,只能說這位神祇是真的天怒人怨了·······
“果然是荒神啊,原始的神祇,還不懂得功與罪,就經常鬧出這種腦殘的事情,換成大楚神庭這種發展成熟的神道體系,誰還敢這麼玩?早就丟了神位,被貶落幽冥了!”
當然,林正陽沒有說的是,後者的權柄、力量也遠遠不如這些荒神。
所以纔有貶謫、升遷,因爲實際上神職大半不在個體,而在體制。
體制內部纔有升遷之說。
東方神道體制,就是如此等級森嚴,遠不如這些土著神自由。
大楚冥土,甚至於還有考城隍之說,只要考覈過關,就能擔任一方城隍神,換成這方大陸的土著神,根本想都別想。
因爲一切偉力歸於自己,所以一切罪孽也歸於自己。
就算落到眼下這個下場,也是自作自受,與人無尤。
“時日曷喪,予及汝皆亡·········”
那個毒日頭啥時候能完蛋,我情願和你一起同歸於盡······
看到這一幕慘劇,林正陽忽的想到了桀,夏朝的帝桀,最後也是落得這個下場。
夏朝本是神朝,帝即天帝,是神非人,在世時光輝好似太陽。
最後夏桀也是搞得天怒人怨,最終民衆們都是抱着同歸於盡的想法,衝上去熄滅了太陽的光輝,導致了祂的滅亡。
林正陽耐心地等着。
很快,白色袖鱷魚神,就留下了鱷魚的眼淚。
原本晶瑩如玉的外表,已經被撕咬得坑坑窪窪。
紅色,泛着金光的血液,滴落下來,被密密麻麻的冤魂人面飲下,滿意地發出嘆息,隨後被蘊含在其中的神性力量消滅,只留下一點火星。
痛苦地掙扎了很久,不知何時,似乎是火星積累到達了一個臨界點,鱷魚神身上,“蹭蹭蹭”地燃起了一陣明亮的火焰,帶着血色。
火焰以冤魂爲燃料,轉眼間就燃遍了神體。
啊——
痛苦的聲音,傳出很遠。
很快,一切就消失不見。
“業火?罪孽累積到臨界點,自行燃起的火焰?真是可怖可畏!”
林正陽看着眼前正在逐漸熄滅的一點小火苗,感受到那種如同針扎一般的威脅感,低聲道:
“這火點燃起來,可是六親不認的,不管是不是事主,都得遭殃,除非真的絲毫沒有罪孽,可這又怎麼可能呢?”
但凡生存在世上,只要活着,誰能沒有絲毫罪孽?
除非一點都不做事,心若搞木,枯坐不動,自己了斷。
不然做的事情越多,就錯的越多。
業火燃起,起初是用罪孽爲燃料,後來就連神體都點燃了,實在是神佛都要畏懼的可怕火焰。
靜靜地等候了片刻,林正陽上前,自一片餘燼中,翻出一塊亮紅色片塊。
入手之後,他就是面色一變。
猶有餘溫的片塊中,充斥着方纔感受到的罪孽。
“即便已經死了,神格里面也還有着殘餘的罪孽嗎?”
試着用神力去消磨這些罪孽,六階本質的神力,緩緩蔓延進去,就好似一滴水倒在燒紅了的鍋子裡,很快,就沸騰了,化作水蒸氣。
沉下臉來,林正陽的試探結束了。
“這鱷魚神,到底做了多少孽,自己死了都還還不清,剩下這麼多·······”
仔細估量了下,大約還有四成左右的罪孽,徹底固化在了這具現化的神格上。
不管是誰,想要用這個神格,就得先還清這些罪孽,不然,後果自負。
簡直就是雞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