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禕雖然年紀略小些,但因是家中獨子,所以永寧長公主願意給兒子找個年紀大些,更懂事的兒媳婦。
至於謝潤娘庶出,以及沒讀過多少書,永寧長公主也是半點不介意。
寧芳道,“人家說了,真正好姑娘,嫡庶哪有這麼重要?且你家情況特殊,便是給個嫡出她也不會要。她相中潤娘,一來是相中了你這個年輕有爲的大舅兄,二來着實相中了潤孃的樸實能幹。所以這門親事你若同意,她便即刻打發人來正經求親。”
此事來得突然,謝云溪也愣住了,一時拿不定主意。
按說韓禕是他見過的,委實是個少年英雄,這門親事應是不錯。可這也太高攀了!
他對自家妹子的定位,是嫁一個門風清白,略富庶些的中等官宦人家即可。可這要是嫁到韓家,往後就是正經的平陽侯夫人了。
這,這對妹子來說,會不會挑戰略高了些?
可程嶽聽了半天,卻是發了句話,“要說永寧長公主別的本事不顯,但挑女婿媳婦的眼光,卻是一流。”
寧芳趕緊配合的問,“此話怎講?我初初聽到,都嚇了一跳,覺得太高攀了呢!”
就算明知自家王妃是替她師兄問的,但程嶽還是不藏私的講了下去。
“平陽侯府看起來門第頗高,但這些年委實敗落了。如今雖韓褘漸大,但要撐起門戶,尚嫌單薄,且需時日。所以此時他家需要的,並不是一個錦上添花的兒媳婦,而是一個務實能幹的兒媳婦。”
這麼說寧芳就有些明白了,“若是正經的高門嫡女,也未必願意嫁去他家。縱嫁了,必心高氣傲,規矩頗多。以永寧長公主的脾氣,也未必降服得住,反倒生事。倒不如娶個門戶低些,性子柔順的女孩,能全家一心一意往上奔,纔是正經。”
程嶽瞟一眼謝云溪,如實道,“這也是你妹子趕上了,否則早幾年晚幾年,人家都未必會結這門親。你如今的官位不高不低,名聲不大不小。韓家結這門親,既不用招人忌諱,又不必擔心有些亂七八糟的親戚找上門來,倒是最合適不過。且於你而言,也是份好助力。”
寧芳也很贊同,“師兄,我看這親事能成。你不妨回去想想,若是願意,回頭我就給人回話去。”
謝云溪問,“師妹,你真覺得行麼?我不信別人,就是信你!”
寧芳假裝沒看到她家王爺翻的老大白眼,道,“我真覺得不錯。對於女子來說,嫁人一盼丈夫人好上進,二盼婆家寬厚好相處。永寧長公主雖地位尊貴,但她的脾氣,委實比許多尋常人家的婆婆都好太多。且韓家人丁稀少,唯一的姑姐已經嫁了出去,人也明白懂事。這樣人口單純,又不挑不揀的好人家,錯過可就沒有了。”
謝云溪其實在程嶽分析完時,便有了允意,可非要等寧芳說完才道,“那行,我聽師妹的!你回頭打發人去回話吧,就說我家同意了。”
寧芳笑着應下,“既然來了,師兄留下吃頓飯再走吧。”
“好。”
“不必了。”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謝云溪睨了那個主人一眼,奚落,“怎麼,堂堂王府連頓飯也招待不起?”
程嶽面無表情的起身送客,“案子的事今日又有些線索,我覺得謝大人還是去處理公務要緊。你若怕誤了飯點,我讓人給你送去衙門裡就是,正好你也請請諸位共事的同僚。”
謝云溪想耍無賴,“磨刀不誤砍柴工,便是吃頓飯,也耽誤不了多少時候。”
可程嶽道,“一寸光陰一寸金,眼看期限近了,還是抓緊辦案吧。再說我也要去衙門,家中無人陪客,女眷也不便招呼。”
謝云溪拂袖,嘀咕一句,“小氣!”氣鼓鼓的走了。
然後程嶽,他又坐了回去。
寧芳奇道,“王爺不說要去衙門麼?”
程嶽道,“哦,我剛想起來也沒那麼着急,不如陪王妃用個飯再去吧。”
寧芳……
不過無論如何,能說定一門不錯的婚事,總是喜事。
沒幾天,當兩家說定,永寧長公主打發了官媒正式上門提親。消息傳來,很是讓不少人跌破眼鏡,但也有許多羨慕的。
夏鸞兒私下就跟齊瑞華說,“真沒想到,王妃還能幫謝家說上這樣一門好親。”
齊瑞華道,“這也不光是看在王妃面上,若不是小謝大人爭氣。否則姑娘再好,人家堂堂侯府,也未必看得上。”
夏鸞兒道,“那也總要有人引路才行,要不是王妃,謝家哪有機會跟着出去,又哪有機會結識長公主呢?”
齊瑞華笑,“這倒也是。從小我就聽我妹子說,你家王妃是個氣運旺的,跟她沾上,準有好運。”
夏鸞兒得意道,“這可不是吹的,真是確有其事。連我大伯爺做買賣都願意帶着王妃,哎,你說將來要不要把咱們大姐兒也送到京城,讓王妃幫忙操操心?”
齊瑞華失笑,“大姐兒才幾歲?你想得未免也太多了。再說到時也不一定有這樣運氣,依我說,姑娘不僅要嫁得富貴,還是離家近些的好。我們一家子都在金陵,獨把她一人丟京城,你捨得?”
夏鸞兒道,“要是也做侯夫人,我就捨得。”
齊瑞華聽得笑了,不過人之常情,都會如她這般想。
真正明理人家,纔不會覺得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女兒嫁得好,也是孃家一大助力。
只是當父兄的,也需努力啊!
且不說旁人的羨慕妒忌,消息傳到薛家,倒叫薛老孃幸災樂禍。
私下跟女兒嘀咕,“那杜家小子還想娶人家,可人家這會子卻要嫁進侯門了,他這癩蛤蟆可是吃不到天鵝肉嘍!這謝家丫頭倒是交了狗屎運,一個庶出也能嫁進高門。嘖嘖,早知如此,當初就該讓你也賴着英王妃,一起到莊子上去,說不定長公主就看上你了。真是的,你嫂子怎麼也不提醒一聲?”
看她還越說越起勁,甚至埋怨起念葭,薛寶琴停下手中的針線,不悅道,“娘,你怎麼又說這樣討人嫌的話?嫂子那時大着肚子都快生了,你讓她成天往王妃跟前湊,哥哥知道,都要生氣。再說人的命都是天註定的,就算我厚着臉皮跟着王妃去了,誰說就能遇到長公主了?那是潤娘姐姐的運氣,搶也搶不來的。”
“杜家哥哥就算沒看上我,卻還是二哥的朋友,一起做生意賺錢的。你怎麼就不巴望人家點好呢?要是杜家哥哥假裝看上了我,把我娶回去,又不喜歡我,這日子你覺得我能過好?”
“如今我才被嫂子,還有香茜姑姑說通,不鑽牛角尖了。您還來招我,是要惹得我哭哭啼啼,上吊跳河您老才覺得高興是不是?”
薛老孃訕訕道,“我就是隨口一說,倒招來你這些數落。算了算了,兒大不由娘,如今你嫂子說什麼都是對的,我說什麼都是錯,我不說了!”
她嘟囔着往外走,可一掀門簾卻是正好看到杜子威滿臉尷尬的站在那裡。
他因求親一事,得罪了薛家,爲了彌補關係,倒是走動得比從前更加親熱。今日因朋友送了一包茯苓霜,據說大補,特意送來給念葭補一補,誰知就聽到這番話了。
心中既羞愧,又感動。
羞愧於自己闖下禍,感動於薛東琴的通情達理。再加上聽到謝潤娘訂親的消息,更加覺得心裡不是滋味。
好在薛東琴很快命人叫來薛東明,招呼着杜子威,留下禮物走了。
可杜子威回了家,心裡仍是過意不去。於是跑到杜夫人那裡,翻箱倒櫃的找女孩子能用的東西,想送給薛東琴賠個罪。
杜夫人問明白緣由,一指頭把兒子戳出屋去,“這就是挑三揀四的下場!從前我就看薛家那丫頭不錯,只你看不上人家,如今知道人家好了?要送禮自己想辦法掙去,那個纔算有誠意,不許算計老孃的東西!”
把杜子威趕走,杜夫人反倒噗哧笑了。
身邊丫頭看得奇怪,問她怎麼回事。
杜夫人道,“這傻小子,現在纔開竅呢!等他去跟人賠罪吧,萬一有緣份,說不定還能重拾一門好親事。你趕緊收拾兩份禮物,一份送去謝家,給人家道喜。另一份,另一份就拿那頭老爺獵回來的獐子,送去英王府。”
丫頭道,“那獐子可就剩半頭了,送去王府,合適麼?”
杜夫人笑,“王妃可能嫌棄別的,必定不會嫌棄這個。你再去老夫人身邊走一趟,把那個最會燉獐子肉的趙婆子叫上,一道過去。回頭少不了你的好處!”
“那就謝太太疼我了。”丫頭笑着應下,送禮去了。
回頭寧芳收了半頭獐子肉及做法一份,當真十分歡喜,還賞兩個厚厚紅包出來。
丫頭和婆子領了賞,告辭回去。
聽說寧芳除了打賞下人,並沒有回禮,杜夫人反倒鬆了口氣。
杜老夫人笑眯眯道,“你這事辦得不錯,往後就得這麼時常走動着。人的情份啊,就是這麼慢慢處出來的。如今都分家了,各自的人情各自走。願意來我這老婆子這裡的,我就嘮叨幾句,不樂意的,也隨你們了。”
杜夫人笑,“旁人我不管,橫豎我是最愛聽老祖宗指點,聽着心裡就敞亮!”
杜老夫人笑而不語。
但心中卻是感慨,這個兒媳婦沒分家之前,就是個鋸了嘴的葫蘆,悶不吭聲,凡事不掐尖不冒頭,只管安享尊榮。這分家之後,反倒長進了。懂得入鄉隨俗,又能拉得下臉,眼看這日子就漸漸有了起色。
可從前有些瞧着伶俐的,卻是被杜老將軍庇護慣了,還改不了眼高手低的臭毛病。既拉不下臉,也彎不下腰,將來的路只會越走越艱難,不撞幾回牆,是改不了的。
而此時壽寧侯府聽說謝家高攀平陽侯府的消息,卻是反應不一。
昌樂公主是直撇嘴,“這樣親事,白給我也不要!虧她平陽侯府拉得下臉,竟肯娶一個庶出丫頭做正妻。”
秦孝恭看法卻不太一樣,“這親事瞧着不起眼,於韓家來說,倒是當真實惠。莫小瞧了謝探花,他如今欠缺的的就是時間。再過上三十年,入閣拜相都有可能。到那時,還不知說誰高攀呢。”
昌樂公主將信將疑,“他真有這麼厲害?那咱家要不要也送個女孩過去交好?可惜這會子正妻名分定了,只好先做個貴妾了。不過看在你我的面上,必不敢薄待。”
秦孝恭皺眉,“人家才說親,你就想着送妾室。我看不是交好,竟是在結仇!快歇了這心思,好生打點份禮物纔是真的。”
不說他夫妻拌嘴,隔壁二房,駱姨娘也在抱怨。
“人家後頭說親的,如今都成了。偏咱們兒子,就這樣艱難。”
秦孝弘也沒辦法,寧家已經委婉表示過了,寧芸年紀尚小,不想這麼早考慮親事。
主要是程嶽被昌樂公主噁心到了,不肯同意。
而他們給秦縉又看了幾門親事,皆是高不成低不就。相比起來,駱姨娘還是中意寧芸。
可人家家裡不同意,秦孝弘能有什麼辦法?
但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眷顧,都已經不抱希望的時候,突然又峰迴路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