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驟然病後,原本剛剛有幾分歡喜氣息的紫禁城,氣氛也開始急轉直下起來。
康熙爺幾乎日日都過來侍疾,也一直待在太皇太后的塌邊,等待着老人家隨時的召喚。
太皇太后病了三日,精神開始逐漸好轉。
衆人都跟着歇了一口氣。就連衣不解帶侍奉着的康熙爺,也總算是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乾清宮歇息了。
康熙爺走後,忙碌着的少不了還有各宮的嬪妃以及阿哥們。
太皇太后沒心思見人,卻也只叫了佟佳習梨進去伺候。
端着湯藥入內的佟佳習梨,剛剛到了內間裡頭,就能夠聞見房屋內瀰漫着的一股濃濃的藥味。
即使是開着一側的窗戶,這味道也是那麼地明顯。
似乎藥味已經入侵到了這屋內四周的木製房樑上,久久難以消散。
太皇太后歪坐在牀榻上,正合眼養着精神。
“你來啦?”
聽見腳步聲的太皇太后,這才稍稍擡了擡眼皮子,瞧見是佟佳習梨以後,復而又將眼睛給閉上。
“蘇麻喇嬤嬤守在藥爐前頭煎藥呢,讓臣女給您送過來。”佟佳習梨走到牀榻邊上,關切地問道:“您可曾覺得好些了?”
靜靜地坐在那裡的太皇太后,卻宛如一座雕像一般,紋絲不動。
半晌,老人家似乎才後知後覺地開口,卻答非所問道:“皇帝呢?回去休息了嗎?”
…
“皇上已經回去歇着了。”佟佳習梨十分耐心地說道:“皇上擔心您的身子,衣不解帶候在塌邊三日。”
“如今總算見着您醒了,也稍稍踏實幾分,回去歇着了。”
“您也該好好保重身子纔是。”
太皇太后點點頭,瞥了一眼佟佳習梨端來的苦藥,眉頭不由地跟着皺了皺。
“皇帝這幾日守在跟前,哀家都是知道的。”太皇太后緩了一口氣,繼續道:“到底也三十好幾的人了,也該回去歇着了。”
“這藥哀家吃了好幾日,也未曾進食什麼東西,嘴裡苦得厲害,先擱在一邊,待會兒再喝吧。”
太皇太后素來看重身子,很少鬧這樣的脾氣。
顯然也是這幾日苦藥實在吃得太多,實在是有些受不住了。
“小廚房裡煨着燕窩粥呢,等您想吃了,就端過來。”佟佳習梨將藥放到一旁,說道:“又或者您想吃別的,讓小廚房現做也成。”
“哀家想吃蘇麻喇做的棗泥糕。”太皇太后道:“香甜鬆軟,多好吃呀。只是她近年來,愈發少做這些東西了。”
說起來,蘇麻喇嬤嬤與太皇太后差不多的年紀,如今也是年近八旬了。
要下廚做東西吃,體力還真有些不好支持。
“棗泥糕臣女也會做。”佟佳習梨想了想,說道:“不如,臣女做給您吃吧?”
然而,太皇太后卻搖了搖頭。
佟佳習梨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些什麼。
屋外,在這時傳來了敲門聲。
“太皇太后,太子殿下過來了。”小宮女稟報着,帶着徵詢的意思。
“讓太子進來吧。”太皇太后囑咐着佟佳習梨,語氣有些虛弱。
佟佳習梨點點頭,傳話給了小宮女。
片刻,外間的門就被推開了。
太子緩步走入,眉目間保持着那份淡然的氣度。可他雖說是過來侍疾,眼神裡卻少了幾分關切。
少了,發自內心對太皇太后的擔憂。
佟佳習梨見太子走了進來,索性站起身,將自己坐的位置,讓給了他。
“太祖母。”太子服身行禮,就在方纔佟佳習梨坐的地方坐下。
“嗯。”太皇太后淡淡應了,對於太子的態度,既不顯得疏離,同樣卻也並不十分熱絡。
太子對此似乎恍若未聞,瞧見邊上放着的一碗湯藥以後,就拿了起來,用勺子盛了一勺,輕輕地吹了吹。
“藥快涼了,太祖母喝藥吧?”
試探性的話語底下,太子卻直截了當地將勺子遞到了太皇太后的跟前。
太皇太后眉頭稍皺,連之前與佟佳習梨說藥苦的俏皮都沒有,就張嘴將黑乎乎的藥汁給喝了下去。
祖孫二人之間的氣氛,顯得僵硬而又尷尬。
佟佳習梨並不知這是否因爲自己在場的緣故,猶豫再三以後,纔開口道:“臣女去小廚房瞧瞧,燕窩粥煨好了沒有。”
“去吧。”太皇太后道:“外頭冷,別凍着了。”
…
太子略一側目,有些驚訝太皇太后對佟佳習梨的關心。
他好像…都沒有被這樣關心過啊。
至少,在他的記憶裡,似乎是這樣的。
等到佟佳習梨端着燕窩粥回到正殿時,祖孫二人仍是靜靜地在那坐着,似乎誰都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佟佳習梨將粥放下,再次離開正殿,到了屋外廊下。
此刻雪已經停了,天邊露出淡淡的陽光。
積雪覆蓋下的慈寧宮,多了幾分厚重之感。
太子不知何時也從裡頭走了出來,瞧見了廊下女孩的背影。
“佟格格在看雪?”太子嘴角帶着幾分戲謔,也站到了佟佳習梨的身側。
“嗯。”佟佳習梨側身行禮,簡單地迴應着。
太子仍是那副從容淡定的模樣,雙手負在身後,忽而問道:“佟格格對孤雖然禮數週全。但不知爲何,孤總是覺得,佟格格恨不得離孤遠一點?”
這話語氣問得平淡,似乎在說什麼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但佟佳習梨卻知道,太子心思難測,這話裡頭,一定藏着些什麼別的意圖。
“太子殿下身份特殊,臣女敬畏有加,不敢輕易冒犯。”佟佳習梨說得十分客套,不露聲色之間,更是拉開了一些與太子之間的距離。
“是嗎?”太子輕笑反問着,並未再多說些什麼。
可他看着佟佳習梨的目光,卻多了幾分複雜。
“二哥與習梨在說什麼?”
遠處,蹦蹦跳跳走過來一個身影。
胤祚與胤禛,還有身後跟着的溫憲與德妃,正沿着慈寧宮的正路走了過來。
兩個阿哥的步子稍稍快些,片刻之間就已經到了佟佳習梨的跟前。
“習梨,好多日都不曾瞧見你了。”胤祚道:“太祖母病了,好在有你在她身邊照顧着呢。”
“現在太祖母怎麼樣了?”
胤祚語氣中的關切,同樣也是佟佳習梨在太子那兒瞧不見的。
“方纔太子殿下在裡頭呢。”佟佳習梨道:“我侍奉着太皇太后喝藥,就出來了。”
“哦…”
胤祚點頭應了,這才繼續問着太子。
太子悉數答了,看着浩浩蕩蕩而來的幾個人,說道:“既是德妃來了,孤也就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