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后兩個字，寫着容易，可這字眼的背後，卻醞釀着太多太多的風起雲涌。
皇貴妃成爲皇后，看似只有一步之遙。可當初的皇貴妃踏出這一步，卻耗費了近十年的時光。
承乾宮裡，從接到封后的聖旨以後，皇后就坐在貴妃榻上，總是出神。
胤禛幾次三番想要叫一叫她，可卻都被佟佳習梨的眼神給制止了。
“姑姑經歷了這麼多的風雨，就讓她自己緩一緩吧？”
佟佳習梨是這樣想的，希望胤禛也能夠在這種時候多給皇后她自己一些時間，去緩過來。
胤禛咬了咬嘴脣，雖然面上閃過一絲爲難，可還是接受了佟佳習梨的建議。
承乾宮的正殿外，兩個小傢伙悄悄退了出來，將門半虛掩着，繞道去了承乾宮後花園的涼亭當中坐着。
仍是冰雪漫天的世界，仍是紅梅香氣縈繞着。
“皇額娘等這一天，已經很久很久了。”胤禛道：“雖然她從來不說，但是我卻感受得到。”
她深深地愛着康熙爺，也渴望能夠成爲他名正言順的妻子。
這樣一個位置對她來說。除卻至高無上的榮耀以外，更是讓她站到了與康熙爺齊肩的那個地方。
“正是如此…姑姑今日纔有些回不過神來呀。”佟佳習梨道：“嗯…待會兒讓廚子多做些好吃的，跟姑姑慶祝慶祝。”
“好！”胤禛認真地答應着，腦海中已經涌現了一籮筐皇后往日裡喜歡吃的菜色了。
元宵節的這日夜裡，康熙爺不出意外地來了承乾宮。
彼時皇后似乎回到了初入宮時的那般青澀。在見到康熙爺的那一刻，嬌羞得恨不得躲起來不讓她看見。
心中的執念在達成的這一刻，也由此放開了這困擾了多年的執念。
黑夜幽深。
這日佟佳習梨回到慈寧宮時，四周已是有着一抹濃重的黑暗。
縱使是元宵節這樣的好日子。到了這個時辰，許多人也已經歇下了。
慈寧宮的正大門已經關上。蘇麻喇嬤嬤特意吩咐人留了側門給佟佳習梨，這才珊珊歸來。
夜色寧靜，慈寧宮正院裡卻還亮着燈。
難不成太皇太后還沒歇下？
佟佳習梨這樣想着，便提着燈籠，往正殿那邊走過去了。
慈寧宮正殿門半開着，裡頭燈光並不十分亮堂。守夜的宮女太監們裹着毯子縮在角落裡守夜，恨不得將脖子也給縮進毯子裡。
好在有個炭盆在一邊燒着，他們也不至於覺得太冷。
佟佳習梨剛剛探身上前，屋內蘇麻喇嬤嬤竟是走了出來。
“佟格格？”蘇麻喇嬤嬤的語氣裡倒是並不意外，只是關懷着說道：“天氣冷，格格可別老是站在外頭。”
“太皇太后還沒歇下呢，您快進去吧。”
蘇麻喇嬤嬤話中的語氣不容置疑，倒是讓佟佳習梨稍稍疑惑了一下。
進去？
太皇太后這是，等着自己回來，有事要和自己說麼？這麼晚了，什麼事情這麼急着非要今晚說呀？
想到這裡，佟佳習梨的心頭稍稍緊了緊，收斂了心神才緩步走了進去。
屋內，地龍燒得正是火熱。佟佳習梨剛剛走進去，就覺得那股子從四面八方用來，都鑽進了佟佳習梨的身體裡。
牀榻上，太皇太后蓋着被子靠在牀邊上，正閉着眼睛正在休息。
佟佳習梨的腳步很輕。可只要稍稍靠近太皇太后，老人家就似很警覺一般，立時就醒了過來睜開了眼睛。
“你回來了？”太皇太后的語氣裡帶着幾分的倦怠，明顯是有些睏乏了。
“臣女在承乾宮用了晚膳又逗留了一會兒，所以回來遲了。”佟佳習梨語帶歉然道：“這麼晚了，太皇太后您怎麼還不休息？”
太皇太后擺擺手，說道：“哀家不是責怪你的意思。只是今日的日子特殊，所以才這麼晚的也想叫着你過來。”
日子特殊？
是指今日是元宵節，還是說今日是冊封皇后的大日子？
“太皇太后…？”
佟佳習梨稍作詢問，太皇太后便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你知不知道，皇上爲什麼驟然封后？”
“臣女不知。”佟佳習梨心頭猛然一跳，正色道：“此事事關朝堂社稷，臣女也不敢妄加揣測。”
太皇太后不可置否，卻道：“這冠冕堂皇的話哀家聽得多了，你也不必拿來敷衍哀家。”
“其實哀家說這些不是真的想要知道你是什麼想法。”
“而是…想要讓你明白一個道理。”
這一刻。佟佳習梨只覺得，那個戎馬一生在亂世中披荊斬棘的太皇太后又回來了。
她的語氣裡帶着不可侵犯的威嚴。縱使是，看似輕描淡寫地說出的這麼幾句話。
“太皇太后請講，臣女務必洗耳恭聽。”
佟佳習梨同樣也不敢怠慢。她們之間，如今是最爲嚴肅的君臣。
“興衰榮辱，全在一念之間。皇貴妃這麼多年來，總也是漸漸明白了這個道理，才成爲了皇后。”
“她固然是佟佳氏的女兒，可卻也是愛新覺羅家的兒媳。”
…
“臣女，明白。”佟佳習梨點點頭，她是知道太皇太后這話裡的意思的。
康熙爺後宮中那麼多嬪妃，多數娶進來，也只不過是爲了制約前朝。
但前朝與後宮本就是一體。那些出自世家大族的女兒入宮，難免就會爲了自己的家族來爭取利益。
當年的皇貴妃，同樣也是如此。
但太皇太后說這話給佟佳習梨聽，卻暗含了另外一層意思。
她將來…
或許也會面臨佟佳氏與愛新覺羅家的選擇。她的棲身之所是這紫禁城，那麼便要爲那個她身邊的人着想。
而不是…爲了家族，去算計枕邊人。
“你是個好孩子，哀家也不想說太重的話。”太皇太后露出和藹的微笑，之前嚴厲的模樣一掃而空，二人之間似乎又恢復了往日的和諧。
“等到南巡的時候呀，你跟着皇后一起去。”太皇太后道：“哀家不去了。”
佟佳習梨剛要張口說些什麼，卻立時又被太皇太后給制止了。
“哀家老了，不想牽絆住你們年輕人的腳步。不過幾個月的工夫，你好好出去玩，將新鮮的見聞講給哀家聽，也就是了。”
如此一來，佟佳習梨倒也推辭不得。
夜深人靜。
太皇太后撿重要的事情說完以後，睏意逐漸上來，連着打了幾個哈欠以後，也就將佟佳習梨給打發回去歇着了。
躺在牀上的老人家看着遠遠走出去的小姑娘，衷心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