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絳紅長袍的女子焦急地衝了過來。她身後竟然是十來個壯漢, 衣着統一,一看就曉得是護衛。相秋一愣,還不等她反應過來, 原本躺在地上的人竟站了起來。四個侍女與抱劍者並同楚王, 通通都站了起來。
怎麼回事?相秋懵然, 頓感不妙。
良久, 楚王看着她良久以一種扼腕心痛的目光:“長秋, 你騙得我好苦!”熊虔似泣非泣地說。
相秋自知暴露,一改以往在他面前的溫柔,眼神變得冷厲:“楚王, 今日我殺不了你,做鬼也必將你碎屍萬段!”
熊虔聲音有些無力:“你爲何如此恨寡人?”
那絳紅袍子的女子撲到熊虔身上, 左右打量他:“陛下, 可有哪裡受傷?”
熊虔看看她:“你怎麼來了?”
“我……”絳紅衣袍的女子默了默。
熊虔也不再理會她, 只看向相秋:“從我們相遇起,就是你預謀好的?”
相秋看向天邊晚霞, 臉頰上是霞光映襯的金煙:“不錯!”
絳紅衣袍的女子齜牙道:“好哇!竟敢預謀刺殺陛下,來人!將這毒婦給本宮砍了!”
護衛中出列兩人舉刀上前,預要奪命。卻被熊虔喝退:“退下!”
絳紅衣袍不可思議地望着熊虔道:“陛下!”
熊虔伸手示意她噤聲,她也只得不再說話。
相秋冷笑一聲:“哼,怎麼?捨不得殺我?”
熊虔一步一步走近她, 步履沉重, 愁容心痛:“你……有沒有一丁點愛我寡人?”
相秋覺得他這問題簡直是她生平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 禁不住仰天大笑起來, 笑了許久, 才斂笑道:“你毀我家國,殺我親族同胞, 你覺得,我可能愛你嗎?簡直是笑話!”
熊虔一震,大怒:“來人,將她給我綁起來!”他並沒說殺掉!這讓絳紅衣袍的女子意外又憤怒。
一時間抱劍者與那十多名護衛一起衝了過來。相秋一步上前攜住熊虔,手裡的髮簪抵住熊虔的咽喉:“都別過來!再過來,大不了同歸於盡!”
熊虔緊忙大呼,“別動!都別動!”又對相秋道,“你別衝動,別衝動,好歹我們也做了幾個月的夫妻。”
一聽此話,相秋更加激動,恨不得立馬一簪子斃了他。可若是他斃了,她恐怕也只有死在這裡:“少廢話,快叫你的人退下!”
絳紅衣袍女子怒道:“你最好趕緊放了陛下,不然本宮即刻讓你死!”
相秋冷笑道:“你是楚後?楚王啊楚王,沒想到你這樣的人,竟還有一個真心實意對待你的王后!快,叫他們退下,否則……”髮簪已劃傷熊虔的脖子,有鮮血溢了出來。
“退下!”楚後一見血,慌了神,忙道,“你別亂來!”
衆護衛退下。
相秋架着熊虔往出口處挪去,衆人隨着她的挪動轉移着目光。等快要到達出口時,冷不防又一隻飛刀射了過來,這一次,可不單單隻劃破了相秋的手腕,還插.到了她的心口。衆護衛緊接着衝了上去,救下楚王,挾持住相秋。
熊虔見那插.入她心口的飛刀,心有不忍,強忍着不去看她:“說,到底是誰指使你來的?”
相秋忍着心口劇痛道:“哼!你滅我家國,魚肉我百姓,何須誰指使,凡是受過你暴行之百姓必定羣起而攻之。”
熊虔道:“你說寡人滅了你的國家,你是陳國人還是蔡國人?”
相秋心思轉了轉,若說出自己是陳國人,必定會牽連她陳國活下來的百姓,又要引發一場腥風血雨。便閉口不答。
熊虔見她沉默,又問:“你可認得公子棄疾?”
相秋道:“諸國皆知,公子棄疾乃楚國司馬。”
熊虔眯起眼:“你……可是公子棄疾派來的?”
此言一出,相秋驚了一驚,楚後也覺意外。
“不是!”相秋斬釘截鐵道。
“不是?”熊虔半信半疑道。他走到她面前,看了她半晌,卻一股腦扯開了她的衣襟,露出半抹玉肌。相秋又羞又惱:“你幹什麼?你個畜生!”
楚後也震驚不已,在場的護衛們紛紛低下頭去。
誰料,熊虔只不過是從她脖子上取下了一根吊墜。碧綠的殘缺的玉墜。
“你幹什麼?還給我!”相秋掙扎去搶,卻被護衛們牢牢鎖住。
熊虔看着那玉墜,道:“真的不是公子棄疾派你來的?那難道是公子比?”
相秋冷哼一聲:“連自己親兄弟都要懷疑,沒人性!”
熊虔把吊墜收入衣袖道:“回宮!”
衆人正要離開,相秋原本以爲自己即將要成爲階下囚,她一瞬間想到了喬魚,她沒能成功暗殺楚王,那主上肯定也不會放過喬魚。她有些絕望。原本以爲一切都已成定數,卻不料忽然從院牆外跳進來兩個黑衣蒙面人,與護衛們打成一片。
相秋愣了愣,看不出來人是敵是友。
“快!保護陛下王后!”期間有一名護衛大喊一聲,繼而便從長秋莊外的林間跳出十多個暗衛來。
相秋這才曉得,原來楚王對她早有防備,暗衛從來沒有撤銷過,她的丁香結他也並沒中毒。
兩名黑衣人見對方人數越來越多,打鬥之間對望一眼,其中一個道:“救人就撤!”另一個點頭答允。
於是乎兩人一路朝相秋跟前衝去,殺掉押住相秋的那兩個護衛,待相秋還沒反應過來時,兩人拉起她的胳膊,其中一個扔下□□,一時間整個院子白煙四起,久久不絕。等那煙霧散盡,衆人再看,卻哪裡還有相秋與兩名黑衣人的身影。
熊虔氣極:“快,給我追。”
護衛們領命衝出院子。可真要說往哪個方向去追,他們卻一無所知。
等長秋莊恢復平靜,熊虔四顧這座他費了不少心思而建成的莊園,心下忽然萌生出一種悲涼之意。
長秋莊,恐怕她根本就不叫長秋吧!夢苑,恐怕真的只是夢一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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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秋被那兩名黑衣人扶着跑了許久,也不知到了哪裡,身後楚王的人並沒追來,就見道旁停了兩匹馬,想是這二人來此地時特意將馬停在了此處。
三人駕馬而去,相秋與其中一個黑衣同乘一匹馬,她問道:“你們是誰?”由於胸前的傷口還不斷在流血,她說話時也有氣無力的。
黑衣道:“相秋姑娘,是主上派我兄弟二人來的。”
相秋一驚,他們一向心狠手辣的主上竟然會特意派人來救她?她又想起那賣給她丁香結的攤販:“那丁香結也是主上安排的?”
黑衣道:“主上一直派我們暗中保護姑娘,必要時配合姑娘行動。”
相秋又吃一驚,主上的脾性說變就變,真是令人難以琢磨。他逼自己來殺楚王,竟又派人來保護配合,真的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主上在何處,帶我去見他。”
黑衣道:“主上就在城外,我們本就要去向主上覆命。”
相秋再度震驚,主上來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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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灘邊,他們的主上就站在岸上,望着平靜的水面。這一次,他沒有穿一身的黑色,也沒有穿他的黑色斗篷。他今日穿了一身白衣,自然也罩了一件斗篷,斗篷上有帽子,他戴着,斗篷的顏色雪白無比。今日的他看上去竟然沒那麼陰冷了,卻多了幾分超然世外的仙風道骨,或許是和他穿一身白色有關。白色,要麼令人想到葬禮,要麼令人想到神仙。
他看着水上正捉魚自得的白鷺,長嘆一聲:“陳吳啊陳吳,你今日穿得可真像只白鶴!”原來他便是陳國哀公之孫,陳氏嬀吳。
“主上!”
他的手下在叫他。陳吳道:“何事?”
魏狄道:“相秋姑娘來了。”
“哦?”陳吳轉過身去,但見不遠處兩名黑衣攙扶着一個受傷的女子走了過來。
“相秋!”陳吳喚了她一聲,語氣裡是興奮,“可算見到你了!”
相秋走到她面前,示意那兩名黑衣不再扶着他。她則噗通一下跪了下去:“主上,相秋沒能手刃楚王。”
陳吳忙道:“魏狄,把她扶起來!”
魏狄扶起相秋,相秋有些意外地望着陳吳:“主上,我說我刺殺楚王失敗。”
陳吳卻淡淡道:“嗯,知道了。”
主上難道不責難她?還是他將自己的責難發到了喬魚身上?想到此處,她趕忙問:“主上!喬魚他……怎麼樣了?”
陳吳聽了,背對過去,負手淡然道:“沒死。”
相秋的擔憂這才減輕了幾分。
幾人沉默了半晌,相秋忽然想起她脖子上那枚被取走的殘玉:“主上,楚王他可能以爲我是公子棄疾派去的人。”
“哦?爲何那楚王會如此以爲?”陳吳問。
相秋道:“因爲我阿姐臨死前手裡抓着的一塊殘玉。我從前還以爲那塊殘玉只是阿姐喜歡而已,我今日才知道,原來那殘玉和公子棄疾有關。楚王可能老早就開始懷疑我,因爲他看見了那枚殘玉。”
“嗯?竟有這樣的事?”陳吳笑起來,“這麼說,楚王很可能接下來要對付自己的兄弟咯?”他又想了想,進而嘆息一聲,望望天空,“我陳國若要復國,僅憑我現在的實力不知要過多少年,你這消息,倒是提醒了我。”他又轉過身,“你們兩個,送相秋回乾溪養傷,魏狄,隨我去找公子棄疾。”
在場所有人愣了愣,但已不由得他們發問,陳吳已打馬而去,魏狄見狀也只得強催馬跟上。
“要快,趕到楚王之前!”陳吳在馬上還不忘回頭吩咐魏狄道。
相秋久久沒有反應過來,主上他一向行事怪異,也不會和他們這些手下解釋。等陳吳走了,相秋再也難以支撐,坐到了地上,雖然那刺入心口的飛刀刺得並不深,但過了這麼久流了這麼多血,此刻只感覺頭暈眼花,毫無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