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家昭訓是昨日約好的,爲何不進去通報便將我擋在門外?”柳然沒有口出不遜,相反一直帶着笑。
和她對話的人是若蘭帶進宮的陪嫁丫鬟,這丫鬟也是見過世面的,不慌不忙的退了一步,規規矩矩的給柳然行了禮回道:“柳良媛息怒,並非是奴婢不進去通報,而是今早太子殿下吩咐過,昭訓她昨夜未曾睡着,所以今晨有任何事情都不要打擾。”
“是嗎?”柳然的笑意更深了,她側身揮袖繼續說道:“我就在此處等着,看你家昭訓何時起來。”
柳然說完也不再搭理那丫鬟,她微閉上眼,手扶着暮春居前的一道橋墩,直到太陽光照耀下來,將原本沉積的白色點上了金黃。柳然緩緩睜開眼,看了看天色,裙下的手捏得更緊了幾分。
“吱啦”一聲,柳然轉過身去,只見一名內監小步過來,躬身道:“柳良媛裡邊兒請。”
柳然跟着那內監往裡走去,剛一提步子,腳下就是一陣痠麻之感,算算,她已經在暮春居外站了有一個多時辰了。
還沒走到屋內就聽見一陣發火的聲音。柳然停下了腳步,那內監也不催她,便陪着她站在門口。
“昭訓饒命啊。”這聲音分明是先前那個丫鬟,此刻的聲音裡滿是慌張和驚恐。
“哼,良媛來此,你竟然敢不通報一聲,還讓良媛在我暮春居外站了這麼久,你有幾個腦袋?”
若蘭一改平日的溫柔,狠狠地罵道。
“昭訓,奴婢知錯了,知錯了。”丫鬟的聲音小了下去,起伏不定中夾雜着硬物與硬物相撞的聲音,看來,那丫鬟是在磕頭認罪。
“你雖是我帶進宮來的,可也不能這麼不懂規矩,我此次可不庇護你了,你下去領罰吧。”
話音一落,就看着兩個宮女拉着那丫鬟往外拖去,那丫鬟額頭上已然紅腫不堪了。柳然原本是覺得這是一場做戲,但看着那丫鬟不住掙扎的身影,她不忍再看只好邁步進去。
屋內亂糟糟的一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剛剛發了一場火的。
“蘭昭訓大可不必如此生氣,既然是太子下令,柳然等等又有何妨呢。”柳然見若蘭還未更換衣裳,臉上很是蒼白,頭髮披散開來更添憔悴,眸中像是蒙了一層霧氣,確實是剛剛醒來的樣子。
這一看看得柳然心中酸澀交織,太子殿下就讓她累成了這般模樣嗎?
隨即她掩飾下這難堪的情緒,也好,這樣不是更容易達成目的嗎?
“好了,都退下。”
眼見了宮人都出去,若蘭才從踏上下來,柳然無意往踏上看了一眼,牀上滿是褶皺,還有些許讓人一眼便能看清的痕跡在上邊,柳然垂下眼去讓自己凝神。
“此處沒有外人了,姐姐有話便可直說。”
若蘭不動聲色的將柳然的反應看在眼裡,自顧自的倒了一杯茶水喝下。
“看來妹妹很得殿下的寵愛啊,不過妹妹可曾爲你的未來打算過?”柳然也不拐彎了,方纔在門口站着已經將她的耐心磨損耗盡了。
若蘭笑了笑,眼梢一揚又落下,似乎不以爲然。
“姐姐所說的打算,是什麼?”良久,若蘭才問出口。
“太子妃。”簡明的說出這三個字,柳然卻懊惱起來,自己今日連番被若蘭將氣勢壓下,甚至可以說毫無優勢可言。
若蘭起身,和柳然面對面站着,她抿了抿紅脣:“你想要如何?”
“妹妹不必擔心,我對那太子妃位沒有什麼企圖,而是爲妹妹你不甘心,妹妹你想啊,你的出聲不必那沈思容低,容貌也是難得一見,更重要的是,殿下寵愛你甚於她,這便是妹妹的優勢了。”
柳然一股腦將想好的說辭吐了出來,可是若蘭依舊是無所謂的神色,這讓柳然琢磨不透。
“姐姐說的不錯,可是與我何干?”
“這……”
柳然還沒說出口,若蘭伸手攏了攏頭髮打斷她:“便是我要拿太子妃位與姐姐你又有何關係?”
這一句問話讓柳然說不下去了,宮中的女人靠着利益結盟實在是正常,可是這蘭昭訓好像是油鹽不進。
“我可助你。”
“助我?哼,姐姐真會說笑,按照姐姐所說,我什麼都有了,還要你助我什麼?”若蘭輕輕眨着眼,讓人看不清眸中所露。
“我的父親。”柳然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算錯了一步棋,她估量錯了若蘭,也說錯了話。
若蘭定定的看了柳然一會兒:“一個守邊的將領能管得宮中事?姐姐心急也不必胡亂說些話來搪塞我,再來,要說背景,我的叔父比你父親起來如何?”
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到這種地步,連口頭上的話都難以接下去,反倒是將自己的優勢化得乾乾淨淨。如同硬物堵在喉間,柳然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你爲何不找吳良娣要找我?”若蘭端坐在梳妝檯前,看着銅鏡中的另一個身影問道。
柳然已經沒了底氣,說話虛了虛:“你有殿下的寵,這就是最大的優勢。”
“呵呵。”若蘭突然就笑出聲來,她頷了頷首:“好,姐姐既然想幫我,那我也就和姐姐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想要在宮中辦事,總歸要有個人照應,這個人非姐姐莫屬了?”這是問話,柳然挺清楚了若蘭的意思,從今往後,她就是若蘭手下的一枚子,自己送上門的子。
“是,願意爲妹妹分憂。”
“那好,我要做的就是將殿下的疼愛抓在手心不放,其餘的,就勞煩姐姐的,有朝一日妹妹當上了太子妃,旁的不說了,姐姐一脈我定當竭力庇護。”
暮春居中的女人就這樣達成了兩人之間的共盟。
另一邊,沈思容帶着寒香去往宗廟拜謁,一路上大雪不停,到了宗廟已經是天黑了。她下了馬車,看了看一路跟隨的侍衛。這些侍衛都是禁軍中挑選出來的,可這一路上冒雪前行也着實是辛苦了,有幾個年紀輕的將士不自覺地微微皺着眉。
“恭迎太子妃娘娘。”剛剛到了宗廟門口,便見一名普通打扮的男子帶着宗廟中的宗廟中人出來迎接。
那普通打扮的男子是昌黎國的小王爺,當今皇上的親弟弟蕭浩,是蕭元啓的親皇叔,身性隨行。他早年因情所困便出了家,後來自請來這宗廟中駐守還俗,也因此一直沒有封號。
“見過皇叔。”沈思容回禮道。
“我早年的法號叫忘塵。”沈思容話音剛落,那小王爺便加重了口氣提醒到。
沈思容一笑而過,瞭然的作揖回道:“是思容不懂規矩了,忘了皇叔就是那紅塵之外的人了,見過忘塵大師。”
雖然已經還俗,可是這位皇叔的性情依然超脫,所以沈思容也叫着他的舊稱。果然聽着這聲叫喚,他的眼角起了細細的紋路。
一番寒暄後,沈思容對着蕭浩又是一拜,說道:“還請勞煩皇叔先安排這些將士下去休息,這一路上大家都辛苦了。”
沈思容的這番話,讓跟隨她前來的三百禁軍都心生暖意,對這個未來的國母認可程度愈加。
祈福一共分爲三日,第一日沐浴齋戒,第二日則是跟着蕭浩潛心誦讀經文,第三日纔是拜祭宗祖的正禮。此行沈思容只帶了寒香一個宮女,可蕭浩不知什麼緣故,從來的第一日起便讓寒香去宗廟的後堂摘抄佛經,幾日都瞧不見寒香的身影。
這是沈思容第一次以皇家成員的身份參加這麼隆重的祈福儀式,所以她愈發小心,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好不容易等到了第三日,她穿着一身鳳紋五彩朝裝,在蕭浩的指引下,一步步的踏上宗廟的階梯,口裡誦着經文。等到上了一處向上傾斜的平臺,蕭浩便不再跟着她了。
今日蕭浩穿着太常的朝服,沈思容回身對他行了一個家禮,他又以太常的身份還了一個君臣之禮。
三步一叩九步一拜,沈思容這樣到了宗廟的最高處,而寒香則是將這幾日所抄經文在殿前燒化。
獨身站在最高處,對着祭臺上的祭品拜了拜,沈思容點起一炷香插在中央並揚聲道:“昌黎祖先庇佑,國泰民安,風調雨順。而今年歲將至,特來感恩先祖,唯願我昌黎富強昌盛。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說罷,朝着祭臺跪下,灑下一壺酒水。
臺下衆人亦高呼三聲:“願我昌黎富強昌盛。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三聲過後,沈思容彷彿還能聽見剛剛在耳邊響起的聲音,這一刻,她有了新的理解,她是多麼的堅信,昌黎國會世世代代的繁榮昌盛,百姓永遠都會豐衣足食。
她臉上常年堆積的淡然被一抹明媚的笑容打破,吾皇萬歲。
用過午飯後,沈思容一行便要回宮了,臨行前,她被蕭浩叫道了宗廟的後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