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之後,太子與太子妃情深似海,共赴安國寺爲先皇祈福。太子妃深感太子之傷痛,傷心過度,回宮之時已經暈了過去。二人聽見此傳言都只是一笑置之。
沈思容清楚,自此以後,在宮中她多了一樣安身立命的東西。可是蕭元啓的寵愛能得到幾時?而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她必須穩穩的站住腳。
在一切都很平靜的時候,在王家漸漸沒了動作的時候,在某一個靜謐的深夜裡,一封邊境急報傳了來。那塗着大紅重漆的軍報,一路來晃花了所有人的眼。無論是守城的將士還是城中的百姓,抑或是聞訊而來的官員,乃至宮中上上下下幾千人。
那封軍報是從西北邊傳過來的,蕭元啓將那軍報看了又看,好看的眉眼擰在了一塊。是夜,沈思容在攬月殿已然睡下了,寫意慌張的將剛剛聽聞了消息報了來,她來不及耽誤,便隨手披上衣裳挽起頭髮,匆匆趕到崇文殿裡。
崇文殿內燈火通明,沈思容走帶門口時,適逢稟報消息的人被帶下去。沈思容攏了攏披着的裘衣擋住臉,那人一臉的疲態,看見她單膝跪地行了一禮,讓人一看便知是常在軍旅中的人。
“殿內可還有人?”沈思容攔住送那人出宮的公公問道。
“回娘娘,屋內還有幾位大人。”
沈思容淺淺的頷首,便自行到了偏殿等着,隔間的聲響斷斷續續地透過牆壁傳了過來,那聲響不出所料就是摔物品的聲音,可見今日蕭元啓是動了大怒了。
等了有一個多時辰,天色隱隱有大亮之色,隔壁殿內的大臣們才紛紛出來,沈思容派人送來一壺茶端在手中邁了進去。
眼前穿着黑色繡蟒龍紋的男子,面色蒼白,疲態盡顯。沈思容進屋後,蕭元啓只是動了動肩胛卻不曾擡頭。
沈思容知道他此刻心中不順暢,也不問話。將茶放在矮几上,慢步走向御案。她彎腰拾起地上被弄亂的奏章,放到御案的右上角。蕭元啓忽而擡頭,將沈思容整理好的奏章又重重摔了下去,那奏章順着沈思容的腳邊而過,裙襬被嚇得一驚,搖擺不停。
“滾……”大吼一聲,蕭元啓怒目瞪着殿內諸人,宮人們無一不心驚膽顫的縮着身子退了出去,連殿門都來不及關上。
門外腳步聲漸遠。
“西北邊,亂了?”
沈思容輕聲問道,她知道後宮女子不該參政,但是也總想着儘自己一份心意。
“是。西昆國的十二王爺帶着重兵壓我昌黎邊境。”
“十二王爺?”
“就是若蘭的父親,她是西昆國的藍若郡主。”
蕭元啓先前不曾將這些細細的說給她聽,此時說出來便是告訴沈思容,他現在是信任她的。
“她的父王,難道是爲了她而來?可是……”
沈思容心中如驚雷劈過,一道乍響在腦中嗡鳴,若蘭是郡主,還是西昆國的郡主。可她不是已經死在了皇宮的暗牢中了麼。她僞裝潛入昌黎國,是有錯在先。但是她人死在了昌黎也是事實。換個立場想想,無論藍若郡主是否在西昆得寵,西昆想必都會趁着這個機會對昌黎不利的。
蕭元啓安撫地拉住沈思容的手,兩隻冰冷的手相互挨着,漸漸有了暖意,這暖意在二人之間涌動着。殿內的氣氛也暖下來不少。
“她的父王自然是要替藍若郡主報仇的,可是,我卻不擔心他是衝着我來的。若是我安排的不出差錯,他倒是能幫我順利登基。萬不得已的後招我也準備好了,不是還有你嗎?”蕭元啓在一番安撫後所說出的話讓沈思容百思不得其解。
安排?安排了什麼,這是沈思容不知道的,更不明白的是,什麼叫做萬不得已的後招,這與她又有什麼關係?
“你可還記得那一日你熬了整夜替我趕繡出來的香囊?”蕭元啓眸中寒冷之氣頓消,指腹在沈思容的掌心輕柔的摩挲着畫圈。
沈思容念及那日蕭元啓讓她幫他一事,便是趕製那上邊繡着紫黑色的騰雲紋的香囊,她按照蕭元啓的描述,完成後在香囊的正方還繡上了一個大大的福字圖紋,巧妙的是這個“福”字對着光亮看去,中央會顯出一個淡淡的“若”字。
“我記得,你說那個香囊可以幫你。”沈思容挑眼回着。
蕭元啓點了點頭,他鬆開沈思容的手,從袖口中拿出那個香囊:“這個是藍若郡主和淑妃勾結的證物。這個便是我引導西昆十二王爺的利器。”他將脣貼在沈思容的耳邊低低的說道。
“可是你知道利用西昆王爺,那淑妃他們自然也會先一步連上線啊?”
蕭元啓一聲輕哼從鼻息見流露,似是嘲諷:“可惜啊,他們一直都不知她的真實身份,他們到現在也只認爲若蘭是被領回來的孤女罷了。”
腦中將一切連成一線,沈思容大致想明白了,蕭元啓剛剛的一場暴怒怕也只是僞裝吧。他早就知道了這一切,也部署得很清楚,只等着事情發生而已。
那麼西昆的十二王爺做出這番舉動就是要爲了藍若郡主報仇了,但蕭元啓偏偏早就做了安排,將這樣的火生生推到了淑妃那邊,這樣,王氏一族就沒有阻攔蕭元啓登基的能力了。不過……
“誰能將這個香囊作爲證物交與西昆王爺?誰又能讓他相信你所說的?”沈思容接過那個香囊細細看着,這是自己所繡,必定和藍若郡主所繡有所區別,這哪裡能拿去騙到西昆王爺呢。
沈思容的眼眸向內斂去,裡面充盈着滿滿的擔憂。
“一切皆在我掌控之中。”蕭元啓讓沈思容坐在他的腿上,額頭緊緊抵着她的背,簡短的幾字間滿懷着王者的自傲。
“這一着太險!那西昆的王爺欲亂我昌黎邊境,對你登基影響也是極大的。更怕的是,萬一造成戰亂,那殃及百姓便得不償失了。”
沈思容總覺得這一步走得太過危險,若蘭的父王可以作爲他的助力,同樣也是引狼入室,壞了這昌黎的河山。
蕭元啓擡起頭,玩弄着沈思容的髮梢,低笑了一聲:“孤早就安排好了。”
聽見那一個孤字,沈思容的心往下墜了墜。這個稱着孤的男人才是他的本色吧,那般得柔情似水都不過只是偶爾間的點滴。可是爲了那些點滴,她也依舊是願意在這不見天日的深宮中陪着他的。
“怎麼?你在擔心嗎?”蕭元啓見沈思容驀然沉默,關懷的伸手在她的臉頰邊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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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胸中有數,平安無事就好。”沈思容的臉頰上薄薄的戰慄着,她莞爾一笑。
蕭元啓輕“嗯”了一聲,目光凝在沈思容的脣角,他低下頭去又突然停住。眸色漸濃,他將沈思容從腿上扶起,豎起食指在沈思容的脣上輕輕點了點,口中的聲氣加重,淡漠而疲憊:“你回去吧,孤還有事要上朝與大臣們相商。”
微微訝異後,沈思容面無異色地起身拜了拜,轉身退出了崇文殿。
殿外有兩名有些眼生的內監站着,見到沈思容出來二人皆往後推了一步。
“你們在此作何?殿下不是吩咐你們通通退下嗎?”沈思容看見這二人立於殿外才知蕭元啓適才的反應是爲什麼那般奇怪了。
其中一人回道:“娘娘有所不知,現在已經是五更了,殿下該去上朝了。”
“哦?”看了看天,確實是到了上朝的時辰了,只是因爲陰暗的烏雲遮天,所以顯得時辰還早。她擡了擡手讓二人進去,自己的心裡卻壓了沉甸甸的一塊。
這天的朝堂就好像是烏雲翻滾着的天空,只差那驚雷滾滾從天而降。
朝堂上一派主戰,一派主和。主戰的是王褚爲首的大臣們,他們以爲這是西昆趁着昌黎國喪之際前來挑釁。必須要向西昆國彰顯出我昌黎的國威。主和的是以左丞陳訓爲首的一派,他們上奏表示正值國喪期間,而新皇即將登基,此時開站實爲不利。
“秦錚,你說說。”蕭元啓聽完了兩派大臣所言,點了點站在一旁不曾說話的樞密使秦錚。
秦錚和蕭元啓對視一眼,恭敬的拱手道:“臣有一言,還望殿下仔細斟酌一番。臣以爲不論是戰還是和都要先弄清楚一事,這西昆來犯是爲何事?”
說着,秦錚看了看衆位朝臣,見並無人打斷才繼續道:“西昆的十二王爺是西昆國手握重兵的大將,但是據軍報來看,他並不是想要傾國之力而進攻我昌黎,此次壓境的原因是值得琢磨的。”
“不錯,秦愛卿所言也正是孤所考慮的,孤以爲情勢不明而妄下結論實爲不智。秦錚聽命,你着人去邊境重地帶着孤的手書與西昆十二王爺相談,孤倒要看看,他西昆此番動作,目的在何。”
蕭元啓與秦錚好似唱着對角戲一般,不容其餘大臣質疑便將此事定了下來。王褚率先跪下大呼英明,蕭元啓看着他的頭顱,陰厲之氣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