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所以的蘭溪隨着沈思容朝着墨華宮而去,沈思容沉着的臉也讓蘭溪心中赫然重了起來。墨華宮精緻而華麗,不必永慶宮的樸素,可也沒有永慶宮的高雅之氣。
示意宮人進去通報一聲,沈思容正色而立。
進去的宮人良久不見出來,沈思容依舊不變顏色,可蘭溪的脾氣被一挑而出,她越過沈思容直直進了墨華宮門,那王姝正迤然靠近。
“王嬪倒是好大的架子,本宮在這等候良久了呢。”蘭溪的驕縱宮中皆知,她也並不忌諱,直言諷刺道。
沈思容依舊不動,目光盯着王姝,王姝好似心頭一驚,惶惶然的上前來行禮:“臣妾參見貴妃娘娘,參見公主殿下。”
王姝對着沈思容稍稍屈膝,對着蘭溪公主卻是行了全禮。這小小的舉動落在沈思容的眼中,不由加深了眸中的墨色。
蘭溪並不理會王姝的行禮,而是轉而笑顏對着沈思容說道:“皇嫂,咱們進去吧……”
一句“皇嫂”激起了千層浪花,誰也不知道王姝心中翻滾了多麼大的風浪,只是她在那一瞬間猝然失色。
“不了,就在這裡問話便夠了,不過若是公主累了,咱們就進去坐坐。”王姝對沈思容失禮,沈思容在這衆目睽睽下必然要還回去,否則後宮的秩序便沒有餘地了。
這話說得巧,既然王姝無禮,那沈思容也不必進她的墨華宮去了。若是進去,那也是因爲蘭溪公主,而不是給王姝面子。
“妹妹洗耳恭聽。”依舊是半福了福身子,王姝一臉莞爾。
沈思容從不曾與王姝起過沖突,今日卻因爲吳晚晴的事情心頭有了怒氣。好一個王姝,便是她再如何於後宮翻雲覆雨也罷了,卻偏偏想要嫁禍。她便這般好欺辱不成?
她怒極反笑,輕聲道:“本宮今日便不計較妹妹的禮數了。”
短短的停緩後,沈思容繼續說道:“本宮與公主奉了皇上口諭查證吳氏一事,那芙蓉香是本宮所贈,可是出處卻是妹妹這裡呢。不知妹妹對此如何解釋?”
此事牽扯到沈思容自身,只好先講話都說開來纔好繼續。
提及此事,王姝竟然蹙眉,略一沉思後當下搖了搖頭:“還請貴妃娘娘說明,臣妾不曾送過娘娘什麼芙蓉香啊?”
上挑的柳眉,與瞪得圓圓的杏眼顯出濃重的驚訝。
一旁的蘭溪不悅,想要出言質疑,沈思容拉住了蘭溪的衣袂。她早就想過會有這局面出現,嫩紅色的脣角緊緊地抿着。
“是妹妹記性不好,還是本宮當真冤枉了妹妹?”沈思容垂眸撥弄着衣袖上的繡紋。
“皇嫂……”蘭溪似乎焦急,見王姝不承認,竟然跺起了腳來。
沈思容微微一笑,清風從面上略過,身後落下幾葉枯黃,目光在王姝身側看着,一派的悠然慢慢恢復沉靜:“墨華宮中的宮婢都在此處嗎?”
“回貴妃娘娘,並不是,墨華宮一共三十五名宮婢,若是需要,妹妹便將他們都喚來給姐姐過目?”王姝這次倒是端端正正的行了一個大禮,算是示意她聽進去了沈思容的“教誨”。
“不必了。”沈思容說完要走,眼角卻是看着王姝低着的頭顱。略一沉思,沈思容復轉身對王姝說道:“妹妹,本宮有一句話忘了說。”
沈思容看着王姝笑着的嬌顏只覺得心頭一陣噁心,這與初識的王姝哪裡還有半分相似。先是萬穎,後是吳晚晴,到了今日,她還不承認芙蓉香一事,這已經是直直地將針尖對着她了。
“此事有些讓人不解,不過,鬧到了皇上自身,總歸是要有個水落石出的。你說呢?”目光裡灼灼的光亮熠熠生輝,對上王姝的一派掩飾。
王姝並不接話,看着沈思容與蘭溪離開的身影,手中的絲絹不由捏緊。
遠方的日光已經大出了,沈思容淡淡的身影落在晨輝中。身側的蘭溪擰着眉問道:“皇嫂,爲什麼不去查查,那王姝說的定然是假話。這麼輕易放過她麼?”
啞然一笑,蘭溪的性情卻是太直率:“你怎麼這麼信我,就知道不是我在說謊?”若有其是的樣子讓蘭溪呆愣住了,莫非自己真是沒看明白?
嗔笑着斂袖繼續向前行去,蘭溪才知自己被擺了一道。
“皇嫂這不是將我的信任當做調笑了……”蘭溪嘟着嘴,喃喃自語。
打發這蘭溪回宮休息,沈思容自己獨自乘着軟轎去了桂香宮。她要去問問吳晚晴,究竟是怎麼回事。
隱約間,沈思容能夠猜到此事與王姝有關,所以她才留了那麼一句話給王姝。這件事情不宜鬧大了,追究起來,怕是後宮衆人不少要爲此事所累。
沈思容所要做的,不過是化開刺向她的利劍。
軟轎到了桂香宮,氤氳的桂花香味兒還在鼻下旋轉着,沈思容下了轎子,隨着守着吳晚晴的內侍步行入內。
走過一道蜿蜒的棧道時,迎面走來一身紫衣的柳然。看見沈思容的那一剎那,柳然不禁顯出眼中的張皇失措。
“臣妾見過貴妃娘娘。”柳然身邊沒有侍婢,獨身一人倒顯得很是寥落。
沈思容輕應一聲就要繼續走去,錯身之時卻想起來問了一句:“那幾盆玉蘭草,你可認識?”
一句問話讓柳然身子不禁一顫,沈思容挑眉相對,只見柳然假意扶着一旁的牆壁靠着,強忍着情緒展顏笑道:“玉蘭草?這個臣妾倒是沒見過啊。”
“沒見過嗎?”沈思容若有所指的看着柳然那頗爲起伏的胸膛,隨後收回目光便離開了。
在沈思容轉身後,柳然淡淡吐出一口氣。隨即腳下慌亂的回到了寢室之中。
而吳晚晴的話卻讓柳然露出馬腳了。
原本華麗的屋中,沒有一絲陽光,只有那鏤空窗柩間所透出的亮光點點,屋內一陣陰悶之氣,讓初入的沈思容不覺嗆了嗆。
而吳晚晴被捆縛住雙手雙腳,綁在一個紅木凳子上,頭髮凌亂,衣裳不整。
“都出去吧。”沈思容的聲音在屋內盪漾出幾絲迴音,更顯得陰森寒冷。
脫下肩頭的披風,沈思容搭在吳晚晴瑟瑟發抖的身軀上。吳晚晴目光中滿是森然恨意,讓沈思容看了不覺一驚。
一旁的內監上前來踢了踢木凳,並對着沈思容一笑:“娘娘還是退後些,莫被這瘋婦傷了身子。”
“誰允你這般對待吳嬪娘娘?皇上已經說過了,此事由本宮查證,瘋婦?你膽子倒是不小。”沈思容一頓厲聲呵斥,讓這諂媚的內監不覺一駭,立馬俯下身子叩首求罪。
“出去吧。”
冷聲傳出,內監退了出去。再次看向吳晚晴,她的眼中恨意略淡了幾分,多了幾絲不解:“你何必惺惺作態?”
“那你又爲何有敵意?”沈思容反問道。
沈思容目光炯炯,直看着吳晚晴,並不躲閃,半響,吳晚晴眼中質疑淡去,沈思容才繼續說道:“你那日大呼芙蓉香爲我所贈,卻不知我從不用香,那香其實是王嬪送的。”
“王姝?”聽聞仇人的名字,吳晚晴只覺得氣血上涌,好似有無窮的力量激發着她戰慄起來,身上搭着的披風滑落在地上。
沈思容並不多言,她撿起地上的披風,在空中抖了抖,落下縷縷塵埃。她又披在了吳晚晴身上,並小心地在她頸側繫上錦帶。
“我今日來只是想知道那玉蘭草是怎麼來的。那芙蓉香其實我曾找太醫驗過,所以給你時才並未猶豫。”
沈思容說起這個,吳晚晴倒是腦中有了一些眉目,她好似記得……那一日,她聽聞沈思容要隨皇上出巡,害怕自己無依靠前去轉圜。進永慶宮時,那寧太醫像是正好出來。
眸間驀然一亮,吳晚晴記起來了。她此時對沈思容的恨意都化散了去,反而有濃濃的歉然。
沈思容手心一涼,低頭看去卻是吳晚晴將手伸出來,拉住了她。
那滿是異域風韻的眉宇,還有驕傲的脣角都透出一抹蒼涼,啞着聲音道:“娘娘,你一定要幫我,那是王姝故意害我的呀,原本,我姨父是她爹之下的官吏,可我因爲小產一事不得寵,所以纔不受她待見。娘娘,你會幫我的,對不對?對不對?”
吳晚晴涕淚聲從喉頭間壓抑而出,沈思容反握住她的手道:“本宮答應皇上查清楚此事,你若是無辜,皇上與本宮自會還你公道。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那玉蘭草究竟是哪裡來的。”
“是我宮中的婢女抱回來的。”
沈思容蹙着眉,疑惑更深:“哦?一個小小的婢女怎麼會得到這宮中都難尋的玉蘭草?你就不曾起疑?”
吳晚晴緊緊咬住下脣,脣上的鮮紅襯在那慘白的臉上更加刺目:“我問過,她說是求着柳然身邊一個宮女偷偷拿出來的。爲的就是哄我歡心,也正是因此,我纔會放在屋子裡養着。”
微微闔眼,沈思容心中又是一陣驚歎,此事,牽扯到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