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盈袖,翰墨醉人,桃花迷眼入畫,情牽半生浮華。酌酒一杯,但憑那散落的桃色入杯,淺淺的花香融酒,沈思容微微擡起頭,墨色的綢發如這春色中唯一的暗色。
“萬里青翠紅纓,寸地難易心底。”(陌陌備註一下,這一卷起的種種描繪和詩句都是原創,如果有引用的陌陌會交待的。)
破碎的低吟聲從紅脣間流出,正落在蕭元啓耳邊。他踏着地面鋪層開來的桃花,望着不遠桃花樹下自斟自飲的沈思容。她淡然的眉間多了些不平,淺薄的哀怨在她的一舉一動間傾瀉|出來。此時的沈思容對自己的模樣竟然全然不知,她只當自己是在傷感春之將逝而已。
蕭元啓心頭好似有着淡淡的不適,笑意頓減。他不願看見沈思容這般樣子,他知道自從他下了選秀的詔書後她一直不樂,但是這是爲了江山,想要將王家隔離在外,便只能以婚約制衡更多的其他高門朝臣。
“你是怨朕嗎?”
沈思容醉意深濃,聞言眼皮顫顫地打開,一雙帶霧水眸那般無辜的看向蕭元啓。她早就知道蕭元啓來了,那濃烈的龍誕香與這花香格格不入,醇厚而沉重。
眼前的蕭元啓不止是一個,還有着許許多多的重疊的幻影,沈思容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幾個,手腕卻一痛,醉意登時清醒幾分。
沈思容清明起來的眼中有着一股倔強。她不避諱的對上蕭元啓的眼,見他眼中並無常日的柔情,她心中一陣冷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更何況是小小的皇宮內院,本以爲在這攬月殿中,她還能放鬆下來酌酒溫心,可是他連這個權利都不給她,竟然找到了這裡。
……
“你這種樣子還是朕的沈貴妃嗎?竟然不顧皇家臉面,爲這般事鬧性子。這副醉態讓別人瞧見,便是生生辜負了你的貴妃稱榮。”一陣沉默,將蕭元啓乖張的性子全部激了出來,語氣中帶着濃烈的惱意。
朕、貴妃、稱榮。
忽然,沈思容從石桌上端坐起來,瞬間便又是那一派雅然絕倫、高高在上的貴妃娘娘。刻意的笑將她的脣角帶着利落的脣線,似乎有着凌厲之氣。她傲然而淡定的對上蕭元啓的質問,與先前再次獨自醉酒的哪裡是同一人?
大選一事,她是明白的,蕭元啓也不曾瞞着她,從登基之前她便是知道的,蕭元啓不會是她一個人的,她身在後宮能做的不過是等着他來眷顧,但那段日子下來,她總以爲蕭元啓待她是真心的,只是不曾想過,在自己的一顆心真正交付後,再容不下一顆沙子。
蕭元啓是喜歡她的,不過這喜歡可以給很多人。沈思容突然不知自己那日信誓旦旦的說出自己願意陪他治天下、養百姓、安邊境這話究竟對是不對,誰能知道最後立於他身側的是不是她。
今日以傷春爲名,獨自前來攬月殿,不過是有些緬懷過去的日子,與大選無關。
“臣妾不曾爲了小事和皇上使性子,只是久未暢飲一番,今日只見春日將過,故一時興起失儀了。”沈思容談笑着拜下,好似真的不曾因爲大選而由其他的情緒。
蕭元啓也愈發不懂自己剛剛的那股戾氣從何而來,此刻見沈思容退了一步,也不再發怒,他上前抱住沈思容淺笑着:“你若是不願,朕皆是自會大發了去,如何能讓愛妃受委屈?”蕭元啓的調笑稍解沈思容心頭的鬱結,罷了,深宮之中怎麼會有一生一世一雙人?自己所求不過是他的真心相待和平安喜樂罷了。
“委屈倒是不敢,只是臣妾求皇上一事。”沈思容望着天色,遠處無數的雲朵卷席而來,在原本清淡的天空中盈|滿。
蕭元啓半摟着沈思容踏入了攬月殿的寢殿內,鼻尖吐着沉沉的應聲。
“臣妾只求皇上能保住臣妾在宮中的‘平安喜樂’。”
沈思容等着蕭元啓的承諾,蕭元啓重重答應下來,他是九五之尊,保她平安喜樂只是小事。
好似雨過天晴,二人之間在登基後初次恢復到這般的柔情中。
這柔情是礙眼的,蕭元啓夜夜專寵帶來了成堆的奏章,請上儘快大選。左右兩派無一人阻止,甚至包括了沈思容的父親——沈世言。自從沈思容打消他送沈思儀入東宮的想法,他便着力爲沈思儀尋求親事,可她每每已死相逼,現在蕭元啓廣選後妃也是她最後的機會了,他對王氏和沈思儀終究是不忍心的。
蕭元啓下旨,着沈思容以貴妃之尊全力主持本次選秀。不少命婦也藉着各種由頭入宮求見沈思容,想爲自家女兒鋪條好路子,且不管日後如何,至少現下的後宮是以沈思容爲尊的。
“娘娘,孟夫人求見。”
沈思容腦中一片混沌,剛剛送走了幾位重臣妻女,實在是疲於應付。猶記得那些年少青蔥的女子,美目盼兮,明眸皓齒,各有風姿。
“孟夫人?”沈思容腦中一頓,隨即纔想了起來寫意說的是葉素。
“快請。”
沈思容原本沉重的身子輕柔了起來,她見着不遠處葉素被領着進永慶宮來,心中舒暢着,今日葉素不來,沈思容也會在大選之後前去找她的。
“你早該來見我了。這宮裡……”沈思容見了葉素,親近之意引得她笑意暢然,這真心的笑讓她的臉頰有些酸脹,不覺又是一番悵然。
“娘娘,您該稱‘本宮’。”葉素一本正色,沈思容微愣的看着她,直到葉素僵持片刻後驟然笑起來。
寫意見沈思容難得見到可心的人而,主動召了衆人出去。
“坐吧。你今日怎麼想着來了?莫非?”沈思容讓葉素坐在她身邊,她神色未變但是心中已經是警惕萬分。
葉素搖了搖頭,訕笑道:“臣婦是那般的人麼?娘娘的心思也許旁人不知,但是葉素自問還是清楚的。”
瞭然一笑,沈思容牽起不加掩飾的不甘:“若是我也能如你一般倒是一樁美事了……”話音收尾轉調成了調笑。惹得葉素一陣哭笑不得。
“娘娘說尋臣婦有事,不知是何事?”葉素羞怯的將話頭一轉。
“本宮要問的是,你上次所求之事。”沈思容收斂起朋友之姿,以君臣之態而對立着談話。
葉素也挺直了腰際,正色道:“娘娘,臣婦知道您想問的是什麼,可是,我家外子他只是查出了一些眉目罷了。”
“這樣吧,你且回去告訴他,本宮對此事一定過問到底,他想必也知道此事對皇上而言是何等重要的。”
沈思容想起此事總是心中不寧:“讓他先細細查着,本宮大選過後自會找機會出宮一趟,皆是便召你夫婦二人前來面談如何?”
“臣婦領命。”葉素是真心投靠的,孟遠手中掌握的東西算不得什麼,卻也牽扯太大,片紙隻字亦能夠顛覆衆多的萬象。
午時的午膳鐘敲響,沈思容不能再留葉素了,衆多命婦她都是粗略招待一番便推脫着送了出去,若是將葉素留下用飯,怕是那邊會起疑心。
葉素走後,沈思容命人關上了永慶宮的大門,沉沉地睡了一整個下午。
大選之日就在這般的虛以委蛇之中到來了,重重的篩選不過是一件形式,最終站沈思容面前的三十人便幾乎全部是重臣之女了。沈思容在她們入宮學習禮儀是並不曾去看過她們,卻也知道最有機會的是誰。
一羣如花的女子中,以左丞相陳訓的孫女陳芸芸,右丞相王褚的女兒王姝爲首,接下來看去幾乎每一位五品以上的大臣們的親眷都會在列。目光一行行掃過去,在第二排的最邊上,她看見了沈思儀。
沈思容搖了搖頭,每個女子的衣裳髮飾都是統一的,可沈思儀卻在裙襬處繡上了一簇翠竹,淡淡的青色在湖藍色的宮裝上映着。
她果真還是太心急。
沈思容聽着沈嬤嬤(即奶孃,奶孃在蕭元啓登基後升爲後宮的理事嬤嬤,沈思容賜姓沈,以示親厚)念着名冊,眼眸將各人都描摹了一番。那滿目的嬌顏讓沈思容有些眼亂,相比之下,她不禁有些自覺滄桑。
“皇上駕到。”
沈思容起身從主位上站起,退到一旁跪下,秀女們也紛紛跪下不安的望着由遠及近的繡金蟠龍紋靴。
“這幾日你身子不大好,不要跪着了。坐。”蕭元啓親扶着沈思容起身,與她一併坐上主位上不分彼此,衆人皆愕然,那可是皇后的位子。
心中不免對沈思容更多了幾分敬意和不解。
沈思容從管理大選一事以來,除了應付於命婦們便不再做過其他的事,她讓沈嬤嬤將秀女的情況一一說明。
不時有些大膽的女子擡頭來想窺得龍顏,卻發現蕭元啓並不曾看向她們,於是只好落寞的垂下頭。王姝更是在起身後目光不離蕭元啓,那赤裸裸的愛意灼傷了沈思容的眼。沈思儀亦是不安於分,若是沒看錯,她對着自己笑了,這算是什麼,看見蕭元啓對她的寵愛方想起了這可利用的姐妹之情?
望着這些小動作,沈思容有些憂慮,想必這後宮難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