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她不服

雷聲轟隆,雨如瓢潑。

道道水簾從瑞獸祥紋瓦當墜落,噼裡啪啦砸彎了屋檐下的幽蘭草植。

“臣下斗膽直言,從先皇病重殿下攝政開始,外面就在傳,公主挾天子把持朝政,驕奢淫逸,弄權於朝堂。爲排除異己大開殺戮,殘害忠良。欲獨攬朝綱,屠兄鴆母,圈禁堂弟,殘暴不仁。”冒雨而來的屬臣何義臣,仰頭看向元扶妤,“駙馬身爲殿下的枕邊人,在請長公主還政由閒王攝政的摺子上署名,豈非是告訴天下人,殿下如傳言一般無二!”

元扶妤立在敞開的琉璃窗牖前,盯着廊廡檐下搖曳不止的盞盞六角廊燈,隨手將屬臣冒雨從京都送來的摺子丟在矮桌案上,面色寡漠如積霜覆雪。

“謝淮州人呢?”元扶妤問。

元扶妤貼身近衛裴渡道:“回殿下,駙馬一盞茶前便來給您送藥,正在門外候着。”

“讓他進來。”元扶妤轉身,擺手示意屬臣退下。

全身溼透的公主府屬臣何義臣從屋內出來,與身着鴉青色襴衫常服,手中拿着油紙傘和食盒的謝淮州擦肩,看向謝淮州的目光全是憤恨。

裴渡緊隨其後,對謝淮州抱拳行禮:“駙馬,殿下請您進去。”

搖曳的燈火映在謝淮州清俊的眉眼上,他將油紙傘靠在廊下朱漆紅柱上,拎着食盒不急不緩步入主屋。

元扶妤穩坐矮桌後,懶散斜靠隱囊,望向謝淮州的目光傲慢又譏諷。

謝淮州樣貌生得如墨如畫,同其才華一般驚豔。

初見時,元扶妤坐在崇福寺北面的藏書塔之上,垂眸看着學子們在坐於一泓曲水前,暢所欲言,點評爭辯。

不知是哪位學子提到了元扶妤,稱如今元扶妤對新君輔之佐之,總有一天會取而代之,又說起史上女子插手朝政帶來的禍患,應請閒王輔政,引得三五湊堆的學子們頻頻點頭。

絢爛的茶花樹下,孑然一身的謝淮州起身,向主持此次清談會的主持行了一禮,接着才朝剛出言不遜的學子開口:“不佞愚見,不敢苟同……”

元扶妤到現在還記得,謝淮州端着儒雅得體的姿態,卻詞鋒犀利,細數元扶妤這位開國公主的功績。

十三歲率兩千府兵平亂剿匪,十五歲父親昭國公被迫起兵她便隨父兄出征,大小戰功無數。

南與蜀定越西之盟。

西平大戎犯境之危。

大梁來犯,元扶妤跟隨長兄率兵出征,長兄陣亡,元扶妤率大軍直逼大梁都城。

兩國和談,元扶妤違抗父命,親率十萬大軍壓境大梁都城外,命親信以一萬大軍橫阻大梁王出逃要塞,迫使大梁歸順大昭,徹底將大梁版圖劃入大昭。

他說,長公主於大昭有功無過。

又詳陳元扶妤對兄嫂如何情義深重,並深信元扶妤定會在兄嫂唯一的血脈長大後讓渡權力。

那時謝淮州雙眼裡的銳利近乎天真、愚蠢,卻又讓元扶妤覺得他的赤誠是大昭最年輕蓬勃的生命力。

她喜歡他的鋒利,勝過如今的沉穩溫順。

“初見時,我只覺你是個瓊枝玉樹般的人物,可扶持做文人表率,哪怕後來得知你是商戶出身,鑽了律法的空子考取狀元入仕,哪怕我再厭惡商戶,也認下了先皇指婚。”元扶妤語聲輕描淡寫,“你爲駙馬兩年,若非本宮相護,你能走到今天這一步?自己根基都還不穩,就想着過河拆橋了?”

這些年,元扶妤雖大權獨攬,但與世家合作時時被其掣肘,她需要扶持像謝淮州這樣一個年輕執拗,敢與世家叫板之人在朝堂中,達成自己所期。

與謝淮州成親兩年,她對外裝作對謝淮州用情至深,全然是爲了在謝淮州與世家對立時,讓世家有所忌憚不敢要了謝淮州的性命。

做戲兩年,謝淮州難不成還真當她對他情深不移,捨不得殺他?

“微臣不敢。”謝淮州開口。

“皇帝年幼式微,長公主攝政致天象不祥,應順應天意還政,請閒王攝政?”她漫不經心將摺子甩到謝淮州腳下,“今日,你把我拖在這個莊子上,就是爲了明日朝堂之上,御史大夫順利將這摺子送上去?”

謝淮州彎腰撿起地上沾了血的奏摺,心裡清楚……御史大夫應當已經被滅口。

而這奏摺之上署名的其他官員,怕是也不能善終了。

“是。”謝淮州望着元扶妤坦然承認,“原本應是如此。”

“指使之人許了你什麼?”

“吏部尚書。”

“吏部尚書,位同副相。”元扶妤冷笑,“你骨子裡果真還是個唯利是圖的商戶子,表面上端着清高孤傲,內裡狼子野心,藉助本宮青雲直上,短短兩年結黨營私排除異己,籠絡朝中出身寒微的臣子,拉攏皇帝近侍,依靠江湖勢力影響地方。如今你權錢淺握,便敢不敬皇室與本宮爲敵,他日富貴同體,豈非又起前朝亡國之禍?”

謝淮州脊挺如松柏,語聲鄭重:“微臣從未有過僭越之心!殿下的身體自己不清楚嗎?殿下若是不捨權位,油盡燈枯便是一兩年的事,微臣勸諫過多少次,殿下聽過嗎?我爭權也只是讓殿下看到我的能力,安心放下朝政靜養。”

元扶妤很少見謝淮州如此情緒激動,眉頭微擡。

“舍權就這麼難嗎?比舍命還讓你難受?”謝淮州強忍着紊亂的呼吸,閉了閉眼平復自己外露的情緒,放下食盒後撩袍跪下叩首,“僭越之罪,臣聽憑殿下發落。”

他和元扶妤是夫妻,作爲丈夫他在意妻室的身體和生死。

若元扶妤執意不肯放權養病,那他只能與元扶妤和離,從此眼不見心不煩。

室內安靜半晌。

“這樣的事不要再有下次。”元扶妤語聲漠然,似乎並未將奏摺之事放在心上,“把藥拿來。”

謝淮州聞言擡頭,拎着食盒走到元扶妤面前,將食盒打開取出藥碗。

接過藥碗,元扶妤嗅出湯藥與以往不同偏甜,問:“換藥了?”

“嗯。”

聽到謝淮州的回答,元扶妤皺眉將一碗藥飲盡。

“我給殿下換藥,殿下不疑我?”謝淮州問。

元扶妤將藥碗遞給謝淮州,拿過桌案上的帕子,疊了兩折,散漫擦拭脣角:“爲什麼要疑你?”

畢竟,她可是謝淮州在朝中唯一的根基。

且在元扶妤看來,他們這羣文臣共同署名的奏摺,在她這兒根本掀不起風浪。

從古至今,只有執刀者能造反,沒聽說過執筆者能翻天的。

謝淮州顯然誤會了元扶妤的意思,他眼尾泛紅,捉住元扶妤擦拭脣角的手,心中因這些日子不斷思量和離的念頭而慚愧。

他直勾勾的眼神在她臉上巡視,滿目柔情眷戀:“殿下,臣斗膽冒犯了。”

炙熱的呼吸落在她脣角。

元扶妤在鋪設白狐皮的軟榻上坐着,不配合也未拒絕,只是一動不動,看着他虔誠親吻她的脣,冰雕玉塑般,眉目鋒銳。

視線交匯,元扶妤不掩飾眼底居高臨下的審視、猜度,卻驚覺黑暗中謝淮州的目光癡纏炙熱,要將她拖入其中。

涼風猛地將半敞的窗櫺撲撞地合上,屋內自檀木橫樑垂下的一道道紗幔被風掀得胡亂飛起,立在十二扇紅珊瑚碧玉描金楠木屏風前的銅鶴燈一暗,再也未亮起。

黑暗中,只剩呼吸交織,和莽撞炙熱的纏綿。

滿室繾綣旖旎還未散,雷鳴陣陣的屋外便傳來陣陣甲冑與佩劍相互碰撞的聲音。

裹了油氈布的火把,在暴雨中將院子映的恍如白晝。

元扶妤猛地驚醒。

她掀開牀帳,拔出枕下短劍,赤腳踩在地衣上往外看去。

“裴渡。”

平日裡幾乎不離元扶妤的裴渡並不在門外,只有大隊人馬行進的腳步,如滾地雷般朝着這道門而來。

敵衆我寡,門外情況不明,元扶妤鎮定向後退了一步。

察覺背後有人靠近直指她頸脖的位置,元扶妤鳳眸冷沉,出於本能想也不想手腕翻轉,一劍刺入背後之人腹部。

刀刃入肉,元扶妤纔看到謝淮州扣在她肩膀上的並非是利器,而是他寬大的外衣。

元扶妤訝然轉身,謝淮州只鎮定看着沒入自己腹部的短劍,握住元扶妤要抽刀的手,忍着劇痛,單手將外衣裹在元扶妤身上。

身後隔扇被人一腳踹開,長刀破空的殺意直直朝元扶妤撲來。

謝淮州擡眸,幽黑瞳仁被火光映亮,本欲咬牙將元扶妤護在身後。

誰料元扶妤先一步抽出他體內短劍,將他推開。

謝淮州捂着傷口,失力跪倒在地。

刀鋒劍刃碰擊,元扶妤以短劍壓長刀,單手扣住眼前佩戴惡鬼面具的甲士手腕,利落廢了對方握刀的手。

慘叫聲中,元扶妤削鐵如泥的短劍,抹了眼前甲士的喉嚨。

門外,全都是舉着油氈布火把,佩戴惡鬼面具的黑甲兵士,看不出誰領頭之人。

“阿姐!你們別傷我阿姐!放開我!”

門外傳來妹妹元扶薴驚恐的尖叫。

元扶妤緊握短劍剛向外走了一步,箭矢隨狂風攜雨衝入門內,穿透她的胸膛……將她整個人掀翻。

“殿下!”半身染血的謝淮州撲上前抱住元扶妤,兩人一起跌倒。

全身溼透的元扶薴掙開桎梏,跌跌撞撞跑了進來:“阿姐!”

鮮血大口大口從元扶妤口中涌出,她費力掙扎想起身,想看清到底是誰要她的命。

可視線卻逐漸模糊。

想她元扶妤縱橫戰場多年,臨了陰溝裡翻了船,不明不白死在這莊子上。

死也做不了一個明白鬼,竟不知到底是要她的命。

她不服。

意識消散的前一刻,元扶妤滿腦子都是放心不下的朝局。

世家穩如老狗,不論是誰主政,朝局都不會亂。

只是皇帝年僅六歲,她一死,無人敢用鐵腕手段與世家抗衡,他們元家的江山,便不再是姓元的說了算了。

“殿下!殿下!”

“阿姐!阿姐……”

耳邊,謝淮州的急喚和元扶薴痛苦的呼喊聲越來越小,可崩天暴雨砸擊屋瓦、高樹和水窪的聲響,卻越來越響越來越急,在她腦中連成尖銳的長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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