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正要掏出手機要給季旭陽打電話,手術門開了,廖醫生滿頭大汗從裡面走出來,一把抓住深情的肩膀,連連搖頭,雙目已然赤紅。
“進去看看吧,去陪她說說話。”
她死死的咬脣,直到口腔裡充滿腥味,這才抹了把水光迷離的眼站起身推開了手術室的門。
醫生和護士已經退下了。
手術檯上的深雲珍安靜的躺着,胸膛輕微的起伏着,擺在櫃子上的儀器都暗着,都是放棄的狀態。
深情走到母親的身邊,牽起了母親的手。
“媽。”她低低的喚了一聲,俯下身將臉貼上去。
深雲珍先是手動了動,然後緩慢的掀開了眼簾,對着深情擠出一抹慈愛的微笑。
“傻孩子,又哭了。不是說好我們都不哭的嗎?你怎麼可以不聽話。”
深情搖頭,慌忙吸鼻子,“我沒有,我沒有,我很聽話的。”
“聽話就好,要一直聽話下去。”
深雲珍說完,眉心皺了皺,從深情手裡抽出自己的手伸進衣袋裡,半晌才掏出一個小東西放在深情的手心。
觸感涼涼的,硬硬的。她低頭看母親給自己的東西,一枚古舊的戒指,戒指上鑲嵌着綠色的東西,不知道是否是綠寶石之類的石頭。
“這個東西,是媽最寶貴的東西,媽要走了,把她給你,算是給你的嫁妝了,不值錢的玩意兒,只是心意,女孩子結婚的時候不能沒嫁妝啊。”
深情盯着手心的戒指瞧了幾眼,記得她剛被收養的時候,母親還將手裡的這枚戒指戴在左手的中指上,後來不知什麼時候戒指就消失了,最後一次看見戒指還是高中那年,母親一個人在仰頭上拿着那枚戒指看,雙眼渾濁。
應該是那個男人留給母親唯一的東西,母親這輩子最愛的那個男人,雖然母親沒有跟她和弟弟講過那個男人的故事,可她知道一定是很感人的愛情故事,至少在季旭陽回來之前她覺得母親對那個男人的感情就像她對季旭陽的感情一樣,是堅不可摧的。
“媽,我們約好要等深洺回來一起到西部大峽谷泡溫泉的。”
深雲珍點頭,抓住女兒的手,又是笑了。
人一輩子會說很多話會有很多想做的事情,真正能實現的卻少之又少,或許是因爲老天爺讓她的下半身有這麼兩個孩子,所以才急急的帶走她,應該是羨慕嫉妒她了。
“等了這麼多年,今天才知道他已經死了,他身手那麼好居然比我死得早,真是不應該。”
深情看着母親安靜的
說話,不太明白。
“剛纔做了一個夢,夢到他來找我了,對我說對不起,我終於等到他跟我說對不起了,等了這麼多年,總算是等到了。”
深雲珍說着,眼睛裡又是渾濁的一片,嘴角卻始終掛着笑。
“現在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們兩姐弟,一個太好強,一個太稚嫩,情情啊,媽不在之後一定要對自己好點兒,媽是過來人,只有先學會愛自己才能愛別人,這是不變的理。”
“媽,我懂,我知道你的意思,如果季旭陽不要我,我不會死皮賴臉的纏着,放心,我能處理好的。”
“你呀,就是太要強,不管怎樣,我希望你和深洺都能好好的。”
“媽,你放心,我會的,我會照顧好我自己照顧好深洺,你放心。”
就在這時,深情的手機響了,是深洺打過來的電話。
“姐,你之前找我是有事吧?你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旭陽哥還是別個?姐,你說話啊!”電話那邊的深洺很着急,聲音大得連深雲珍都聽得見,深雲珍看到深情捂住嘴,顫抖的伸過手去,接過了電話。
“深洺,你在那邊學習還好嗎?習慣嗎?”深雲珍費了大力氣才把聲音僞裝得不像生病的樣子。
“媽,你也在嗎?你今天沒上班嗎?姐姐最近的心情是不是不太好?家裡不會有什麼事情吧?旭陽哥呢,她和我姐還好吧?”
“都好,都好,我們都很好,你在外面好好的,好好的……”
深雲珍的聲音越來越淺,越來越低,拿着電話的手也慢慢的往下垂。
深情眼尖,在手機掉在地上的前一刻將電話接住,掛斷了電話。
“媽……”
“媽……”
深情哭倒在牀邊,捏着母親的手久久不放。
猶記得十四年前,深雲珍第一次到她和弟弟所在的孤兒院,那一天驟然降溫,她和深洺穿着薄襯衣在孤兒院門口看來往的車輛,深雲珍穿着一件紅色的毛呢大衣從出租車裡下來,挎着黑色的皮包,看到他們就露出了微笑。
深雲珍走近她和弟弟的時候,掏出糖果,而且把毛呢大衣脫下來,披在她肩上。
那一次,深雲珍提出要領養她,但是沒有要深洺,所以她沒有同意,把毛呢大衣扔在地上,牽着弟弟回了宿舍。
三個月之後,孤兒院因爲經費不足要解散,到處貼廣告招社會愛心人事收養裡面的孩子。深雲珍又來了,提出收養她和弟弟,院長急着把孩子交出去,也不管領養人的經濟條件就答應了。
當時她和弟弟還是不同意被收養,因爲季旭陽還沒被收養,也就是那個時候,深雲珍給季軍打了電話,就這樣,她、深洺和季旭陽住進了同一個小區同一層樓。
如果沒有深雲珍,這十四年肯定不會過得這麼幸福,被領養的那一天起她和弟弟就被當做親生孩子照顧着,愛護着,無微不至。
眼看着兩個孩子都長大成人可以孝敬了,深雲珍卻突然患絕症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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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情在太平間裡呆了半天,被廖醫生找到的時候全身滾燙,已然發了高燒。
廖醫生無奈的搖頭,領養個孩子都和她的性子那麼像,倔強得要死。
強制着才把深情帶出了太平間。
“你有身孕!”
深情掀開厚重的眼皮,聽到的第一句話帶着斥意,是廖醫生。
她咬脣,沒有作答。
“你懷孕的事情你媽也不知道?你……”
“廖醫生,謝謝你對我媽的照顧,你能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嗎?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廖醫生沒有再多說,搖着頭退出了病房。
天已經黑了,窗外樹影幢幢,聽得到啪啪的雨聲打在樹葉上,仿若砸在心尖上,又冷又硬。
下暴雨了,幾個小時前還陽光明媚,一轉眼就下雨了。
自然就像人的命運一樣,變化無常,難以捉摸。
阿九,我就是你的太陽,只要我在,就會圍着你溫暖你,讓你感受不到一絲寒冷。
季旭陽的話猶在耳際,可人卻要和另一個人結婚,或許是被逼無奈,或許是爲了報答季家,可即便是這樣,無論什麼原因,他都該告訴自己一聲,讓她知道事情的緣由,就算他是真的變心她也可以笑着祝福,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翻天掘地都找不到人,等了半個月卻等不到人,甚至一條短信一通電話都等不到。
她現在迫切需要見到季旭陽,要去見季旭陽。
初夏的暴雨很急促,雨滴又大又密,噼裡啪啦砸在堅硬的地面上,好似宣泄對這個世界的不滿。
她沒有撐傘,瘋了一般跑出了醫院,隨手招了輛出租車就鑽了進入。
出租車司機很不滿的看後排的乘客,他今天上午才清潔的車,又被弄髒了。
“小姐,你這樣弄髒我的車我要收你雙倍的錢喲。”
“好的。”
她想也沒想就同意了,反倒讓司機覺得很意外,沒法繼續接話。
土豪們的別墅羣,在這下雨天的晚上曉得格外冷清,零星的幾盞孤燈亮着,已然沒有的白日的優越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