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敏副區長接話道:“前幾天的時候,各個大的乳品企業都拒收鮮奶,他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昨天市政府幫大家協調乳品企業了,從今天開始就會收了,所以大家請放心……”
沒等劉敏副區長說完,老陳接話道:“這人不講信用,我們不會賣給他奶的,他跟旺旺集團籤的合同價是兩塊六,收我們的卻只給一塊二,我們還不夠成本錢,他卻一公斤就白賺一塊四,心也太黑了!”
“哦,”陳晨書記有些恍然大悟,原來根源在價格上,便笑笑問道:“那東陽縣收你們的奶是多少錢?”
老陳無奈地搖搖頭說道:“沒訂死,一塊到一塊三之間。”
“價格還一天一浮動嗎?”陳晨書記奇怪地問道。
“東陽縣老呂一公斤奶提我們一毛錢,如果他賣一塊五,那就給我們一塊四,如果他賣一塊二,那就給我們一塊一,”老陳說完嘆了口氣:“如果賣不掉倒了,那就不給錢了,現在每車奶都要檢測,乳品企業門口的車隊排得滿滿的,老呂剛打電話來說,估計要排到明天中午才能排上。”
“哦,”陳晨書記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劉敏副區長插口道:“那你們還不如賣給老薑啊!至少不會有被倒掉的危險,何況,價格還可以再商量嘛!”
“不賣給他!”老陳堅定地搖搖頭:“一公斤奶他提個兩毛三毛我們也認了,憑什麼要賺我們那麼多!”
劉敏副區長笑了起來:“我說你這人也真是,你不吃虧就行了,又何必計較別人賺多少呢?再說,人家手裡有合同,有合同就受法律保護,人家賺個合同的錢,你們有什麼好眼紅的?”
老陳呆了一呆,半響沒說出話來。
劉敏副區長笑着繼續說道:“我給你們提個建議,還是賣給修雲鎮老薑算了,你們和他畢竟都是黃北人,出了問題也好溝通一些。”
老陳搖搖頭,語氣很堅定地說道:“我們還是賣給老呂吧,他是蕭科長給我們聯繫的,我們相信他!”
“蕭科長?是誰?”陳晨書記不解地望向了喬素影和蘇銀祥。
蘇銀祥一直沒說話,這時聽見陳晨書記問,忙看了一眼喬素影,見她沒有說話的意思,便連忙說道:“他叫蕭何吏,是我們農林局規劃科的科長,前天開會時,周區長和喬區長讓他負責處理奶農的事情。”
“蕭何吏?這名字我好像在哪聽過。”陳晨書記皺着眉頭思索着。
蘇銀祥站了起來,徵詢地望着陳晨書記:“他在外面,要不,我去叫他進來?”
老陳等人一聽說蕭何吏也來了,都紛紛探頭往外看,有個甚至站了起來,有些驚喜地問道:“蕭科長也來了?”
陳晨書記望望老陳幾個,衝蘇銀祥微微搖搖頭。
蘇銀祥會意,連忙重新坐了下來。
陳晨書記站起身,對老陳等人說道:“剛纔劉區長說的很對,姜總畢竟是黃北人,我感覺就算是賺錢,那也要讓黃北區的人賺,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你們再考慮考慮。”
“呵呵,我們不考慮了,上午剛商量過,就賣給老呂吧。”老陳站起身,笑笑說道。
陳晨書記臉上閃過一絲不易覺察地不悅,但隨即就恢復了笑容,和藹地說道:“那行,就這樣吧,你們有什麼要求,及時給鄉鎮黨委政府和區農林局聯繫。”
出了村,一行人並未按行程安排去下一個地點,而是直接去了牧羊鄉政府。
牧羊鄉政府會議室。
陳晨書記臉色有些陰沉,用手指輕輕地敲着桌面:“幹工作,要善於引導,如果不善於,那就不要引導,像今天的事,這不是亂引導嘛!”
劉敏區長點點頭,附和道:“是啊,反正價格一樣,奶農不受任何損失,爲什麼不讓自己的企業賺錢呢?趁這個機會做大做強,多好的事啊!”
“嗯。”陳晨
書記點點頭,緩緩地說道:“回去以後,農林局拿個方案,務必讓奶農的奶賣到老薑的奶站。”說完頓了一頓,語重心長地說道:“錢至於誰賺,那些我認爲都在其次,最重要的好處,是我們就可以自己的奶自己收,即便一旦出了問題,我們迴旋餘地會大很多!同志們哪,這種特殊時期一定要高度敏感啊。”
“好的,我回去立刻準備,一定完成陳書記交代的任務!”蘇銀祥雖然心裡有些犯難,語言上卻是豪氣干雲。
“你打算採取什麼措施?”劉敏副區長問道。
“哦?哦,這個,我……”蘇銀祥張口結舌,結結巴巴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
張敏副區長鄙薄地看了蘇銀祥一眼,冷冷地說道:“我有一個法子供你參考,派人上路,嚴查外地收奶車輛入境!”
“好辦法,這辦法好!只要他們的奶賣不出去,也就自然會去求姜總了,哈哈,到那時候就不是姜總求他們了。”蘇銀祥一陣驚喜,連連點頭地同時,心裡又不免有些懊惱,自己爲什麼沒想到呢!
喬素影一直坐在一旁沒有說話,這時悠悠地插了一句:“我看主要還是得多做思想工作,把思想工作做通,做透,要讓奶農自發地,心甘情願地把奶賣給老薑的奶站。”
陳晨書記點點頭:“素影區長說的有道理,這個時候不宜激化矛盾。”
“這思想工作恐怕很難做通,剛纔的情形,大家或許也都看到了,他們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一般。”趙逸雲苦惱地搖搖頭,他實在不想節外生枝,在他心裡,奶農們只要能賣出奶去,只要不鬧事,就算是天下太平,你管他賣給誰幹嘛!
張敏區長取出一支菸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悠悠地說道:“我看,這解鈴還需繫鈴人,剛纔那幾個養殖戶不是說了嘛,這個線是蕭,蕭什麼?”
“蕭何吏!”蘇銀祥趕緊提示道。
“哦,對,蕭何吏。這個線是蕭何吏牽的。”張敏副區長輕輕彈了彈菸灰,慢條斯理地說道:“這個年輕人我接觸過幾次,跟養殖戶關係不錯,這些養殖戶好像都也很信任他,所以這個事,我認爲還是由他來出面會好些。”
“哦,”陳晨書記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轉身向蘇銀祥問道:“這個蕭何吏來了嗎?”
“來了,在外面。”蘇銀祥連忙站了起來,徵詢地望着陳晨書記:“要不,我把他叫進來?”
“嗯。”陳晨書記微微點了點頭。
蕭何吏被喊進會議室,先略帶拘束地向陳晨書記問了句好,然後又向其他區領導尊敬地點點頭。
陳晨書記微皺着眉頭望着蕭何吏,突然,他想了起來,這個年輕人就是當年處理養殖戶上訪,被喬天舒書記關照,然後又被紀委調查的那個年輕人。
“東陽縣的收奶站是你聯繫的?”陳晨書記和藹地問道。
“嗯,是喬區長安排的。”蕭何吏不知道事情的發展,還以爲陳晨書記是要表揚他,便將功勞推到了喬素影身上。
陳晨書記看看喬素影,再看看蕭何吏,微笑着點點頭:“好,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蕭何吏有些迷惑地看看陳晨書記,又轉頭看看喬素影,慢慢退了出去。
陳晨書記問蘇銀祥道:“這個小蕭現在還是科長?”
蘇銀祥有些摸不透陳晨書記的意思,便點點頭:“嗯,規劃科的科長。”
陳晨書記望望喬素影,又看看劉敏,目光最後落到了蘇銀祥身上,語氣有些不悅地說道:“這個蕭何吏以前受過調查,不過最後證明是被冤枉了,三四年了吧,依然是個科長,或許心裡會有些情緒,老蘇,你怎麼能把這麼敏感的工作交給一個可能心懷不滿的人做呢!這點政治敏感性都沒有?”
蘇銀祥有些委屈,擡頭看看喬素影,卻見她正側頭望着窗外,猶豫了一下,還是不敢把她供出來,只好低頭不語。
“說話!啞巴了?”陳晨書記大聲呵斥着蘇銀祥,眼角的餘光卻瞟向了喬素影。
“呵呵,陳書記,蕭何吏參與這項工作是周區長,我,還有張區長一起商量的,跟蘇局長沒什麼關係。”喬素影淡淡地說道,話的表面意思雖然是爲蘇銀祥開脫,但暗含的意思卻是要告訴陳晨書記,行政工作是由政府負責的,而這件事的決定,是政府的主要領導和兩位副職一起商量決定的。
“哦,”陳晨書記沒再說什麼,眼睛卻望向了張敏副區長。
張敏副區長心裡有些爲難,區委書記那時得罪不得的,但喬素影可能馬上要接任區長一職,如果這時得罪了她,對自己以後的工作也不利,想到這裡,他就裝作沒看到陳晨書記的目光,自顧地在本子上划着什麼。
“關於賣奶的問題,我看還是要由你們兩家密切配合,形成合力。”陳晨書記轉過頭,一臉嚴肅地對趙逸雲和蘇銀祥說完,頓了一頓,又說道:“可以在說服教育爲主的前提下,適當採取點措施,但掌握一個原則,就是不要將矛盾激化。”
“嗯,好。”蘇銀祥和趙逸雲同時點點頭,但心裡卻是各懷心事,蘇銀祥頭疼該如何辦,趙逸雲心裡卻在盤算着怎麼消極地拖着。
“張敏,我看這項任務還是由你總牽頭,回去可以跟周區長彙報一下,就說是我的意思。”陳晨書記眼睛不看喬素影,但其實,注意力都在喬素影身上。
“嗯,放心吧陳書記,我一定完成好。”張敏重重地點了點頭。
陳晨書記這才轉頭望望喬素影,笑着說道:“素影區長,雖然是張敏具體主抓,但你還要全盤負責啊!”
“呵呵 ,請陳書記放心,我們一定會按您的指示完成好的。”喬素影淡淡地笑了笑。
散會後,蘇銀祥立刻找到趙逸雲,商量怎麼辦?趙逸雲沒好氣地將本子扔在了桌上:“你們搞去吧。”
蘇銀祥詫異地看看趙逸雲,不解地問道:“怎麼了逸雲?”
趙逸雲往椅子上一仰,氣呼呼地說:“強扭的瓜不甜!現在都市場經濟了,奶農願意把奶賣給誰是他自己的事,咱們亂摻和什麼!這不是沒事找事嘛!”
蘇銀祥苦笑了一聲,慢慢坐了下來,嘆了口氣:“說心裡話,我也頭疼,可是這種政治任務,必須完成啊!”
趙逸雲沉默了,他心裡也清楚,陳書記馬上要走了,正處於所謂的夕陽階段,也就是說他的一切想法、思路、模式都將會黯淡下去,被新一輪朝陽的光芒所代替。但人往往就是這樣,越在這個時候,心卻越敏感,也最容易在心裡留下疙瘩。更何況,陳書記並不是要退下去的那種真正的夕陽,他的下一個位置誰知道會在哪裡,雖然近幾年,他所在的派系被如日中天的泰丘派壓得擡不起頭,但終歸還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收拾他一個小小的黨委書記還是不需要費力的。
蘇銀祥的想法跟趙逸雲差不多,只是他對陳書記沒有那麼多瞻前顧後的猶疑,因爲喬玉瑩的關係,他畢竟與泰丘幫有些沾邊,所以並不怎麼擔心陳晨書記對他下手,相反,他更擔心地,卻是即將新任區委書記且對他印象很差的周磊區長。
“唉,那就搞吧!”趙逸雲嘆了口氣,帶些情緒地說道:“你們農林局拿意見吧,需要我們配合的就儘管下命令!”
蘇銀祥本來想說這事主要還是由你們鄉鎮黨委政府主抓,不過看趙逸雲的臉色,知道說了也白說,便點點頭說道:“逸雲,別扯什麼命令、安排的,咱們兩家也別分什麼主次先後,只有同心協力,才能將這件事做好。”
“唉,行吧,都聽你的!”趙逸雲有些無奈,又有些不耐煩地說完,隨手拿起份文件在桌上掃着,像是在清潔,又像是在下逐客令。
“行,那我就走了,有情況及時聯繫。”蘇銀祥看出了趙逸雲的意思,便起身告辭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