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令虎起身接待了程頌。
如果就以前的說法，也就是企業還實行幹部制度時，程頌和華令虎應該是平級。
遠程公司改制前，屬於縣團級。那裡，生產經營國有的，不叫企業，叫單位。市府部門，也叫單位。
企業的管理者被叫成幹部，科級就應該在市府組織部門備案了。像遠程這樣的大型單位，一二把手，都由上級主管部門調配，由上級組織部門任命。
所以呢，程頌就有資格享受到這樣的待遇，算是搭上了最後一班車，到市府某委當了相當於縣處級的調研員。
“今天，怎麼有時間，到我這裡來？”華令虎給程頌泡茶。
程頌說：“調研員嘛，就是到這裡看看，那裡轉轉。”
哈哈。華令虎認爲程頌的這個說法，有些別緻，挺能逗人樂的。
程頌沒有笑。他在想着，怎樣開口，說就要說的事。
華令虎把一杯泡好的茶放到程頌身邊的茶几上，說：“你老兄啊。我知道你，沒事，不會到我這裡來坐的。”
“還是領導英明啊。”
“算了吧。你就不要擡舉我了。我怕啊，你老兄，擡轎子，水平一級。”華令虎在程頌旁邊的木製沙發上坐下。
“這個一級，是最高級別，還是最低級別？”
“你說呢。”
程頌這就笑着，說：“算了吧。我不爭這個級別。”
“說吧。爲何事而來？”
程頌這就有了一聲嘆息，說：“遠程公司的前途，堪憂啊。”
“哦。你這聲唉嘆，因何而起？”
“這個企業，在我手上，雖然沒有多大的起色，起碼，員工的隊伍是穩住了。雖然，也有人辭職外出，人數有限。更不會出現，總經理外出打工的事。這事，要是說出去，讓人笑話啊。要是論說起來，遠程公司的總經理，也是我們這個級別吧。”
程頌就差沒有說，我在遠程公司做得好好的，幹嗎要把我弄到這上面來。如果我在，遠峰也不至於落到外出打工這個地步。
華令虎問：“你這是說誰？”
“遠峰。他出去打工了。”
“什麼？”華令虎有些吃驚。
程頌點頭，以肯定自己的這個說法。
華令虎突然笑出聲來，哈哈笑。
程頌有點懵。
華令虎說：“行啊。遠峰夠可以。做事，總是給人驚喜。哦，是驚訝。一個總經理，出去給人打工。國有企業，都淪落到這個程度了嗎？”
程頌搖頭，說：“事出有因啊。”
“哦。說說。”
程頌就把遠峰爲什麼出去打工的事說了。
“亂彈琴。”華令虎扔出三個字，聲音雖小，但力度卻不小。
遠峰離開遠程公司自組新公司，華令虎知道，而且和遠峰談了話。那時，沒有竭力阻攔。他感覺到，遠峰是另有想法，根子上是要解決遠程存在的市場問題。沒有新產品，遠程公司想復甦當年的輝煌，不可能。
現在，遠峰被私營企業挖走，華令虎不能坐視不管。
華令虎說：“遠峰是民主選舉出來的總經理。你們讓他坐冷板凳，我可以裝成沒有看見。你們消弱他的權力，他無奈只好自組新公司，我也可以裝成不知道。可是，把他逼到私營企業去，對不起，必須有我的同意。”
程頌的臉面上，就有點尷尬了。華令虎這口口聲聲，用了你們。這也包括他程頌在內。
“可能，你們會說我，干涉了市場。對不起，我就是要干涉。”華令虎就差沒有說：遠程公司沒有遠峰，就徹底沒救了。短期內，不會有第二個遠峰出來挑這個重擔。
讓遠峰出任遠程公司總經理，可以說是華令虎的一步棋。
他接任機械局局長，有幾家企業是重點關注對象。遠程公司是其中之一。
在他當某縣縣長時，就聽說過遠程公司。
遠程公司，規劃在市裡重點骨幹企業名單中。當然，這個名單，是以前生產經營十分紅火的年份，排列出來的。
現在，這家企業，有點類似於扶不起來的阿斗。
民主選舉遠峰出任總經理，華令虎認爲自己遵循了民意。
只有本企業的員工，最清楚，誰能把這個企業帶向新生。
不是市裡的領導。
也不是主管局。
最有眼光，最有發言權的，當屬遠程公司的員工。
華令虎到了機械局後，也就知道，有不少封舉報信，來自遠程公司的員工。也有紀檢機構轉來的舉報信。
紀檢機構曾經有意向，要查一查這個企業的問題。
華令虎把這個事攔住了。
他有考慮，遠程公司現在需要的，是穩定、穩定纔是第一。先穩住陣腳，把生產經營搞上去，讓四五千人有活兒幹，後面跟着的一家子人有飯吃。
在這之後，纔是查問題。
如果在遠程公司生產經營沒有起色時，查問題，就會加重人心惶惶。
先查問題，絕不是上策。
市府新任領導，支持了華令虎的思路。
程頌說：“我認爲呵，遠峰走出這一步，是鄭曉海使的壞。”
“哦。說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程頌說了鄭曉海盤點的事。這是一個有謀劃的如意算盤。遠峰對這一次的盤點，有看法。
他告訴華令虎，鄭曉海做了這樣的動作時，遠峰跟他說過這個事。遠峰認爲，這樣的盤點，不合時宜，結果會渙散人心。
“遠峰對你說了這個事？”華令虎對程頌的這一說法，表示懷疑。
程頌說：“確實。你不信的話，等到看見遠峰，你可以當面問一問。”
既然遠峰把鄭曉海做的這次盤點，當一個事，對程頌說，看來，鄭曉海的盤點，可能就不那麼簡單了。
以華令虎對遠峰的瞭解，已經從遠程公司出來，自己弄出一個攤子，卻還對遠程的盤點有意見，這中間的因果關係，就沒有那麼簡單了。
華令虎問：“那，以你的意見......”
程頌說：“把遠峰叫回來。遠程公司，不能沒有他。”
華令虎臉上笑笑地。他側臉看了程頌。
以對遠程公司近況的瞭解，遠峰這個總經理，當得可是夠累的。而讓遠峰累的人，應該是程頌。
現在，程頌居然來幫遠峰說好話。
華令虎一時難解這中間的題。他的感嘆是：遠程公司的人事關係，真夠複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