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認真地道:“那時候,祖母希望我與他多相處,也好培養出一些感情來,所以我們去了郊外,但剛到那兒不久,就遇到了沈公子、週六和龍三公子。他們離開後,五表哥繪了一陣梅花,後來我們回來了……”
“無爭說你的茶藝不俗,還說你精通琴棋。”
陳湘如並不否認,道:“是,我會茶藝,也懂琴棋書畫。”
前世的她,就是靠賣藝爲生,懂的越多,身價越高,所以她學了很多才藝,可會得再多,也不過是給男子助興討喜罷了。
那時的她並不想會,是被迫而學。
陳湘如很認真地道:“過去的事就過去了,我不希望你爲難五表哥,就算我不喜歡他,他也不曾喜歡過我,可是又有哪個男子能受到自己的未婚妻被所奪,這不僅是恥,更是辱,是我的懦弱連累了他,我有愧於他。
但他是坦蕩的,爲了讀書、做學問,一心留在陳家藏書閣裡專心讀書。
你想想看,爲了我們陳家,三舅舅和他甚至答應了那麼苛刻的條件。在這裡成親,成親後留在江寧府,直至二弟、三弟長大成人能支撐家業他才離開……
祖母對他們有愧,更有愧疚的卻是我。
要不是我,五表哥就不用受這等恥辱。”
她毫無掩藏地告訴他一切,她的愧疚,她的所思。
陳湘如想明白了,與其藏到別人告訴他一些事,倒不如她自己說出來,因爲這樣,反而能換來對方的諒解。
她的眼睛裡全都是真誠,還有一份淡淡的溫柔。
“湘如,我相信你。”
“我也相信你。”她慎重地說着,起身走到他的身邊,坐下時道:“你們軍中有個叫慕容鳴的人麼?”
周八驚呼一聲:“你想起來了是不是?你認出我了?”
陳湘如微蹙着眉頭:“我怎聽不懂呢?”
可週八卻有些欣喜若狂,握住她的手道:“三年前,在郊外林子裡相遇的那天,其實……在那以前我們就認識了。”
陳湘如很認真地想着,“怎麼會呢?如果以前有見過你,我一定會記得,怎麼我一點印象都沒有。”她看着周八,“在那以前你見我,可我卻忘了,是什麼時候?你是那年夏天隨翁爹、婆母來的江寧,是五月麼?還是六月?”
她記不得他,記不得冥府裡,那個一直追着她身影的將軍,記不得他陪她一次次的受烈焰焚身之刑。
陳湘如道:“那時候,我爹還在,我偶爾會上街採買絲線,有時候會給幫大廚房裡採買食材……”
爲了不嚇着她,他還是不提了。
周八勾脣笑道:“許是我記錯了。”
陳湘如道:“郊外林子裡,的確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她重申了一遍,又回到原來的話題,“你們軍中有個叫慕容鳴的人嗎?”
周八聽到這名字,就覺得一陣後怕,“你問這作甚?”
怎麼和他解釋?
陳湘如有些爲難了,但很快她道:“有一回,我做了個奇怪的夢,夢到了一個叫慕容鳴的人成了守住北方疆土的大將軍,還被皇帝封爲燕國公,我還夢到他被亂箭射殺了……”
周八在心裡狂呼着:湘如,你真的忘了麼?不,其實你還是記得我的,只是記得不大清楚了,是不是重生之時,你飲的孟婆湯太多了。
“周八,如果你認識他,你要提醒他,叫他小心奸臣的算計,我也不知道爲什麼,看到他死,我就覺得好害怕……就像是我自己要死了一樣。”
周八突地一轉身,將她死死地攬入懷裡,越擁越緊,那時候她就是喜歡他的吧,否則她不會夢到他死就害怕,就心痛如她自己要死。
“湘如,你別怕,這輩子我們要好好地活着,我們要相守一生。”
陳湘如一陣莫名。
那人叫慕容鳴,死得很慘。
可面前的人是周八、是興國公的孫子,叫周玉鳴。
慕容鳴,對了,周八的母親就姓慕容。
陳湘如離開他的懷抱,“婆母孃家有沒有一個叫慕容鳴的人?”
周八笑了,“不過是個夢罷了,你太認真了。”依舊將她抱在懷裡。
那一世,女人傷他,他傷女人。
但今生會不一樣的。
他尋到了那個對的女人,絕不會重蹈上世的悲劇。
前世那個害他慘死的女人,前世那個設局害他的姦夫……
周八的腦海裡一閃即過,既然回到了江寧,他是得做些什麼了,以命償命,這纔是對的。
他道:“娘子,我們今晚早些歇息。”
含着淺笑,眸子裡閃着詭異的光芒。
成親好幾天了,今晚該是同牀共枕了吧。
陳湘如只作不解風情,淡淡地道:“剛吃了飯,要積食的,要不你陪我下棋。”
她不睡,他也睡不着。
夫妻二人坐到桌前,擺上棋盤,相對而奕。
時間在點滴流逝。
這一世,他不會再被人算計慘死,更不會讓那女人和姦夫所生的孩子襲了他用命打拼來的爵位。
周玉新、丁翠芬,這一回我要以牙還牙。
陳湘如嬌嗔責備道:“你有沒有用心下棋,怎麼輸了這麼多子?”
“不是我沒用心,是娘子的棋藝太高。”
他回過神來,看着棋盤上,竟是慘敗之局。
“要不我教你棋藝,這可是我小時候一個道姑所授,很有意思的。”
“好。”
她如同教授一個初學者,每落一子都要解說一番,又全盤走勢進行分析。
周八聽得很認真,他第一次發現陳湘如的身上,確有相夫教子的賢能,這樣的女子纔是配得他周八的。
只是當她問起“慕容鳴”時,他就無法抵禦地後怕,他得做些什麼,再不重蹈前世的命運。
“正月初六是興國公的六十五歲大壽。”
陳湘如驀地憶起老夫人的壽辰在冬月,就比她的晚一月,“上回祖母過壽,她說不過壽,我只給她做了身新裳。”說到新裳,她頓了一下,“明兒你挑幾塊布,我給你做幾身新裳吧。”
“你那麼忙,別在夜裡熬壞了眼睛。”
“不礙事的,還有綠葉幾個幫我。”
相視一笑,她不想和他這樣冷漠以對,他們已經是夫妻了,總這樣冷峙以下去彼此都沒有好處。
“周八,大年夜怎麼過?是去我祖母那兒?還是陪你祖父?”
其實住在他們自己的小家裡也挺不錯,不必遵循太多的規矩。
周八道:“陪你祖母吧。”
周家人丁興旺,但哪有新進門的婦人回孃家過大年夜的,“這怕不好吧,大年夜在我孃家過,別人要說道的。大年夜、初一我們都在興國公府,初二就回周宅。”
除了那年他隨父親回鄉養傷,年節是在興國公府過的,府裡的規矩還真多。
“去興國公府倒沒甚,只是那邊人多,又多是小氣的,偏你大方,這壓歲錢、封紅又得不少呢。”
陳湘如笑了起來,聲音脆若銀鈴,“你不會是因爲在乎這幾個封紅纔不回去。”
周八正是如此,憑甚要給他們錢,他們一個比一個小氣。
他道:“回去可以,這次你得聽我的,由我來包賞錢,不過是不相干的人罷了,打賞了乞丐還得句真心的感謝,給了那羣狼不值當。”
他居然這樣形容興國公府的人。
陳湘如整個人呆怔住了,以爲他是隨口說的,可那樣子卻有兩分嚴肅。
興國公,是他的祖父,那府裡都是他的叔伯、堂兄弟,應是家人。
難不成是家人太多,反而顯得不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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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她,親人就那幾個,每個都讓她倍覺珍惜。
周八又慎重其事地道:“他們是狼,還是一羣喂不飽的狼,更是一羣過河拆橋的狼。所以,你不必對他們大方。我寧可將那些銀錢賞給邊城的將士,也不想給他們!”
陳湘如這才確定自己不是聽錯了,“他們把你怎了,你怎麼這樣說?”
周八勾脣笑着,伸出右手輕捧着她的臉頰,“我的話嚇着你了?”
她緩緩搖頭,不是嚇着,根本就是太意外了。
“爲什麼?”
周八頻住呼吸,確定值夜的丫頭沒在耳房裡,這周圍也沒旁人,方道:“湘如,其實我……並不是母親所生。”
陳湘如不由低呼一聲。
周八竟不是慕氏所生!
那他的親生母親是誰?
她聽慕容氏說過,是週五爺不能生育,早前還懷疑是他們生下週八後,週五爺生病或受隱疾不育,沒想周八根本就不是慕容氏所生。
“可……可翁爹的姨娘不是生了個庶女嗎?”
周八勾脣笑了起來,竟帶着幾分譏諷,“興國公府藏污納垢,最是個骯髒之地,父親就是個傻子,被人戴了綠帽,還以爲那丫頭是他老年得來的。我怎麼會允許我的妻子生活在那種地方。”
這纔是他據理力爭,說什麼也不把陳湘如娶進興國公府的原因,他寧可在陳老夫人備的小宅裡成親,寧可被人說,這小宅太小、不夠氣派,他也願意與她住在這裡。
他前世時,便是與妻子丁氏在興國公府成的親,新婚月餘,他迴轉邊城,六個月後,丁氏就爲他產下一子,還說是體弱是早產。
最初,連他也是信的。
直到他死前,才從那孩子的容貌裡覺察了異樣,還沒待他詢問丁氏,就被丁氏與姦夫聯手設局,將他給害死了。
他拿着性命拼搏得來的燕國公爵位,卻在他死後被他們的孩子所襲。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