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十七
一場婚禮, 真正的變成熱熱鬧鬧,每個觀衆像欣賞一出八卦的劇情一樣,饒有興致的聽着臺上的人。父母開始緩慢的解釋, 他是我女兒的哥哥, 他父親是我女兒的乾爹……等等的解釋在這種情況下, 只能越描越黑, 人們期待八卦劇情的高潮。婆婆的臉已經黑成了鐵鍋, 雙手挽在胸前,雖然已盡努力的保持着笑容,但任誰都能看的出她是裝的。
海濤抓着我的手, 依舊沒有放。越來越尷尬的氣氛,幾乎全酒店的人都跑來“欣賞”了。
韓冬最終開了口:“請你放開我女人的手。”爲了他家族的面子, 爲了他那當局長父親的威嚴, 他說話已經在剋制自己情緒後, 用非常的客氣的語調了。
“我希望……你去救他。”海濤沒有理會韓冬,直直的看着我。
我彷彿仍待在那個夢裡, 海濤說的不是真話。他是故意來氣我的,一定,一定不是真的。
我搖着頭一句不說。
許久,海濤一鬆手,我落入了韓冬的懷裡。
韓冬的一個眼神, 幾個穿着制服的人, 跟了上來。
“不要!”我出了聲:“那……那……是我的幹……爹, 如果他出了事情, 我應該去盡做……女兒……的責任。”短短的一句話, 每一個字都像是在針尖在胸口上雕刻。
韓冬點了點頭。
“海濤,能告訴我實情麼?”我問。
“王家偉, 現在在A市醫院的重症監護室裡,我希望你能去見他一面,說不定……是最後一面。”
“真的?”我依舊不願相信這個事實,我寧願相信那是海濤是因爲想帶我離開這裡,說的謊言。
海濤表情嚴肅的點了點頭。
一霎拉,我知道了,那個是真相,海濤不會騙我。
“我要回去一趟。”我對韓冬說:“馬上。”
“我陪你。”韓冬說:“你的乾爹,也是我的乾爹。”
“婚禮怎麼辦?”我望着他。
“對啊,對啊,王總對我們一家有恩,怎麼說曉小應該回去一次。”母親幫忙了一句話。
“那……”韓冬說:“陪我給親戚朋友們敬酒完了,再走?”
我看了看海濤點了點頭。
一場衆所期待的“故事”,終於落幕,期待的結局沒有發生,原來新娘的乾爹快要去世了,多麼沮喪的一個消息,圍成一堆的人們回座時,都這麼在心裡嘆息了一把。
回到更衣的房間,我問海濤要電話。
海濤苦笑了一下,遞過來手機。
我一看王家偉的手機,因爲我認得,手機的桌面是我最喜歡的小新,我幾年前逼着他換的,幾年了,他的手機換了幾輪,桌面卻一直是這個。
“他的手機怎麼在你這裡?”我問。
“你認爲他還可以接你的電話麼?”
“那條短信也是你回的?”
海濤,看着我點了點頭。
我拿着手機,捧在了胸口。一直都以爲,無論自己走的多遠,他會一直的待在我的身邊,隨叫隨到。我能在他的臂彎下肆無忌憚的任性,能夠在他的面前無可救藥的做蠢事,卻沒想到,這是一瞬間的事情,他就要悄悄的離開我。
“別哭,妝會花的,你這個樣子,真的,很美。”海濤坐在我的對麼,遞過來一張面巾紙。
“他,什麼時候?……”我說:“怎麼會怎麼突然的?”
“肺癌的晚期。幾年前就發現了的,拖到了現在。”海濤回答。
“幾年前?”我問:“你說他幾年前就查出來了?”
“不僅是幾年前。”海濤回答:“你忘記他曾經有過A級的記憶了?他來這個世界,就知道自己會在什麼時候因爲什麼原因去世。”
“他爲什麼要這樣?”我已經泣不成聲,淚水順着蓋着厚厚粉的兩家留下,形成了幾行清晰的水跡。
“爲了你。”海濤說的很平靜:“那時候,我陪他一起選的,他說,這個時候的你一生最幸福。爲了讓你能夠來着這裡,他只能選擇王家偉。走的時候,他告訴我陪不到你的一生,哪怕只有短短的二十年,已經非常的幸福了,而且,他說,他知道你以後會很幸福,他就滿足了。”
“什麼意思?”
“他的DNA能陪你的,這個時代只有兩個人,一個是王家偉,一個是王海濤。你五歲時候,王海濤只會有六歲,能夠殺掉五歲肖曉小的,只有三十歲的王家偉。”海濤回答:“而且,王家偉可以給你物質的基礎,不是麼?”
“你怎麼會,說的這樣的殘忍。”
“事實就是這樣,他不願意告訴你,我來告訴你。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我們本來就是這樣殘忍,一羣可恥的寄生蟲,寄生在祖先們的身上,有什麼比這個更加殘忍的?”
韓冬在這個時候推門進來了,海濤停了聲。
“曉小,怎麼哭成這樣?”韓冬心疼的摟着我:“別這樣,相信乾爹這樣的好人,一定能夠逢凶化吉的。”連勸人的話都是千篇一律,像背書一樣,我看着他,勉強的擠了點笑容。
韓冬看了海濤一眼,低頭對我說:“今天怎麼說也是屬於我們兩個的好日子,補下妝吧。我們一起出去跟親戚朋友們敬酒。”
海濤起了身,走到了我們身邊。
“你?”我望着海濤。
“都說了是你的大日子。怎麼說我也得陪着你。”海濤看了看韓冬不自在的表情:“作爲哥哥。”
海濤陪着我們,挨着桌喝着酒。第一次發現他的酒量如此的好,一整圈下來幾乎喝掉了一瓶白酒。他笑着,不厭其煩的告訴大家,是他不對,因爲父親的事情,他情緒太激動了。
一圈下來,他走路都有些搖晃。我擡頭望着他通紅的眼睛時,卻發現他沒有看着我,只是低頭一直默默的看着我手腕上的古鏡。
安靜的古鏡,美麗的花紋,詭異的人生。
晚上最晚的一班飛機,降落在已經冷清的A市機場。走下飛機,穿過幾乎沒有人的通道,到了停車場。海濤拎着行李走在了前面,我默默的跟在了後面。
手機一開機,電話就打了過來。
“老婆,到了麼?我琢磨着時間差不多了,就一直在打。”韓冬的電話,我對這個新的稱呼仍然需要些時間來適應,他如此親暱的一聲,讓我感覺他是在叫別人。
“哦。”我回答了一聲。
“路上順利麼?”
“還好。”
“我這邊忙完就過來。婚禮這邊一堆的事情。”他的聲音後面,是婆婆那高八度的聲音。名義上是在指責婚慶公司,實際上我知道,她在罵給電話這頭的我聽。
“對不起……”這三個字幾乎是我能對他說的全部的話。本來,今晚應該叫洞房花燭夜吧。我卻把他留在了L市。我知道,同時留下的還有巨大的壓力。
“傻瓜。”他故作輕鬆的罵了我:“我忙完了就過去。”
他掛了電話,我坐進了汽車。海濤發動了汽車。
汽車裡,沉默了很久。
“你忘記了,扣安全帶。”海濤說。
“哦。”我應了一聲,低頭扣着安全帶。也許是估計這時候老天爺都跟我作對了,安全帶的扣子始終扣不下去。折騰了幾次,我火了,把安全帶一鬆,索性就不扣了。
我倒在座位上,剛明明沒做什麼卻弄得自己筋疲力盡。輕微的嘆息聲音,不經意就從嘴裡溜了出來。
車子慢慢的停在了路邊,海濤側過了身,默默的爲我扣上了安全帶。
“家偉,會沒事,對麼?”他轉頭時,我睜開了眼睛,問。
“肝癌晚期,要看他怎麼打算的了。”海濤回答。
“有救還是沒救?”我一聽火了,說:“你們兩兄弟說話都這個味道,在我曉小的嘴裡,YES就是YES,NO就是NO。”
“你到了就知道。”海濤回答了一句。
A市,最好的醫院。最好的單間病房,家偉躺在裡面,陪同他的是一堆的儀器,還有一個神情憔悴的女人。
我在門外,看了看,正準備推門進去,海濤卻拉住了我。
“不讓我進去?”我轉頭看着海濤:“這時候了,古鏡都不怕,還怕楊君月?”
他搖了搖頭:“你不是想就家偉麼?也是我來L市找你的原因。”
“該怎麼做?”我看着他。
“跟我來,我帶你去見一個人。”海濤說。
隔壁的房間,一排儀器中間。我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老周。
“您好。”一見到我,他站了起來,恭敬標準的九十度的彎腰。
“老周,你怎麼在這裡?”我一臉疑惑,轉頭看着跟進來的海濤:“他能救家偉?”
海濤看了看我,點了點頭。
“主人選擇王家偉身體時,王已經知道了主人的結局,他會因爲肺癌的晚期過世,所以王千方百計把我也送了過來。在這個世界不會有技術能夠治療好主人。”老周說。
“他也是,我們的醫生。記得那時候,你病的時候,也是他幫你治療的。”海濤補充道。
“所有的技術,我都帶了過來。海濤給的這個條件。我已經按照記憶記錄把治療的方案做了出來。”老周說。
“那就快治療啊!等什麼!”我回答。
“等你!”海濤回答。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