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一
我醒來那年是1988年,據說那一年這個世界發生過很多很多故事,只是從來沒有出現在我能看到的任何文字裡。那年的我5歲,我同千千萬萬的80後一樣,應該感謝國家的一次劃時代的決定,這一政策讓我幸福的像一顆小恆星,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整整6顆衛星一刻不停的圍着我運轉。
我還記得醒來的那天,是一個炎熱的仲夏夜。一家普通醫院病房,我睜開第一眼時,就看見是一個神情憔悴,頂着兩個大大黑眼圈的女人,她剛看到我睜開眼睛,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她已經呼喊着歇斯底里的衝了出去。
隨後房裡就涌入了一羣人,都穿着白大褂,爲首的是個年紀很大老頭,他問的問題簡單幼稚,例如叫什麼名字,多少歲?可惜我一概回答不出來,只能不停的搖頭。
最終,他們得出了結論——我失憶了。我確實失憶了,我記不得任何的事情,當我在親人不斷的提示下,差不多認爲自己就是一個失去記憶的肖曉小時,一次意外,我卻的發現了我的與衆不同,我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證據——古鏡。
我手上,有一隻手鐲,醒來時,我就看到了它。很輕的材質,也不知道是什麼金屬材料,大約一釐米左右的寬度,上面雕琢了很多奇異的花紋,看似簡單的花紋,給我的感覺視乎像是一種文字。一開始,我並沒有覺得奇怪,也許是爺爺奶奶送給孫子的傳家寶。
直到,一天的下午,護士來替我打點滴,她的手順着我的手臂滑下,她的手神奇般穿過了手鐲。
於是,我驚訝的問:“你怎麼做到的?”
護士停下了手裡的動作,安慰我說:“小朋友,不疼哦。姐姐經常打點滴的,就像蚊子輕輕咬了一下。”
我知道她沒有理解我的意思,繼續問:“我的手鐲啊,你手怎麼會穿過了它?”
“手鐲?”她疑惑的看着我,用手拍了拍我胖胖的如蓮藕般的手臂,手如穿透空氣般反覆的穿透手鐲:“哪有手鐲啊,是不是要姐姐幫你畫一個?你乖乖的打點滴哦,完了姐姐幫你畫個漂亮的手鐲哦。”我已經有些難以忍受她對我說話的口氣了。
“你看不見它?”我問。
在她眼裡,我立刻升級成爲一個問題女孩或者更糟精神上故障的。她也不理會我,飛快的插針、掛瓶、走人。我疑惑的摸了摸手鐲,感受它的存在,有些冰涼觸感的表面下感覺似乎有着某種物質在流動,而且這種物質熟悉的彷彿它本身就屬於我身上的某樣東西,每次的接觸都彷彿與我身上的某些東西起了共鳴,彼此傳遞着某些我尚不明白的信息。
當外婆也用同樣的口氣回答我:“小小乖,喜歡手鐲,外婆就給你買一個。”後,我放棄了在身邊人身上尋找這個手鐲的密碼,因爲所有人都看不見它。
於是,我換了一個話題,問了我的媽媽:“曉小是怎麼來的?”
媽媽用了所有中國母親回答自己孩子同樣問題的答案:“石頭裡蹦出來的啊。”
終於,我認命了。
慢慢的,我開始接受自己是肖曉小的這個事實,一個A市普通的5歲女孩。接受一段時間的物理治療和心理治療後,我終於回到了家。媽媽告訴我,我是一個人去外面爬山,從山上摔下來了的。等他們找到我的時候,我已經不省人事。幸好,我命大,活了過來。據說,我的醒來,用院長的話,堪稱是醫學的奇蹟。我的病歷及治療方案馬上成了醫院的金字招牌和院長職稱評定的重要依據。
回家後,我開始慢慢的接觸到了這個世界,除了歷史和政治,文字、科學幾乎所有的東西,都在我能夠理解的範圍內。甚至很多科技上的東西,我所知的要比這個世界知道的多的多。這讓我更清楚的知道,我並不屬於這個世界。也許是外星人?我很會聯想,自從從爸爸那珍藏的碟片裡看了很多科幻電影后,我就想也許我是外星人落難到地球的。後來,我把這個可笑的問題告訴爸爸時,爸爸用了所有中國父親回答自己孩子同樣問題的答案:“你是爸媽的小寶貝。”
至此,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這個名叫肖曉小的身體,繼續的活下去。
夏日的一個週末,炎熱,火爐天,媽爸都沒上班,也沒有帶我出門玩,一家人窩在了家裡,媽媽織着毛衣,爸爸玩着電腦。我站在沙發上,手撐着下巴,看着窗外,這是我唯一能做出來稍微符合我這個五歲身體的行爲。
手,突然間,輕微的顫抖。我低頭髮現手鐲在開始慢慢的變化。
手鐲開始從內部發出淡淡的白色光芒,光是從有花紋的地方透出來的。隨着光越來越強,花紋形成的白色光速圖案清晰的照射到白色的牆壁上,沙發上。瞬間,手鐲上的花紋開始快速的變化,白色強光迅速的閃動,我驚訝的看着這些變化,強光,充斥着整個房間,我同時驚訝的看着依舊鎮定的父母,媽媽依舊織着毛衣,爸爸依舊玩着電腦。
強光後,手鐲開始慢慢的變大,慢慢的脫離我的手,飛到了空中,慢慢的膨脹。當手鐲膨脹到大約十釐米的直徑時,它開始快速的旋轉,手鐲中心開始出現白色的強光,隨着強光越來越亮,最終佈滿了整個圈環。此時的手鐲變成了一面古老的銅鏡,一圈花紋雕琢的圓圈中間,泛着白光,慢慢的,幾行文字顯示在中間:“上午十一點,江心公園。”
像是備忘錄的語句,簡單明瞭,旁人完全不明白。可惜很不幸,我現在這個狀態就是個旁人。
字體顯示後,光芒減淡,手鐲慢慢了回覆原有的尺寸,重新套在了我手腕上。
“媽媽。”我於是問。
“我的寶貝,怎麼了?”她放下了手裡的毛衣。
“江心公園在哪裡?”我問。
“江心公園啊,就是你常去的地方啊,就這附近,我家小小是不是想出去玩了?媽媽陪你。”說着她就打算放下毛衣準備陪我去。
我搖了搖頭:“不去。”我對這個奇怪的手鐲有着不安的感覺和相當的牴觸情緒。也許可以跟着它,我尋找我的由來,只是我是個惰性的人,既來之則安之,當開始知道自己不屬於這個世界時,我還曾經努力了幾次,幾次的失敗後我已經習慣了這個叫肖曉小的身體和環境。所以比起我的好奇心,我寧願選擇安心窩在家裡。
此時門鈴響了,我家難得響一回門鈴,不是爺爺奶奶就是外公外婆,大熱天他們也來啊,倒是真疼我這個孫子。
門外站着一個男人,三十多歲,皮膚白皙,一臉的斯文。他手裡牽着一個六歲大的男孩。
媽媽一見到他,一臉的激動,就彷佛見到了她國家領導人,差不多忘記了手該放在那裡。她一邊開始收拾雜亂的家裡,那架勢差不多想把家裡重新裝修一次,一邊還把所有的責任都歸咎在我的頭上:“王總,家裡有小孩比較亂,不好意。”父親也從電腦椅子上蹦了起來,點頭哈腰的站在他的面前。要知道,就是爺爺奶奶來,父親也不會從他電腦的椅上挪動一釐米。
這個人好大大架勢,一句話沒說,折騰的我家,來了個頂朝天。
“你們別忙活了。”他說話很有氣質,聲音也很好聽,每一句都像收音機裡的男聲一樣磁性:
“我和濤濤路過這邊,想去江心公園玩,我知道你們家就住附近,所以順便過來問你家曉小願不願意陪我家濤濤一起玩?”
江心公園!我心裡有些犯嘀咕,爲什麼又是這裡,驚人的巧合。
此時的母親已經直接忽略了我的決定,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回答:“當然好了,能跟濤濤一起玩,是我家曉小的福氣。”在我腦袋原始的數據庫裡沒有此項內容,但是這種事情在這裡很普遍,陪媽媽看了幾次電視,我就知道了,這種方法叫做拍馬屁。完全沒有顧及到她親生女兒的感受,因爲感受這玩意在這裡不值錢,除了用我的命去換外,其他任何條件,我認爲我這個母親都會毫不猶豫的去答應。
母親把我穿的像個芭比娃娃,大熱天穿個蓬蓬裙,熱的我還沒有出門,舌頭已經伸的老長,母親可能是看電視看多了,年僅五歲的我,她已經在考慮她的十五年長期作戰的金龜婿規劃了。
“那我就帶你們家曉小去了。”他一邊牽着濤濤,一邊牽着了我的手。
他的車是輛很寬敞的車,四個圈,裡面開着空調挺舒服的。我家那持家的母親,買了空調非到38°以上不會開,若是全國人民都像我家母親一樣的消費觀念,是不是那個常常在電視上露面小江也會下課。
我和那個叫濤濤的坐在後座,非常臭屁的一個男孩子,拿着他那電動一直打,連一眼都沒有瞄我。在他眼裡,我就是一個土鱉,想一口咬住他的手,甩也甩不掉的那種。
幾分鐘的路程,就到了江心公園。他把車停好轉頭對我們說:“下車吧。”
濤濤打着他的電動,頭也沒擡:“爸爸,我不想去,天好熱,你開車空調吧,我就待車上。”
“那你就待在車上。”他回答。
他的回答明顯拆穿了他剛纔的謊言,他也許真當我是五歲的孩子,不理解成人的謊言。我正想問他,他已經看出來了我的疑惑:“走吧,我先帶你去過去,至於原因一會再說。”
“叔叔,我們爲什麼要去江心公園?”我問。
“叔叔!”他一聽有些無奈的笑容,用自嘲的口氣重複了一句,然後蹲在我旁邊告訴我:“我叫王家偉。叫你認爲自然的稱呼。”他說這個的時候,我心裡一陣的激動,他知道我的過去。
“你知道我的過去?”我忙問。
“也許不知道的好,先過去吧”他指了指前面。
我沒動,他有些寵溺的看着我:“你啊,還是這般的個性,先去吧,聽話。”他的話彷彿有魔力,一種無可奈何的疼愛,讓我順從的走了過去。
那是江心公園一角,那僅有一個小沙堆,對於小孩子,一個沙堆就能激起他們濃厚的興趣,一個孩子頂着大太陽在那裡玩的不亦樂乎。
走過去的時候,我回頭看了看他,他自己遠遠的站在對面,陽光下,卻有些悲壯的氣氛,可能是我看走眼了。
我走過,蹲在沙堆旁,小男孩正在賣力的用沙子堆一個建築,滿身的泥沙一個人玩的不亦樂乎,我在旁邊看了他很久,他都沒有發現我。
看着他堆的一堆的扭曲的建築,我終於忍不住了,於是:“小屁孩,你對的這叫啥來着?”
男孩擡頭看着我,一臉的泥土,只看到兩隻烏溜溜的眼睛轉了好幾圈:“我要在月球上修一個城堡。”
“你那是城堡啊?”我看着笑了。兩土疙瘩:“我幫你做一個,讓你看看什麼是城堡。”
一會功夫,我壘起了一個建築,當建築一完工,我看着它一愣。連我自己也不清楚這是一個什麼建築,巨大的圓形底座,一層層向上疊加,像一個圓形的金字塔形狀。
小男孩,看着說:“你這個像個蛋撻,很好吃的樣子。”果然是個孩子,滿腦子都是入口的東西。
我眼一瞪,犧牲了我雪白的蓬蓬裙換來的卻是一個蛋撻:“比你的強吧,你的整個一個不明物體。”
小男孩也沒生氣,看着我笑嘻嘻的說:“那我們一起做一個吧。做一個漂亮點的。”
我點了點頭。小男孩高興的手舞足蹈。他應該少有人陪,一個人玩慣了,突然多了一人陪他,興奮的,像只喜鵲一樣不停的嘰嘰喳喳的說。他是個很好的下手,搬來了很多的沙土,我告訴他怎麼做,他就怎麼做,一說他那裡不對,他就像犯錯的孩子一樣,乖乖的站在一旁安靜的看着我做。
落日餘暉,一座漂亮的城堡座落在了沙堆之中,男孩在城堡面前蹦蹦跳跳。
“明天來,你說我們的城堡還在麼?”男孩說。
“不知道,看樣子會下雨,說不定其他人來玩時候,也會拆了它。”我說。
男孩一臉的惋惜。
“我叫東東,以後還能見到你麼?”男孩問。
“曉小。”我說:“能不能見面以後就知道了。”
男孩一臉迷糊的跟我道別。
我走回公園一角時,他依舊站在遠處,餘暉下寂寞身影又拉長了一截。
他看着我一身雪白的裙子,黑的跟挖煤的一樣,說:“走吧,替你選一件新衣服,你這身還是真夠震撼的。”
“你說告訴我原因的?”我問。
他舉起了右手,右手的無名指上,一個跟我手鐲一樣花紋的戒子:“它叫古鏡,這個世界我們唯一必須遵循的東西。”
“我們不屬於這個世界?”我問。
他點了點頭,回答:“也許吧。”
“爲什麼我沒有前世的記憶?”我問。
他牽着我的手,一直走到了汽車那,他才低頭說:“那是我拿掉了。既然拿掉了,所以你問我也不會再告訴你。”
“你!……”我拉開了車門,一屁股坐了進去。
車廂裡,空調依然開着,小屁孩的電動打的正酣。
當他發動汽車,準備出發時,我一把搶過了小屁孩的電動:“小屁孩,你爸說了,不要你要我了,所以這個東西歸我了。”
小屁孩一聽,震耳欲聾的哭聲,立刻在狹小的空間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