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惠公主是想鬧的，結果才摔了個花瓶就捱了抽，和嬪猛一巴掌摔她臉上，“就因爲你。因爲你得罪了容如意，我從妃降成嬪！因爲你不知進退，老七不得不重金覓寶給她送過去，還要好言好語陪着笑人家才肯收！因爲你任性胡爲，鬥了二十多年的皇后和婉貴妃都忘了仇怨聯起手來……我怎麼會生出你這樣愚蠢的女兒？你以爲自己寵冠後宮，實際不過是別人手裡一粒棋子，沒價值了就活該被情理。”
和嬪沉着臉，冷漠的看着明惠，半晌過後她嘆口氣說：“整個宮中，疼你的人不多，我與老七卻是其中之一，你若繼續撒潑打滾下去只會讓親者痛仇者快。做什麼之前動動腦子。”
自己的確是暴躁了，這麼想着，明惠就瞥了一眼碎在地上的花瓶。隨後悶聲認錯。
“那母妃您說，如今怎麼辦好？”
“要我說？無論她們在算計什麼，扛着就是。你身爲公主在這方面是沒有太多選擇的，至多隻有三條路走。或者去蠻夷之族和親，或者自個兒建府招駙馬回來，再不就嫁去歷史悠久淵源頗深滿門高官的家族作皇上的眼睛……這三條路，第一條最苦，第二條樂得自在瀟灑卻容易遭人詬病，最後的纔是上上之選，而皇上也是這個意思。這張紙上記錄的不僅僅是你的夫君人選。也是朝廷幾大家族的繼承人名單。這上面隨便一個都有數以百計千計的戀慕者，會讓你選已經是最大的照顧，皇上還是疼你的，別讓他爲難。”
明惠是吃硬不吃軟的，和嬪一虎，她就慫了，氣勢上已經完全被壓倒，又聽到這樣誘人的介紹，想不動心真難。明惠再走近些，小模樣可憐的看着和嬪，“您別動怒，我只是氣不過罷了，爲什麼父皇會被那些個賤人挑撥？爲什麼他就不能再相信我一點？”
道理其實很簡單，因爲陳皇后和婉貴妃幾乎等於是在聯合洗腦，她們兩人裡頭。皇后是母儀天下之尊，掌管六宮，爲世間女子做典範；而婉貴妃，雖然不掌鳳印，卻是後宮實際掌權者。
她說的話比皇后懿旨更管用。
她一個眼神就能決定別人生死。
她身後有偌大的家族作支撐。
她無論父兄或者堂兄弟們個個都成器，靠山如此之多想被忽視都難。
她……能夠直接影響皇上做決定。
這兩個人明爭暗鬥二十年，除了在大日子裡說祝福詞能?心，平時可謂水火不容，她們創紀錄的攜手，皇上能不賣個面子？
各種門道和嬪多少是明白的，她卻沒法向女兒解釋，說得太明白只會激起明惠那股子倔勁兒，不如拿皇上做突破口，讓她知道這樣安排是出於關心，即便脾氣再暴躁，伸手不打笑臉人。
正如計劃的那樣，明惠聽她一席話，真的就安靜下來，好久過後她伸手在自個兒臉上摸一摸，委屈的說：“您早說啊，何必動手？打得我臉頰生疼。”
和嬪無奈的嘆氣，“哪個當孃的不疼兒女？你當我高興動手？還不是知道你這暴脾氣，不快些攔下鐵定要闖大禍。”
“明惠啊，你要記得，帝王的寵愛是一把雙刃劍，讓你脫穎而出站上高處的同時，也會結下無數私仇。不用理由，恨你的人絕不會少，這些藏匿在陰暗處的老?在等待最好的時機，等你落難，便羣起而攻之，食汝之肉，飲汝之血。”
“皇上的心，裝着九州四海秀美江山，卻獨獨裝不下一個女人，疼你寵你只是興趣所致，一旦興趣沒了，你就等着從雲端跌入凡俗，過得比誰都慘。”
“不要和你父皇對着幹，不要讓他覺得煩心，那樣沒好處的。”
……
和嬪從來都在藏拙，說這種話還是頭一回，她是擔心兒子被這蠢姑娘連累，覺得不能再沉默下去。
費了那麼多心思去勸，效果自然是好，明惠一反常態沒去鬧騰，就說一切全憑皇后娘娘做主，就埋頭抄經書學規矩去了。
爲避免混到牆倒衆人推的地步，她必須要忍，忍無可忍也要忍，忍成孫子還得忍。
再說另一頭，陳皇后聽到心腹嬤嬤傳回來的話，簡直嚇了一大跳，回過神來她勾起嘴角露出玩味的表情，“本宮還以爲明惠鐵定要鬧起來，這個結果很出人意料，和嬪果然不是個吃素的。”
“娘娘說的是，不過，後宮那些妃嬪就像是孫猴子，聲勢再高能翻得出佛主的手心？您是母儀天下的皇后，還降服不了她？和嬪能約束明惠公主纔是最好，省得讓您費心思，對娘娘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將福澤之氣養回來，爭取早日懷上龍胎。”
陳皇后點頭，“這話在理。”
得到上級領導誇獎，心腹嬤嬤十分高興，又說：“照奴才看來，不滿意明惠公主的或許不知娘娘您，毓婉宮那位也是同樣的態度。奴才原本覺得費解，她和娘娘對着幹了二十餘年怎麼突然轉了性子，查探之後才知道，那日天玄郡主領了您的賞賜從鳳棲宮出去就被鍾嬤嬤攔下來，隨後去了趟毓婉宮，也就是那之後，貴妃站出來表了態，還不厭其煩給皇上吹枕頭風。”
“嬤嬤覺得容如意在利用我們？她借刀殺人？”皇后輕笑一聲，說，“比起這個，你應該想到的是另一種可能——容如意的品性雍京城裡盡人皆知，她就是個作風強硬一條路走到黑決不妥協的，本宮倒是認爲她沒有亂說，或許是存着報復的想法，不過那些說辭絕不會是空穴來風，更重要的是，如果婉貴妃和本宮在做同樣的事，她的情況和我是不是也相同？”
情況……相同？
心腹嬤嬤順着這話一想，隨後雙眼瞪得溜圓，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不會吧。
已經生過瑞王這樣值得驕傲的兒子，還能再懷，她的運氣該有多好？
宮中這些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如意沒工夫管，容翰林老爺子帶着長子容信之進京！馬車走過朱雀長街，已經停在東福客棧門口。
其實他只帶了一子一孫。
讓容信之一道是因爲他數月之前才走過一趟，已經踩熟了點，至於孫子輩帶的是容徵，他是個練家子的，居家旅行必備。
老爺子身子骨雖然硬朗，還是不比年輕人，一路上他們放慢了速度在走，用了差不多一倍的時間才順利抵達雍京成。如意其實早就算好了日子，她知道是這兩天，一直待在客棧裡頭沒往外跑，聽到外面有情況她立刻下樓去迎。
見到如意之前，老爺子都是很有風骨和氣節的，聽見外孫女的聲音，瞧見她完好無損的站在自己跟前，容翰林竟哭了出來。
“我的乖孫女，瘦了！都瘦了！律小子和徐小子呢？他們怎麼照顧你的？疏忽成這樣看我不扒他一層皮！”狀夾丸圾。
如意扶着他進客棧，一邊走一邊說，“徐弟跟着御史臺的吳大人做學問呢，至於律哥……時時刻刻都記着您的話，任勞任怨的護着我，您別胡鬧。”
胡胡胡、胡鬧？
容翰林是誰？——驚世文豪，當代大儒。
竟然被自家外孫女兒訓話。
小姑娘得了便宜還賣乖，這麼不懂事他也不惱，反而嘿嘿乾笑。
整個雍京城都躁動了。
文人騷客全剋制不住興奮勁兒，瞧他們那樣就像在迎接不得了的節日一樣。
想讓容老看看自己的文章。
想聽他點評一二。
哪怕就一句，也能受益終生。
正是因爲這樣的潮流，東福客棧的大掌櫃每天走路都是飄的，他高興，這麼多年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就是款待容小姐，即便是在客棧，也讓她感受到了回家的溫馨。住得舒服住習慣了自然就不會隨便換地方，果然，從戎城回來聖旨啊賞賜就往客棧發，託她的福，客棧生意已經翻了好幾番，沒想到給力的還在後頭，容翰林來了！容翰林從君山上下來、到雍京城、住在他們東福客棧了！
客棧裡頭呈現出包場的趨勢，就有人白天黑夜的蹲，不願意錯過任何聆聽教誨的機會。那些因爲客棧人滿或者囊中羞澀沒法子進來的，也是有事無事在附近打轉。
容翰林明白他們的想法，反正閒着也是閒着，他很願意點撥這些讀書人，每天清晨和傍晚，老爺子都會在如意的陪同之下下樓去，兩人一左一右承包了客棧。容翰林在左邊給讀書人講學，容如意在右邊給雍京城各路土豪以及暴發戶算命。
除了氣氛古怪一點，別的都很好。
就比如這樣。
老爺子唸了兩句詩，學子們還在搖頭晃腦的品味，氣氛正好，右邊卻猛一聲大吼：“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郡主一定要幫我！只要你把事情給我擺平了，報酬方面都好說！爲了表示誠意，這裡是一萬兩的金票，您先收下！”
什麼意境感覺，全都沒了。
很想噴這些混賬一頓，可他們是奔容如意來的。
這位郡主不僅神通廣大，還是容翰林最寶貝的外孫女，如果不是她，老爺子根本不會到雍京城來。這麼想，一切還是可以忍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