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容如意在宮中相遇的時候,瑞王是有些驚訝的,多虧這麼多年習慣了裝模作樣纔不至於在一瞬間露出真實的表情,即便如此,對善於察言觀色的玄門弟子來說也足夠了。
有那麼一瞬間。戰君意周圍的氣場發生了微妙改變,那不是好的變化,卻讓容如意露出了愜意表情。
“怎麼?王爺不想見到我?”眼看就要錯身而過,容如意率先開口,戰君意也順勢停下,他倒沒回頭,維持着原樣答覆說,“郡主何出此言?”
“……那就算我看錯了,總覺得王爺在看到我的一瞬間露出了不友好的氣息,要知道,幹我們這行的對某些情緒總比普通人要敏感。”
即便容如意這麼拆臺,戰君意也不虛,在別人看不見的角度。他依然笑得溫文爾雅,“郡主就別拿本王開玩笑了,比起這個,我有別的事想要拜託你。”
拜託啊。“拜託我的價錢可不便宜。”
戰君意表現出了一個孝子該有的風範和氣度,他渾不在意的保證:“你能讓母妃好起來,不要再遭罪的話,什麼價錢都好說,只要不傷天害理,只要本王給得起。”
“王爺放心,既然求到我這裡來,娘娘那邊準沒事,男子漢大丈夫就別盯着後宮做正事去吧……我容如意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既然敢說就一定能做到。”這話聽起來像是保證,其實裡頭還藏着本人才聽得懂的嘲諷。瑞王的忍性好,又沉得住氣,聽到這話也沒和她翻臉,反而渾不在意的笑了笑,“既然郡主都這麼說了,本王要是還摳摳搜搜的就有點不上臺面。一切事情就拜託郡主,本王還有別的事忙,先走一步,趕明再登門答謝,屆時,針對上次我們聊過的那個話題,我還有疑問希望從郡主這裡得到解答。”
容如意不再說什麼,她略一點頭就繼續往前走,瑞王的貼身太監以及給容如意領路的都知道兩人之間的氣氛並不和睦。
雖然你一言我一語都很客氣,卻能感覺到明顯的梳理,還有些微尷尬。
就只有聽了全程的纔會有這般理解,那些遠遠看見兩人背對背說話的,就不可避免的產生了另一種想法。
“之前還有謠言說皇貴妃和天玄郡主鬧翻了,都是騙人的!也不知道哪個蠢貨吃飽了撐着傳的謠言,你們看看。郡主和瑞王聊了多久,他們以爲背對背說話就能避嫌,裡頭的門道誰還不明白?”
“說得也是,先前我就覺得不對,皇貴妃和郡主走得那麼近,怎麼會說翻臉就翻臉?更奇怪的是她們的態度,如果真的鬧得那麼不愉快,皇貴妃會一點動作也沒有?那位可是面對皇后都敢嗆聲的。”
“那時候誰顧得上仔細推敲,天水宮那事吸引太多注意了……”
“我聽說啊,傳謠言的是春娘娘,連滑胎都能進位分,懷孕這事自然也要運作一番,恐怕就是打的踩着皇貴妃往上爬的算盤,只可惜她看走了眼。”
……
話題繞了個大圈,從瑞王和容如意之間“親密”的交談說道馮婉前陣子的算計,再說到皇貴妃肯定是想讓容如意給她當兒媳婦。參與談話的宮女少說有五六個,她們來自不同的地方,伺候不同的人,這樣無形之中就拓寬了消息渠道,七嘴八舌說了一通,還真像那麼回事。
遭人背後議論對容如意來說那就不是事兒,她笑了笑就往毓婉宮去,一個照面就知道,馮婉已經看到那封簡信,恐怕正在消化其中的內容。
“給皇貴妃娘娘請安,祝您早日養好身子,懷胎十月都能順順利利的。”
她醒了之後已經有好幾撥人來看過了,送來的東西堆成了小山,好聽的話說也說不完,即便如此,還是容如意這幾句合她心意。一方面是質樸,一方面是說話的人對她沒有算計。
馮婉點點頭,讓她隨意坐,又給鍾嬤嬤遞個眼神,讓自己最信得過的心腹嬤嬤去外頭守着,隨時通風報信。馮婉稍微整理了一下情緒,就開門見山的問:“你們從戎城回來之後,慶功宴上出的那事,是不是瑞王做的?”
容如意沒有正面回答,她真誠的看着馮婉,說:“我的確知道許多旁人想不明白的內幕,娘娘您得明白,有很多事關乎天道,我不能說也不敢說。”
馮婉比春妃之流聰明多了,看容如意的表情,聽她說話的口氣,再結合信上說的她會這個樣子是因爲周圍發生了讓肚子裡的孩子感到不愉快的事,並不是被下藥,這麼多限制條件擺在一起,還不夠明白?
懷孕的時間也不短了,宮裡頭那麼多勾心鬥角也沒讓肚子裡的孩子感到不愉快,這麼說的話,最有可能就是他感覺到了威脅,或者有背叛存在。
很多事,馮婉早就有感覺,她之前沒想到這裡,新世界大門一打開,就收不住了,很多奇怪的地方反常的細節都被她逐一記起……這種滋味很不好受,她不得不去懷疑身邊的所有人,並且得出了最有可能的人選。
諷刺的是,這個人竟然是她一手帶大的親兒子,瑞王,戰君意。
肚子裡的孩子最有可能威脅到的是他。
如果有什麼萬一能夠從中得到好處的也是他。
主張保大人舍孩子的也是他。
……
雖然很多方面的懷疑都比較主觀,反正馮婉是信了,她越想越覺得就是這麼回事。剛開始是憤怒的,明明知道她多重視這個孩子,戰君意怎麼能幹出這種豬狗不如的事!後來想想,身爲皇子不就應該這樣?只有心夠狠手夠毒才能好好地活到最後。還沒出世的弟弟算什麼,就算感情極好親如手足關鍵時刻也能犧牲,要在宮中立足,要往上爬,要想染指那個位置,就要徹底豁得出去。
容如意寫那封信就是爲了給瑞王找不痛快的,馮婉也沒辜負她的一片心意,捕捉到了關鍵。
目的明明達成了,她卻沒感覺愉快,這人吶就不能做壞事,她這會兒心理壓力真挺大的,爲了讓自己舒服一點,如意就岔開話題,說:“要想活得開心,第一要學會向前看,第二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是我不好提到這種事,娘娘當做不知道就好,別放在心上,您照顧得這麼精細,這一胎十有八九是能保住的。”
看她這樣是真不想說,馮婉就不再提,臉上的表情還是有些疲倦蒼白,受到這麼大的刺激,不是說想開就能想開的。
那可是她一手養大的兒子,本來還擔心他段數不夠,鬥不過別的皇子,現在看來,擔心都是多餘的,他把那一套學得太到位了。
容如意補償了兩張保命的符紙給馮婉,稍微叮囑了幾句就起身走人了,她直接就出了宮,而另一邊,戰君復正在御書房和青帝聊人生。
“是不是天玄郡主出了什麼事?那麼衝動冒失……不像你。”
晉王就笑了,“父皇以爲,怎樣纔像我?決絕冷酷殘忍凡事以天下爲先?”
戰君復真的很少笑,他這樣子讓青帝想到了君忻,那個爲了兒子甘願離開心愛的人回去那邊的堅強女人,她走之前也是笑着,神色很像這時候的晉王。青帝看得有些愣神,半晌才說:“已經過了那麼長時間,朕都快要忘了,你們娘倆都是一個樣,對外人驕傲隨性,面對心上人卻非常溫柔,什麼都願意爲對方去做,恨不得把天地間最好的東西捧到她面前。”
“您把兒子想得太高尚了,我做什麼都只圖個開心而已。”
“好了,不說這個,你有沒有覺得宮裡不太對勁?這幾天我總覺得不好,具體哪裡不好又說不上來……”青帝的確感覺到了不對勁,那是一種非常不詳的預感,總覺得有什麼不利於自己的事情在悄然發生。
戰君複本來不想多管閒事的,無論蒼生黎民他都不放在心上,帶兵打仗只圖個歡喜,醜陋的宮闈鬥爭更是一點也提不起興趣。
不過,畢竟是親爹,既然他主動開口了,幫個小忙也無妨。戰君復讓青帝將左手擡起來,把袖子往上擼一些,露出半條胳膊,他說了句冒犯就隨手往上一按,青帝明顯能感覺到刺痛,就看見一條銀線破皮而出,飛快的射出去了。戰君復鬆手,一切恢復如初,剛剛發生的事就好像做夢一樣,沒留下任何痕跡。
“這,是什麼?”
“我也叫不出名字,大概是蠱蟲。”
“你早就知道?”斤夾狂圾。
“……事實上之前都沒有,應該是這一兩天被人種下的,我不懂這個,不能爲您做任何解釋,不過,這決計不是好東西。”
說不心慌是假的,當皇帝的最怕死了,好在他想起自己還有符紙和丹藥,恐慌的心情就被壓下去,非但如此,他還冷靜理智的請了太醫。
來的自然是整個太醫院醫術最高明的一個,俞太醫還沒伸手就看出不對勁……“皇上您是不是碰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這看起來不是病,是有人請了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