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氏讓如意幫忙看着場子,自己回房去換衣裳,她走出去沒多遠就看到太太跟前的大丫鬟滿臉驚惶跑過來。
“太太,不好了。老夫人跟着去了。”
宋春麗被激怒的那一刻,她就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那位大姑心比天高,可惜腦子配不上野心,她輕易不出手。一出手就氣死最大的靠山,斷了自己的路。
曾氏心裡暢快極了。她很不得封個紅包發給宋春麗,感謝她犧牲自己。片刻的功夫,曾氏想了很多,心裡那個百轉千回,她藏得好,沒讓人看出分毫。
“我還吩咐你們管好自己的嘴別讓母親聽到不該聽的,前腳交代好了,後腳就出事,這倒是有意思。”
那丫鬟十分糾結,再瞞下去就要替人頂罪了,可說出真相又能把自己徹底拆除?
太太一眼就把她那點心思看破了,倒沒咄咄逼人的追問,而是語重心長的說:“老爺和老太太先後走了,就有人以爲宋家要倒了。迫不及待想逃出這個地方。事發突然的確讓我措手不及,不過,本夫人管家多年,還奈何不了那些跳樑小醜?讓我知道誰在背後搞鬼女的發賣做軍妓,男的去採石開山做苦力。想和我玩花樣,他最好再修煉個十年八年!”
這一番話真是指桑罵槐意味深長,精彩啊精彩。
那丫鬟果然就慫了,猶猶豫豫把事發經過說了出來。
“奴婢要是知道會出事,打死也不離開半步。也怪我,都是我的錯!老夫人暈了好些時候。我守在旁邊覺得無聊,就回下人房去拿了個繡件,想這樣打發時間,回來就聽到房裡有爭吵的聲音。原來是姑太太說錯話捱了打,她氣不過就把老爺那事說了出來,兩句話的功夫老夫人就斷氣了。”
聽他說完,曾氏沉默了許久,然後才擺手把人打發下去,自個兒回房去換喪服。
太太沒說什麼,她的貼身丫鬟香脂卻忍不住了。
“老夫人對姑太太還不夠好?她怎麼能做出那種事?”
曾氏瞥她一眼。
“行了,自個兒院子裡就別演了。”
“……奴婢句句實話!姑太太真不是個東西,這種時候還在想歪門邪道的事,夫人您覺得怎麼打發她纔好?聽之任之豈不是太便宜?”在曾氏這裡,香脂從來是有話直說,太太就喜歡她這樣的,在外人面前做得了戲藏得住話。
“兩大靠山都倒了,還能翻出什麼花樣?你讓人盯着她,有情況隨時報告,現在還不是出手的時候。”
“還有一事,小姐那邊如何是好?”這纔是麻煩所在,大概七天之前,宋明珠病了,一直臥牀養着,宋承望發病老夫人以及姑太太從萬福寺回來她都不知道,會瞞着她是理所當然的,宋明珠根本沉不住氣,放她出來蹦躂準會壞事,夫人下了死令無論如何不能讓她聽到風聲,本來瞞一輩子都可以,可惜死人了。
作爲宋家嫡女,守靈少不了她,爲這事曾氏也很心煩,她那蠢貨女兒從來只會拖後腿,比宋春麗更難擺平。
曾氏瞥了香脂一眼,“場子有如意看着出不了錯,你跟我去明珠房裡,這事還得同她好生說道,鬧不好要生枝節。”
曾氏一進門就皺起眉,她指着明珠房裡大紅大綠的屏風擺件讓人全撤下來,還沒交代完,宋明珠聽到動靜就出來了。
“我又做了什麼讓母親生氣的事?爲什麼……”曾氏沒那麼多耐心和時間,上下打量了女兒一眼,道,“把你這一身粉色褻衣脫下來,換上素服,房裡五顏六色的東西全收起來,這種時候你就收斂點,別給我犯事。”
宋明珠就不動了:“您就別打啞謎,直說吧,外頭出了什麼事,平白無故怎麼就要換素服?”她心裡隱隱有個想法,又不願意相信。
難道是府上死人了?
是祖母?父親?還是大姑太太?
然後她心裡的疑惑就揭開了,曾氏將連死兩人的悲痛消息傳達給宋明珠,讓她快點調養身子,差不多了就去靈堂跪着。
死了,兩個都死了。
守孝三年啊。
宋明珠一臉的怔忡,她舔了舔脣,半天也沒說出話來,倒是太太,瞧她這樣就氣不打一處來,到底是不是親閨女?還是抱錯了?怎麼和自己一點也不像。
守孝三年對她來說是最好的消息,現在名聲那麼臭,如何嫁人?沉寂三年再出去活動一切就不同了,人都是健忘的,屆時好生經營一番沒準還能挑個不錯的。高門大戶是沒指望了,能夠攀上個家大業大的商戶也挺好,至少日子悠哉吃穿不愁。
曾氏就把自己的想法說了說,宋明珠的臉色這纔好起來,“真的行嗎?只要誠心守孝,三年之後就能擺脫那些惡言嫁入高門?”
……
只要能約束女兒,這種善意的謊言是可以被原諒的吧。
曾氏一臉欣慰的看着宋明珠,“你能想明白就好,做孃的怎麼會害親生女兒?你好生喝藥快些養好身子,到靈堂去跪着,無論如何也要撐過頭七,不能出任何紕漏。”
說到這裡,她的眼神就晦暗了不少,“你父親和你祖母一起去了,好事者恐怕會懷疑是咱們府上的人動了手腳,事情的的確確和我們娘倆沒關係,爲了徹底摘出,做戲是必要的。”
宋明珠是很容易鑽牛角尖,不過,和她好好說,多少還是聽得進去,畢竟在兩座大山倒了以後她能依靠的就只有親孃,這對母女也是難得團結一回。
如意搬了把椅子坐在樹蔭下老老實實幫曾氏看場子,宋家各路牛鬼蛇神的算計她不用問,看一眼就明白……她一邊喝着銀耳羹一邊走神,就聽見有人冷笑道:“父親和祖母都在一天去了你還能這麼悠哉,什麼東西。”
“都去了?”
“這不對啊,我掐指一算老太太命不該絕,是被哪個王八羔子暗算了?”
宋春麗差點就跳了腳。
你纔是王八羔子!你祖宗十八代全是王八羔子!!
關鍵時刻她意識到這有可能是個全套,都說這賤人本事通天,她能看不出那點門道?想來該是下了套等着她鑽,宋春麗咬緊牙關憋了好一會兒才說:“娘和弟弟在同一天去了,這裡頭沒隱情才奇了怪!要我說就直接去衙門報官,讓捕快上門來查個清楚明白,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弟妹死活不答應。”
如意倒是一臉理解。布土上弟。
“真讓衙門擡走不出三日就要腐臭,不願報官也是人之常情。”
“那就任他逍遙法外?”宋春麗神色陰鬱,很不痛快的樣子,如意就笑了,“依我看,情況也沒那麼複雜,老太太怎麼走的大姑太太你應該比誰都清楚,這樣就可以排除部分假設。”
“你什麼意思?”
如意拿勺子舀了銀耳羹往嘴裡送,順便似笑非笑看了宋春麗一眼。
宋春麗一直不相信如意有那麼大本事,今天卻不敢不信,她只留下一句女兒家少搬弄是非就轉身離開了。情況已經失控,比起插科打諢浪費時間,她要好生想想拿出一個應對之策,宋家的根基絕不能在外人手中毀了,讓曾氏控制住了局面還有她的活路?
這廂如意悠悠閒閒,秦王卻急上了火,留下那樣的話就走了,簡直不給活路?
符紙呢?
丹藥呢?
解決的辦法呢?
這麼草率不怕鬧出人命?
戰天欽找到容徐,問他如意啥時候回客棧,就得到一句恐怕要過了頭七。
七七七……七天?
等她回來還能見到完好無損的自己?
秦王一咬牙就把賬算到了宋家人身上,儼然忘了聽到宋承望死訊之後自己是何等興高采烈。
什麼叫樂極生悲?
這就是了。
他哼哼半天然後做了個驚人的決定,讓手下的把晉王送來那十頭還沒殺的豬擡上,往宋家去,賞他們一份大禮表彰爲民除害之功德,順便找機會和如意探討治病的問題。
戰天欽儼然忘了自己不能沾太多陰氣,往死人堆裡湊這不是造孽?